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時工(9) 老餘(1 / 1)

談瀛洲和辛野互通了通訊號。

辛野記住地址後,收起通訊器,談瀛洲好整以暇,出聲問:“難道你就不對自己以前的情況感到好奇?”

“已經問了您地址,就不好意思再麻煩您了,而且您要是不想說,我就是問也得不到答案。”辛野回。

懂得進退和適當的小聰明,不會讓彆人覺得反感,談瀛洲屈指輕叩桌麵:“嗯,那你走吧。”

辛野:……

還真就一點都不透露。

她照舊點頭致謝,出門乘坐電梯徑直抵達一樓,而並不是地下停車場——鴻爐告知她垃圾車已經開走了,這意味著辛野要自己回去:感情這聯邦做事隻做一半,負責接不負責送啊。

辛野出了中央大樓,前往最近的懸浮軌道車站台。

此前鴻爐已經貼心地為她搜索好回家的路線以及坐哪路軌道車,想來應該是談瀛洲安排的。

312路軌道車緩緩停靠在站台。

前麵的人陸陸續續上了車,辛野注意到她們沒有任何多餘動作,隻是單純從車門前經過。

以前剛上大學,辛野長那麼大頭一次離開自己所在的城市,甚至連坐火車都不知道該怎麼坐,她也是這樣一路上默默觀察彆人如何坐車。

進站、出票、換車……

第一次坐地鐵同樣如法炮製,再後來末世後學著生存、如何偽裝自己,這些對她來說已經輕車熟路了。

車上的電子音時不時叮一下:“芯片識彆通過,您已付款成功……芯片識彆通過,您已付款成功。”

芯片這玩意在哪?

輪到辛野了,她站在車門口,甚至做好了被趕下去的打算。

“芯片識彆通過,您已付款成功。”車裡電子音如常響起,並沒有出現意外——應該是通訊器自帶的,辛野猜測。

靠窗可以瀏覽城市的麵貌,她挑了個右手邊靠窗的位置坐,剛坐下懸浮軌道車便開始緩緩啟動,車順著軌道一路抬升,一幀幀畫麵從眼前掠過。

此時車裡人不多,零零散散的隻坐著幾個人,她們的穿著和辛野身上的防護服不儘類似,但是很明顯比她的衣服更精致和考究些。

坐在她正左側那位,防護服的顏色是淡藍色,側頭時,因為對方頭盔前半部分是透明的,正好能看見側臉。

或許是打量得太過明顯,對方似乎意識到了什麼,眼神明顯不善地朝她這邊怒瞪了一眼,然後抬手在頭盔右側做了一個點按的動作,緊接著對方的臉立馬被隔絕在了頭盔裡。

應該是某種單向透視的緣故。

辛野嘗試摸索自己頭盔右側,過了一會兒,她聽見耳側叮了一聲:“單向透視模式啟動。”

眼前場景並未發生變化,但是辛野知道外麵的人看不到自己了。

這頭盔……

簡直就是社恐人的福音。

辛野又把視線移向她的斜左側,相比較剛才那位,這位對她的吸引力更大一些——因為對方是整個車廂裡唯一一位沒有穿防護服、戴頭盔的人。

外麵罩了件亮銀色衝鋒衣,再往下,左右腿取而代之的是兩條機械義肢,義肢和衣服是同色係,若不是對方換了個動作,整個人後仰翹腿,辛野甚至發現不了那是雙假腿。

而且和其她人較為防禦的緊繃姿勢相比較,這位的動作很放鬆,與整個車廂的氣氛格格不入,對方頭部時不時地憑空點幾下,好像是在聽歌。

辛野觀察了一會兒後才移開目光,把視線投向車外。

軌道車爬升到一定高處開始往下降,透過車窗能大致看到城市的全貌,軌道車就像一把銳利的刀峰,清晰地把城市分割成兩個部分,涇渭分明。

一邊是成群高聳的建築群裡,光芒與機械交織,時不時有懸浮汽車和軌道車井然有序地穿行而過。

而另一邊,建築籠罩在晦暗中,隱匿在靜默的霓虹燈光中,不同於左手邊連成片的光芒,右邊則像是蟄伏在暗處的黑蛇露出一雙雙眼睛。

從高空俯視下去,所有微弱的點光互相獨立,星星點點彙不成一片。

手腕的通訊器震了一下。

辛野收回目光低頭查看,這個世界的科技要比她的原世界差不多水平,一個小小的通訊器便已經能足夠顯現出來——不過隻局限在保護區。

技術的進步原本就是為人便捷服務的,辛野並沒有表現出太大的笨拙便打開了通訊器。

上麵隻出現一行字:【已檢測到您佩戴頭盔,請問是否連接頭盔?】

辛野點【是】。

下一秒,通訊器的界麵立馬通過頭盔的全息投影展現在辛野的眼前。

密密麻麻的字流並沒有讓她失神,辛野甚至抽空去想其她人會看見嗎?她轉動視線想去看彆人的反應,發現全息投影會隨著她頭部的轉動而轉動。

見其她人沒有什麼反應,辛野收回目光把視線集中在屏幕上。

通訊器的各項功能顯示在眼前。

擁有紅點強迫症的辛野很快鎖定了震動的來源,是一條垃圾短信。

【小姐姐/小哥哥,不要99998,也不要88888,隻要18888,耀客科技新型廢舊防護服帶回家,我們的價格不浮誇,廠家直銷,質量保證,絕對的物有所……】

垃圾廣告。

辛野啪地關閉頁麵。

她把注意力放在其它功能上,拍照錄像、自體清潔、即時通訊、生物識彆……看得辛野一陣眼花繚亂。

“丁安街52號即將到站,請下車的乘客攜帶好自己的隨身物品,從右側下車,下一站,井岸燒烤店。”

眼看電子音廣播即將到站,她關閉搜索引擎,打開導航,與此同時,懸浮軌道車正好抵達站台,這時她才發現自己不知道該如何關閉投影模式。

手忙腳亂之中,辛野誤觸【自體清潔】功能,頁麵變化,出現【臉部口腔清潔】和【身體清潔】兩個功能。

怎麼這世界洗漱還是一鍵完成的?

她忙退了出來。

眼見身邊人陸陸續續起身,辛野一個頭兩個大,隻能頂著眼前的全息投影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下車。

耳邊播放著電子音的導航路徑,眼前是破敗的街道和全息投影重疊,這裡的場景和在垃圾處理中心甚至是中央大樓見到的截然不同。

遠處冰冷的機械將絢麗的霓虹燈映射到逼仄狹窄的貧民窟,環境陰暗潮濕,仿佛隨時要在暗處滋生出絲絲吐著信子的毒蛇,顯得越發光怪陸離。

沿路黑黢黢的道路兩旁隨著腳步聲亮起了頻閃的路燈,過往的路人穿著統一的防護服,在灰霧裡發出淡淡的亮光。

過了燒烤店,辛野繼續往東走,腳下偶爾躥出幾隻灰老鼠,肥碩的身體卻異常靈活,吱吱地從臭水溝邊躥到她的腳下覓食,被她一腳踢開。

老鼠並沒有哧溜滾進黑暗,而是齜著尖利的牙衝到腳邊——不像是老鼠,反而像是寄生的汙染物。

她靈活避開,然後一腳踩死。

腳底挪開,地上濕溻溻的血跡糊成一片,寄生的汙染物順著牆根飛速逃走。

辛野聽著電子音繼續往前走,同時適應了擋在眼前的全息投影,與投影重疊的畫麵開始逐漸清晰。

這是一幢低矮的建築,或許是因為沒有窗戶也沒有亮光的緣故,建築黑漆漆的一片,就像是一塊毫無光彩的暗幕,門口上掛著牌子——相親相愛樓。

走進了看,整齊排列的房間像是上世紀老舊的蘇式居民樓,樓梯道裡擁擠而又潮濕,尚且容得下兩人並排走。

一口氣上了五樓,她轉身進了長廊。

長廊兩邊布滿了密密麻麻的房間,而且房間很小,小到難以置信——明明是一個人的容量,卻收容了三人,讓辛野想到了火車臥鋪的上中下鋪。

不過即使是火車臥鋪,光線也應該是明亮的,而不似眼前這般低矮、壓抑,仿佛讓人喘不過來氣,怪不得能被談瀛洲稱之為“墳墓”,這一個個床位,把門一關,可不就是個棺材模樣。

暗沉的燈光一瞬不瞬地閃著,兩邊的房間黑乎乎的,有的是因為房間的主人不在,有的是因為門被緊緊關上,隻偶爾從縫隙裡透出點光亮。

她家在五樓12號上鋪,這個地址顯然讓火車臥鋪的即視感變得更強烈了。

辛野毫不費力,很快找到自己的家。

然而眼前這地方甚至不能稱之為家,更像是一間被壓縮過的床位。

她在門口站定,又和談瀛洲留下的信息確認了一遍才勉強接受這張宿舍床大小的容量就是她的家。

“你沒死……”一道聲音忽然響起,身後有人接近,一隻手掌正要落上她的肩膀,辛野反應極快,轉身擒住對方,連人帶手抵上了牆。

被按在牆上的人被辛野用手箍住,發現自己竟然絲毫都動不了:“該死,你他爹的發什麼瘋?”

“你是誰?”走廊裡陸陸續續露出幾顆頭盔來看熱鬨,辛野對談瀛洲客氣,並不代表她對所有人都客氣。

對方顯然不受這個氣,她腳下與辛野纏鬥了起來,嘴上也不甘下風,破口大罵:“連你老娘我都不認得了!”

老娘?

辛野神色古怪,她略鬆了鬆手。

對方機械頭盔是半包圍結構,後麵牢牢護住頭部,前麵是半透明,辛野恰好通過半透明看清了對方的臉。

看著四十出頭的年紀,皮膚是健康的小麥色,臉上有道明顯的從右額頭劃至左下巴的疤痕,猙獰而又可怖。

身量目測比她要高些,塊頭也比偏瘦的她大些,貼身的防護服下顯露出胳膊上鼓脹的肌肉,頭盔下的一雙眼睛此刻銳利而又憤怒,似乎是要看透辛野。

辛野福至心靈:“難道你是我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