他靜靜站在樹下,已經一個時辰。
那是一棵菩提老樹,蒼翠挺拔,綠蔭層迭,清風捎過他絳紅長袂,翩飛招搖,他身上衣料是五雪山半凍湖上,刮其湖麵的冰層結晶,一絲一絲拉曳出,交織而成的冰晶緞,質地非常輕盈柔滑,即便被風拂得如波粼粼,也沒半點窸窸窣窣聲,他微微仰起頭閉上眼,維持著傾聽的姿勢。
身後輕喚聲:“老爺……”
“噓……”他氣聲低語。
太陽落下了,晚風越來越大,飄落幾片綠葉在他身上,與他一身如霞的華衣甚是格格不入。
侍童替他披上一件黑羽氅,這件氅衣可大有故事。
北溟仙翁一日遊海,忽然卷起滔天惡浪,北溟仙翁的麒麟角不甚掉入海裡遍尋不得,因而找上他求助,他便開口要了一件神羽氅衣作為報酬,可害得北溟仙翁向鯤鵬仙人狗腿好些天,才讓鯤鵬拔下幾根羽毛,後來鯤鵬知道是一方先生要的,才恍然他因上次自己拒絕他的請托,載一名垂死的蛟人到蓬萊山求醫,而記仇在心,藉北溟仙翁借羽做衣嘲諷自己一毛不拔,這隔空羞辱的手段,錙銖必較的心思,自此無人敢招惹,一方先生曾有恩於蛟人,而蛟人生於深海中,種族龐大,海底各處幾乎都有蛟人蹤跡,不費吹灰之力便尋回北溟仙翁的麒麟角。
“老爺……風涼了,入停吧!”
侍童手裡提著一盞燈籠,微弱燭光在他側臉照出嶙峋的棱線,是一張精雕俊挺的容顏。
他緩緩睜開眼,汲汲而期待的目光落在一顆花苞都沒有的枝枒上,熠熠神采在他瞳裡逐漸褪色,變成一池沒有波光的深潭,深得見不到底,彷佛能永無止境的沉淪。
這樣的失望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了。
“她還沒回來……再等等吧……”他語氣有些疲憊,更多的是落寞。
侍童上前伸手撥去他衣上落葉,“老爺,您究竟在等誰?”
“彆說話……”
這時一陣風又刮起,撩得樹葉沙沙作響,侍童趕緊用袖口遮好燈籠,纖瘦的火苗猛烈顫動,光影忽明忽暗,隨時都要被風口吞噬,可它又像生命力旺盛的豆苗,一次次讓自己茁壯,風緩後,燈籠燭光又複燃如初。
他唇身被風吹得有些乾裂,隻見他微微張了張口,聲音還擱淺在喉頭,彷佛他肚子裡不知積攢多少話,突然間一湧而上,全堵塞在咽喉,他喉嚨滑動了下,咽了一團亂麻,吸了口氣後才單調吐出幾個字。
“……她說……等開滿七百二十朵菩提花……她就回來了……”
侍童望著他寂然背影,眼眶漾顫,他朝那抹背身晃晃地搭出手,安慰說:“老爺……我會一直陪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