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轉瞬來到高考這天。

還是清晨，平常根本沒什麼人的道路罕見的擠滿了人。車水馬龍，人流湧動。

容樂華嘮叨了一天，何娜耳朵都要起繭子了，無奈地拍了拍她肩膀：“媽，你放心吧，我會注意的。”

容樂華歎了口氣，手指順了順她的鬢角，溫聲道：“乖孩子，一定要好好考，媽媽在這裡等你。”

何娜點點頭，跟隨著人流進了考場。

在大門關上那一刻，她回頭在人群中巡視，突然和一個戴著帽子的少年對視上。

對方衝她笑了一下，嘴裡無聲地做了個口型——加油。

何娜回以一個淡淡的微笑。

考場，入座。

監考官在所有考生麵前展示封條，卷子一張張發了下來，何娜和身邊的人一樣，埋頭苦寫。

鈴聲響起那一刻，何娜放下筆，心裡一片安逸。

隻要不出意外，正常水平發揮，上大學於她而言是囊中之物。

上午的試考完，何娜出大門找容樂華，說好一起去吃午飯。

剛走出大門沒多久，猛地一股力量將她扯到了一旁。

久違的，再一次見到了那張趾高氣揚的臉。

萬莉染了頭發，栗色，配合她精致的妝容和漂亮的五官，在一群還不知道打扮的學生堆裡極其顯眼。

她身後一如既往跟著一群小跟班，都是新麵孔。

何娜感到很恐慌——這人真是瘋了，在高考這天找她麻煩，存心想讓她死。

萬莉輕笑了一下，上下掃視她一番，嘴裡緩緩吐出幾個字：“真是個土包子。”

何娜：“……”

“考得怎麼樣啊？”萬莉說：“聽說這次的卷子還挺難的，你成績那麼好，準備考哪所大學啊？”

“……”

“怎麼不說話？不想理我？”

“……滾。”何娜眼神帶著一股狠勁，叫人看了一時有些怔愣。

萬莉明顯是沒被人用這種口氣和語言懟過，眼睛一下子瞪大了，看著像一個被激怒的芭比娃娃。

“你敢這麼跟我說話？”說著，萬莉就揚起了手，一個巴掌就要落下來。

——不要怕，遇到任何事，有我在後麵，你隻管自己，不要退縮。

突兀的，這段話出現在何娜腦海裡。

雖然時間線有點晚了，可隻要威脅還存在，這段話永遠有意義。

“啪”——何娜抓住了萬莉的手腕。

她直視著萬莉的眼睛，一字一句道：“萬莉，今天是高考的日子，如果你真要和我死杠上，我也沒什麼好怕的，為了高考，我什麼都做得出來。”

萬莉輕顫著嘴唇，不敢置信。

說完，何娜推開她往外麵走。

“你知道吧？”萬莉突然開口。

何娜一愣，沒明白她在說什麼，但也並不好奇，腳步沒停。

萬莉轉身，語氣很奇怪：“你最好的朋友，和陳井凡搞上了，你知道嗎？”

何娜腳步一頓，繼續往外走。

萬莉皺了一下眉，又重複了一遍：“喂！你聽到我說的話了沒？吳佳佳和陳井凡搞上了！你……”

突然，萬莉話語一頓，醍醐灌頂，幾乎是自言自語道：“你知道，原來你知道……”

她就像被觸及什麼開關一般，能量一下就炸了，指著那群小跟班吼道：“攔住那個賤人！今天不閹了她我不姓萬！你們一個兩個居然敢把我悶在鼓裡……收拾完你，我就去收拾那對狗男女。”

舊景再現，何娜又一次被左膀右臂拖了回來。

隻不過這次她不再退縮，因為她有後路。

萬莉一把拽起她的頭發，讓她被迫抬起臉。

“我真的好討厭你……你怎麼不去死。”萬莉惡狠狠道。

何娜緊緊盯著她的手，時刻準備著回擊。

意外就在這時發生了。

沒等萬莉的巴掌落下，一個帶著勁風兒的巴掌倒是先落在了萬莉臉上。

“你想收拾誰？你倒是給我說說看。”容樂華甩了甩手，用著比她更狠的語氣說道：“打我女兒，我先讓你死，一個小丫頭片子不好好在家待著，裝什麼社會大姐大。看看臉上畫的都是什麼東西，人不人鬼不鬼的。”

和青少年不一樣，容樂華是做勞動做慣了的，角度力度對了，力氣有時候甚至能大過一個瘦巴巴的小夥子。這一巴掌下去，不僅萬莉懵了，所有人都懵了。

萬莉被打得臉頰漲紅，也許是從生下來就沒受過這等待遇，她的神情簡直堪稱可怕。

容樂華罵完她，又指著周圍一圈不良少年少女罵道：“看什麼看，趕緊都回家去，一個兩個搞得跟鬼似的，像什麼樣子。再不回家我現在就報警，妨礙他人高考知道是什麼罪嗎？”

不知道妨礙高考這事到底有沒有罪可判，但畢竟是一群小屁孩，一聽報警頓時氣焰消了一半。本來就隻是來湊熱鬨裝個逼，真要去了局子後續麻煩一堆。

霎時，人一下子跑了一半。

何娜覺得內心舒爽無比，幾乎是得意又挑釁地看了萬莉一眼。

嗬嗬，有媽的孩子像塊寶。

沒再看她反應，何娜和容樂華並肩走了出去，迎著陽光，向未來前行。

何娜原以為容樂華會因為這事指責她一頓，或者不停地詢問是怎麼回事。可事實卻意外的打了臉。

容樂華什麼都沒說，隻是帶著她去吃了一直想吃的壽司。

*

最後一場考試結束時，何娜如釋重負。

所有學生歡快地跑出大門，迎接他們新的人生。

高考隻是人生的一個階段而已，未來還有更多不一樣的滋味等著我們去體驗。

閃光燈“哢嚓”一聲，穿著校服、洋溢著笑容的學生們就在這一瞬永遠留了下來。

祝你我畢業快樂，前程似錦，自由一生。

容樂華帶著她回家，何娜目光再次投射進人群裡，卻怎麼也找不著那個人。

暑假來了。

這注定是一個與眾不同的暑假。

在家躺了幾天，何娜每日每夜盯著手機，生怕漏了點什麼信息，然而發了無數條消息，對麵卻一條都沒回。

何娜終於忍耐不住，穿上衣服準備出門。

剛一打開房門，就看見容樂華坐在客廳裡看電視。母女倆對視了一眼，容樂華率先轉回頭，什麼也沒說，但何娜知道——她默許了。

何娜先是去了瓦窩，到了地方問了人不在這，於是她又翻轉方向去了餘海家裡。

她敲了半天門，裡麵一點動靜都沒，何娜以為他也不在家，內心難免失落。

她不知道餘海為什麼突然不理她了，她好像也沒做錯什麼吧？

帶著這樣的疑慮，何娜以為又要失望而歸。

就在這時，門開了。

餘海穿著居家服，顯得整個人平時外露的鋒芒褪去不少，很柔和。

他的氣場和臉色和平常無異，卻莫名給她一種背後有什麼大浪風波在暗自醞釀的感覺。

餘海神色淡淡的，語氣也淡淡的：“什麼事？”

何娜：“……你，為什麼不回我消息？”

餘海沉默地盯了她一會，突然笑了一下，說：“你要去上大學了，還和我這種小混混廝混在一起乾什麼？”

何娜一噎。

她猜想過這個原因，可從餘海嘴裡說出來，還是不一樣的。

何娜：“你想多了，就算我去上大學了，我們還是可以聯係啊，我會……”

“你走吧。”餘海突然打斷。

“……餘海？”何娜觀察著他的表情，幾乎是小心翼翼地開口。

“本來我們就隻是萍水相逢，就當作一段美好回憶算了，”餘海簾著眼皮，淡漠道：“以後都不要再聯係了。”

說著，他就要把門關上。

何娜眼疾手快地擋住，脾氣也有些上來了：“你又抽什麼風，我到底哪惹著你了？”

“哪惹著我了？”像是被戳了心窩子，餘海怒氣上頭，忍不住喝道：“就像你媽說的，我爸是個殺人犯，你和一個殺人犯的兒子混在一起乾什麼？你可以上數一數二的名牌大學，我卻連高中都沒上過，咱倆還有什麼必須要繼續下去的理由嗎？等你功成名就，我就是你人生道路上的一個絆腳石、拖油瓶，本來我們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你不是嫌我煩嗎？現在你終於可以擺脫了。”

一段話結束，何娜聽得一愣一愣的。

餘海的心思比她想的要細膩更多，說白了就是敏感，她為什麼就沒想到這點。

“我沒有！”何娜激動道：“餘海，你一直都是我心中最重要的存在，你在我人生低穀時出現，幫助了我，不能在我即將脫離泥潭時又離開。你不願意離開這，是因為你家人，我不強迫你。如果你願意……”

何娜有些結巴，又有點不好意思，但還是把話接著說完了：“如果你願意等我，我們可以一起走出去。”

從前是你拉著我走出泥潭，以後我拉著你走向未來。

餘海胸膛上下起伏，心緒波濤洶湧。最後，他閉了閉眼，嘴唇乾澀，剛想開口，一個大大的擁抱環住了他。

餘海僵住了。

幾秒後，何娜退後，兩人分離開。

何娜的臉頰紅撲撲，像個蘋果。她眨了眨濕潤的眼睛，輕聲道：“……餘海，你彆不理我。”

餘海僵立了幾秒，忽然猛地一把抱住了何娜。力度之大，像是要把她生生融入骨血。

何娜將臉埋在了他頸窩裡，也用力的回抱住了他。

回抱他，回抱感情。

現在的她，一身鬆，終於可以回應他的感情，沒有任何外界因素可以阻礙他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