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娜考上了石海大學。

容樂華得知這個消息時差點沒把房頂喊破，抱著何娜又哭又笑：“好孩子，媽媽就知道你可以的。”

何娜看著那份錄取通知書，臉上和她媽一樣，都是掩蓋不住的激動和開心。

同時，她將這個消息分享給了餘海。

後者隻是淡淡一笑，說：“恭喜你了。”

不知是否真的有報應，本來最有希望上985的陳井凡隻考上了個普通一本大學，不由讓人大跌眼鏡。

他欠的那些錢，最後到底有沒有還清，何娜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不過以瓦窩那群小青年記仇的程度，他這段時間肯定沒好日子過了。

而吳佳佳意外發揮的不錯，考上了211。雖然算不上第一車隊的，但也不錯了。

至於萬莉，大概早就被她爸送出國了吧。不知道她在國外還能不能像在國內一樣驕橫跋扈，大概率會被人揍吧。

一個多月後，何娜踏上了通往大學的道路。前方是大學，是光明的未來；後方是她的家，她的媽媽和最重要的人都是她的後盾。

人生如此，還有何可求？

猶記那天，容樂華送她到了火車站，四周是形形色色和她們一樣的人，抽泣聲和噓寒問暖充斥著這一片地域。

“下了火車換高鐵，之後還有啥不懂的手機上查，”容樂華一邊給她理著衣服一邊絮絮叨叨著：“有什麼事給媽媽打電話，生活費每個月微信打給你，不夠了再和我說。大城市肯定比咱這小地方要發達多了，很多事不像這裡一樣麻煩瑣碎，手機上一查就行。一定要好好學習！聽到沒有？”

何娜眼眶通紅，吸了吸鼻子，說話間帶著濃重的鼻音：“嗯。”

隨著人流擠來擠去，何娜被推送著向前，過關檢時，何娜再也控製不住，眼神不停地在人群中晃蕩。終於，在她即將上火車時，她找到了那個人。

兩人隔著人群遙遙相望，彼此充滿難以描述的情感在眼神中碰撞。

那一眼，直到很多年後何娜還記憶猶新。

經過一天的波折，何娜總算安全抵達石海大學。

校門口是各色各樣的學生，有新生入校的，身邊跟著家長一起的，也有很多穿著誌願服的學姐學長在幫助落單的新生。

比如她。

一個穿著簡單、陽光帥氣的學長笑著朝她走來，二話不說替她扛起了行李箱。

何娜行李不多，大的行李箱隻有兩個，還有些被子什麼的容樂華怕她一個人拎不動，給她寄過來的，還沒到。

所以這兩個箱子裡麵幾乎把能裝的都裝進去了，沉得嚇人，肉眼可見那位學長臉色青了一下，不過還是很有紳士風度的幫她提了上去。

到了寢室門口，學長擦了把額上的汗，大夏天的T恤都濕了一半。

何娜感到有點不好意思，從口袋裡抽出了張餐巾紙，遞給對方：“麻煩你了。”

學長一愣，接了過來。餐巾紙還帶著淡淡的香氣，他默默將臉上的汗擦掉了。

臨走之際，學長掏出手機，笑得春風拂麵：“同學，加個微信吧，我這有個社團，看你有沒有興趣加入，我們可以之後再聊。以後有什麼事也可以微信聯係我。”

沒想到他會突然要求加聯係方式，何娜懵了一下，旋即急急忙忙拿出手機，兩人加上了好友。

進了寢室，已經到了兩個姑娘。一個女孩在廁所，一個女孩在上鋪整理床單，聽見門推開的聲響，探頭往外一看，笑著跟她打了聲招呼：“嗨，你好，我叫邊淑。”

何娜靦腆地回應了聲。

等她把行李箱放在自己的床位時，最後一個室友也到了。

初次見麵，四個女孩還有些尷尬和害羞。借著吃飯的名義，幾人出校門吃了頓火鍋，關係立馬突飛猛進，晚上就開始嘻嘻哈哈的打鬨了。

時間說快不快，說慢不慢。

何娜受學長邀請，參加了他所在的社團。日子一下子變得忙碌而乏累。

大學生活很新穎，和以前苦不堪言的高中完全不同。可何娜始終覺得內心有個地方空落落的。

半年裡，她和餘海一直保持著聯係，每當她拖著一身疲憊的身體回到宿舍時，看到他發來的消息和睡前永恒不變的半小時通話，何娜就覺得明天充滿了乾勁。

在那位學長數次有意無意的邀請下，何娜明白了對方的意圖，且非常明確的拒絕了他。學長表情明顯有點尷尬和無措，可何娜心中裝著人，不想耽誤他人。

所幸學長很上道，之後也沒再帶著私心邀她出來，除非社團有事，大多數時候很少有兩人單獨相處的時候。

大約半年後，學長就和一個同屆短發萌妹子在一起了。不過這些都是後話了。

都說大學是整容院，何娜也不例外，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跟著室友、網上視頻學習化妝打扮。

她本來就長得好看，不過幾個月的時間就脫胎換骨，放在人群中都是非常醒目的那個，追求者也是一批一批的，但每個想再進一步的男生都被她無情拒絕，再加上出色的能力，久而久之，學院裡開始流傳大一高冷新生美女的傳言。

但作為本人的何娜完全不知曉外界對她的評價。就算知道了，她也不會在意。

周末的時間，何娜會出去打工。什麼賺錢乾什麼，時間一久，她遇到了人生中的第一位貴人，帶著她嘗試新自媒體。

因為有何美女坐鎮，再加上貴人幽默健談，幾場直播下來，兩人大賺了一筆。

拿到錢何娜第一件事就是給容樂華轉錢，不多時，那邊就打來了電話，質問她哪來的錢巴拉巴拉……

何娜一番解釋，容樂華才逐漸冷靜下來。聽完她的描述，容樂華又是欣慰又是難過地歎了口氣：“大城市就是不一樣，你才去了幾個月就能賺完媽大半輩子的積蓄，真是富貴在天人各有命啊。”

何娜不知道說什麼，隻能沉默。

沒辦法，這個世間就是這麼殘酷。

隨後，何娜又把這事告訴了餘海。

餘海的反應很奇怪，也不能說奇怪，就是……異常平靜。

任何一個人知道一個女孩賺了這麼多錢，反應都會如此平靜嗎？

也許平靜的海麵下，是肉眼看不見的暗流洶湧。

半年轉瞬即過，何娜首次踏上回家之途。明明和來時的路一樣，心境卻全然不同了。

何娜望著車窗外飛速向後流淌的景色，一路繞繞彎彎到了那個久違的家。

依然很破，依然很落後，可她卻在這找到了她半年來從未有過的安心。

容樂華準備了一大桌子菜，何娜風卷殘雲完，再一起洗完碗，就坐在沙發上發呆。

“想去找他就去吧，不要跟個傻子似的坐在這，看著心煩。”容樂華的語氣很不客氣。

何娜愣了，不敢置信地回頭：“……媽，你說什麼？”

容樂華氣急敗壞道：“我真是生出了個大情種，本來以為你去了大城市就能把他忘了，結果還藕斷絲連的。你以為你和餘海還在聯係的事我不知道？餘海那小子有事沒事給我送點東西，什麼居心？！趕緊滾！好不容易回來一趟就這德行，真是拿你兩沒轍，兩個小屁孩懂啥情情愛愛的，我看你們能堅持多久……”

那邊容樂華還在不停嘮叨，這邊何娜卻徹底呆住了。

以她對容樂華十幾年來的了解，她這八成，不，十成是同意了。

幾秒後，何娜破門而出。一邊狂奔一邊給餘海發消息。

何娜：我回來了，我現在來找你，你在家嗎？

幾分鐘後，那邊回了一個：？

餘海：什麼情況？怎麼早回來了幾天？不是說11號回來嗎？

何娜：弄錯了，你現在在哪？

一口煙霧隨風吐出，餘海的眼神難以捉摸，抬頭，看了一眼正在小小辦公室裡忙活的幾人，手指劈裡啪啦打字：來我家。

……

到餘海家門口時，何娜後知後覺感覺到自己太猴急，仿佛是多年未見的苦情人似的，實在太不矜持。

可她真的真的真的很想見餘海，哪怕隻有一眼。

走到門口時，她才發現門沒關，開著一條小縫。

何娜輕輕推開，一股食物香氣撲麵而來——餘海正在煮方便麵。

他將麵端上桌，抬眸看了她一眼，身體一頓，隨後又若無其事地說道：“吃過了嗎？要一起嗎？”

何娜今天穿的就是一件普通的羽絨服和牛仔褲，可或許是在大城市待過一段時間，不說外表，光是氣質就和以前截然不同，乍一看，連她媽都嚇了一跳。

何娜剛想拒絕，可話到嘴邊又繞了個彎：“……沒有。”

兩人圍著熟悉的木桌埋頭吃麵。

很熟悉。曾經有很多日子兩人都是這麼度過的。

時過境遷，很多東西都變了，這碗麵也不再像那些日子裡那麼美味。

餘海問：“這次回來多久？”

何娜：“兩個月吧，什麼時候開學什麼時候回去。”

餘海：“嗯。”

之後就陷入沉默，誰也不開口，何娜味如嚼蠟。

吃完後，餘海帶著何娜去了附近轉轉。

短短半年不見，胡春很多地方變得不一樣了。

可能是今年政府推動經濟發展，很多小破樓都拆了重建，破破爛爛的街道也有些要煥然一新的意思，也許不遠的將來，胡春也能擠進二線城市行列。

餘海買了串糖葫蘆，一口沒吃給了她。

何娜也不客氣，一大口咬下去，酸酸澀澀的味道在味蕾上傳遞開，嘴裡呼出的白氣霓漫了這片天地。

餘海挑眉道：“好吃嗎？”

何娜點點頭，將糖葫蘆伸至他嘴前。

餘海皺眉，剛想搖頭，就瞧見何娜充滿戲謔的眼睛。

他一愣，旋即笑開，手伸進何娜的衣服裡撓她癢。

何娜被撓得哈哈大笑，一時之間，耳邊全是歡聲笑語。

剛才餐桌上詭異尷尬的氣氛轟然一散。

笑完，兩人漸漸安靜下來，開始大眼瞪小眼。

冬天，天氣很冷，冷風呼嘯而過，掀起一陣雞皮疙瘩。

驀地，何娜想起了什麼，從口袋裡掏出一個黑絲絨盒子，遞給了餘海：“給你的。”

餘海遲疑了一會，才伸手接過。

打開，裡麵是一塊銀色手表。

“我說過的，我會還你的。”就聽何娜認真道。

餘海慢一拍反應過來她的意思——曾經他送給她一條項鏈，她發誓會還他的，現在她來履行承諾了。

不知道內心什麼感受，有點酸澀，又有點堵得慌，他隻好啞聲道：“謝謝。”

何娜笑得很開心，又咬了一口糖葫蘆。

寒假兩個月，何娜不是在自己家就是在餘海家，兩點一線非常規律。

唯一煞風景的是，這段時間她發現餘海總是外出忙到半夜才回。

問他隻說瓦窩有很多單子要接，何娜不想疑神疑鬼，可內心始終悶悶的放心不下，於是某天偷偷摸摸溜進了瓦窩，發現餘海確實在忙，旁邊有很多穿著西裝的人，手裡拿著一疊疊文件，仿佛真是在談什麼生意一般。

何娜不由感到有些欣慰，這個詞用在她身上很怪，可事實確實如此。

不管餘海到底放沒放下心中芥蒂，但他能開始努力賺錢，一切就都在往好的方向走。

可隨之而來的，又有些難過。

他是什麼時候開始忙這些的？為什麼都不和她說？

然而少年的心思最難猜，直到返校那日何娜也沒搞明白。

回到學校後，日子依舊是重複的。有的時候她也會好奇天的另一邊餘海過得是否和她一樣，也是這般渾渾噩噩又充滿條理。

不過，她注定是得不到答案了。

因為幾個月後，何娜發現餘海把她拉黑了。

何娜打他的電話，卻收到了空號的提示音。問了瓦窩的人，他們給出的回答居然是餘海早就出去單乾了，除了節日平時都不聯係，他們也不知道他的消息。

所有關於他的一切，仿佛都不曾存在。

餘海就這樣人間蒸發了。

冬去春來，春去夏來，四季輪回。轉眼，兩年過去了。

何娜也從一個青澀少女成長為小時候夢想成為的大姐姐，三年的時間足夠她從內到外的改變了。

唯一不變的是，她依然對這個世界充滿熱情。

在新自媒體這條路上她走得很順，每年收入十分可觀，大學第二年她就搬出去自己住了。

這兩年追求她的人從未斷過，那段如同就在昨天的回憶，真的就隻是回憶了。

何娜也逐漸放下了，開始和新的人打起交道。

人生總要前行的，不是嗎？

隻可惜，這段戀情沒維持多久。沒有狗血三角戀，也沒有那些愛恨情仇，單純的沒激情，散了。

經此一役，何娜之後再沒開始過新戀情，隻專注於事業。

近幾年自媒體百花齊放，越來越多的新奇視頻在網站上初露鋒芒。漂亮的姑娘永遠不缺，何娜漸漸從直播轉為幕後，主要是替公司簽一些合作合同。

這次她接到的是一個最近爆火的零食商，每個直播間買的都很火爆，能和這樣的甲方合作，絕對是雙贏的。

臨出發前，何娜的心跳得異常快，她以為是這兩天沒休息好，有點心悸，喝了點水就急匆匆趕往約定地點。

約定談合同的地方是一個咖啡館，裝修得很有格調，倒是很適合小情侶約會。

何娜點了兩杯拿鐵，因為不知道對方的口味，又點了一杯奶，沒倒進去擱置在了一邊。

牆上的掛鐘“滴答滴答”的響著，山雨欲摧般，何娜的心又開始劇烈跳動起來。

該死，早知道就不喝咖啡了。

後悔也沒用，何娜拿起手機看了一眼，聊天記錄停留在十分鐘前——她給對麵發的一條消息：您好，請問大概還有多久才到呢？

對麵並沒有回。

何娜深深吐出一口氣，暗自腹誹這人可真夠大牌的。因為你家商品火爆，所以就可以這麼目中無人？

抱著可能要等很久的想法，何娜肩膀一垮，自暴自棄般拿起合同翻看著。

大約五分鐘後，玻璃門被推開，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走了進來。

他一眼就看到了坐在窗邊的女人，隻停了一瞬，他沒有任何猶豫地朝她的方向走去。

何娜感到眼前壓下一片陰影，奇怪地抬頭，在目光觸及對方的臉龐時，頓時僵成了石像。

相較於前兩年還處於少年時期的青澀和小混混的狠厲，他現在幾乎完全蛻變成了男人。明明是一樣的五官，卻充滿了成熟男人的魅力，以及飽經風霜的故事感。

何娜呆住了，目不轉睛地看著他。

餘海莞爾一笑，說：“美女，賞個臉喝杯咖啡嗎？”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