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潮起潮落(1 / 1)

向未來前行 布尤 4669 字 10個月前

第二天上學,何娜根本不敢看吳佳佳。那種尷尬無法用言語表達。

上午的課何娜上得如坐針氈、如芒刺背,等到下午體育課的時候,她幾乎是逃也般的往學校隱蔽的死角躲。

但吳佳佳是何許人也?

再小的狗洞也能給你挖出來。

何娜坐在地上背書,眼前就出現一雙白淨的運動鞋。

霎時,尷尬和沉默席卷了這片天地。

過了一會,何娜看見那雙鞋子動了,就在她旁邊坐下了。

吳佳佳開口:“你很驚訝吧?覺得我惡心嗎?”

“……”何娜沉默地看著書本上的字,不知不覺,鼻息越來越重,心中那股氣憤還是竄了出來。

她問:“你喜歡陳井凡?為什麼不告訴我?”

“告訴你?”吳佳佳扯出一個諷刺的笑:“告訴你,然後呢?讓你把他讓給我?”

“……”

吳佳佳嘴角緊緊抿著,眼神出現落寞:“我一開始對他並沒什麼想法,是你先喜歡上他,我才開始關注他的。關注著關注著,就莫名其妙產生了點感覺。”

“……”

“最開始,我覺得你默默暗戀、背地裡視奸陳井凡的行為很可笑,但是我又很好奇,能讓你這樣對異性退避三舍的人喜歡上的,會是怎樣的一個人?”

“……”

“大概三個月吧,我就感覺到我對他有了點不一樣的感覺,但也僅此而已。直到……你和陳井凡突然開始頻繁接觸,天天形影不離,我才感到危機感。”

“……”

“我以為我對他隻是好感多一點,可事實卻超乎我的預料。”

“……”

吳佳佳深深吸了一口氣,轉頭盯著何娜,認真道:“何娜,你知道我為什麼會關注陳井凡嗎?難道隻是因為他是你喜歡的人?”

“……”

“我關注他,是因為你這個人真的很無聊。”

何娜終於有所反應,抬頭看了她一眼。

吳佳佳越說越激動,語氣中那種難以形容的憤怒掩蓋不住:“從高一開始,你就一副對任何人、任何事物都提不起興趣的模樣,我就覺得你這個人很裝,我很好奇你到底為了什麼才會和一個正常有情緒的人一樣有喜有怒,所以我才會接近你,和你成為朋友。”

何娜目光難以捉摸,艱澀道:“你是這麼想我的?”

吳佳佳一時詞窮,說不出話。

何娜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她。

等到幾年後,何娜去了大城市,接觸到更好的醫療條件時,她才知道,她的這種情況在醫學界有一種解釋,叫做情感缺失障礙症。

情感缺失障礙症。

表現為:缺乏共情能力,喜歡獨處,對戀愛保持無感的態度等等……

這也可以解釋為什麼她從小到大對男生都不感興趣。

可相反的,何娜也很好奇,她當時為什麼就對陳井凡產生了感情?

也許真的是因為吊橋效應吧。

就像陳井凡說對她有感情,難道不也是因為她在他處於困境時出手相救的原因嗎?

那餘海呢?

她為什麼會喜歡餘海?

她不知道。

她就是……喜歡。

吳佳佳的氣焰慢慢萎了下去:“……何娜,我們還是朋友嗎?”

何娜覺得很搞笑:“你說呢?發生了這種事,我們還能做朋友嗎?”

吳佳佳背脊僵硬。

“其實我一直有個問題很好奇。”何娜突然開口。

吳佳佳動了一下,就聽何娜說:“那天萬莉把飯菜砸在我身上,你當時表情很奇怪,我回去之後想了很久,覺得很多地方都說不通。萬莉是怎麼知道我和陳井凡經常走在一起的?就算被其他同學看見,為什麼過了那麼久才被她知道?”

吳佳佳:“……”

何娜以為自己真的是情感缺失障礙症,可事情發展到這,她的內心深處還是鑽出一股痛意。

她說:“吳佳佳,我真心把你當成我的好朋友,你今天敢不敢承認,是你把我和陳井凡的事告訴萬莉的?”

吳佳佳眨了眨眼睛,嘴唇微微囁嚅著。

何娜猛地站起身,看也不看她:“我走了,從今往後,我就當沒你這個朋友。”

吳佳佳一把拽過她,明明眼裡心中都是心虛愧疚,卻還是嘴硬道:“我確實是告訴了萬莉,但我隻是提醒了一下,我也沒想到她……這麼極端。”

“……”

心被人踐踏著踐踏著,就漸漸麻木不仁了。

何娜不想理她,甩開她的手。

吳佳佳表情顯現出一種慌亂——很奇怪,何娜以為像她這樣天不怕地不怕的人,是不會有慌亂這種情感的。

吳佳佳說話有點顛三倒四:“何娜,我喜歡陳井凡,可那隻是……隻是……總之我真的沒有想害你,我不想害你的!”

見何娜沒反應,吳佳佳突然一甩手臂,將校服外套脫了下來。

何娜皺著眉,靜靜看著她,看她想乾什麼。

吳佳佳閉了閉眼睛,神色很痛苦。

她抬高雙臂,好讓何娜更清楚的看見:“何娜,你知道我為什麼大夏天的還經常穿外套嗎?”

吳佳佳的手臂上蔓延著長長的淤青,有些已經呈紫色,像一副無聲的畫,背後的故事曲奇黑暗。

“我從小就是被我爸打大的,不管犯沒犯錯,隻要一點不順他意就得挨打。”吳佳佳腦海沉浸在過往,說:“我媽被騙了,結婚前被我爸的花言巧語給騙得團團轉,結婚後才發現他不僅酗酒還家暴。”

何娜:“你……”

吳佳佳打斷:“我從初中開始就邊讀書邊打工,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離開這個家,帶著我媽一起。可是,我媽卻並不想走。”

“她寧願每天被我爸打、被我爸罵,她都不願意離開。她還覺得我是個白眼狼,說那是我爸,我怎麼能有這種想法。”

何娜嘴唇緊緊抿著:“你跟我說這些,並不能抹滅你傷害我的事實。”

吳佳佳吸了吸鼻子:“何娜,可能你現在覺得我就是個徹頭徹尾的惡人,但我真的身不由己,我也不要求你原諒我,隻要你……還願意拿我當朋友。”

在何娜的印象裡,吳佳佳一直是個脾氣張揚又肆意的人,聽到她背後不為人知的故事,何娜心裡替她感到悲哀,可同時又感到抗拒。

何娜雖然是個悶油瓶,可不代表她沒有脾氣,隻因為你的三言兩句、賣點慘,就指望她跟以前一樣像條狗對你言聽計從嗎?

每個人的生活都不容易,如果要比慘的話那個個都能拿金獎了。沒有意思的。

如果世間的所有事都能分個純粹的善和惡就好了,這樣她也能毫無保留的討厭或喜歡它們了。

可惜不能,也不現實。

短短幾天的時間,她就被她現階段最重要的兩個人背刺,還是以這麼慘烈的方式。如果可以,何娜寧願從一開始就不認識他們。

這或許是兩人結識以來何娜第一次展現出的鋒利和堅定。

她冷漠地看著吳佳佳:“……你自求多福吧。”

*

越接近高考,日子變得越發快,距離高考,僅剩半個月。

周末。

容樂華洗完澡回了自己房,何娜寫作業寫到半夜後也上床了,她躺在床上望著天花板,沒有困意。

總感覺今天晚上有什麼事會發生,她的腦神經異常活躍。

不知這樣持續多久,何娜的眼皮子漸漸開始打架,即將闔上的那一刻,窗外傳來“咚”的一聲。

何娜睜眼,還沒過幾秒,又傳來一聲。

這下她徹底清醒了,下床趿著拖鞋走到窗邊,往下望去。

餘海蹲在地上,嘴裡叼著根還未點燃的煙,見到她,衝她笑嘻嘻地收起來,一雙眼眸彎成月牙,在夜色中亮晶晶的。

心臟猛地一跳,何娜呼吸有些加重。

底下的餘海朝她朝了朝手。

……

門被推開一條縫,一個鬼鬼祟祟的人頭鑽了出來。

何娜快速跑下樓,又小跑著到了餘海麵前,還微微喘著氣,眼睛卻亮得嚇人。

餘海笑著捏了把她的臉,從摩托車上拿出一瓶水遞給她:“先喝點水,等會帶你去個地方。”

何娜努力憋著嘴角的笑意,點了點頭。

她以為餘海會帶她去公園或者花園這種類似情侶約會的地方,雖然她也不知道為什麼要用“情侶”這種表達方式,但事實是她錯得離譜。

摩托車一路疾馳,最後來到了一個寂靜、荒無人煙的墓園。

何娜有點懵——有男生大半夜帶女孩來墓園的嗎?這也是一種情趣嗎?

墓園不大,裝修也比較簡陋,但卻意外的打掃得很乾淨。

在她們這種小縣城,大多數人都不會選擇買墓地,而是直接隨便找個地方埋了或者灑海裡。

因為貴,儀式感這種東西都是屬於有錢人的。

餘海走在前麵,手裡還拿了束玫瑰花。

不知為何,何娜從他的背影看出一點落寞和孤寂。

走了一段路程,七拐八拐,終於停了下來。

餘海停在一座墓碑前,久久未動。

何娜順著看過去,照片上是一個微笑著的女孩,可以看出年齡不大,臉上全是青澀,五官很漂亮,和餘海有幾分相像。下麵用金線描繪了兩個字——餘疏。

何娜感覺喉嚨有點發澀,她轉頭看餘海,無措道:“……這是你姐姐?”

餘海點了點頭,動了動僵硬的腳,將玫瑰花輕輕放在墓碑前。

“她生前最喜歡玫瑰花,”餘海說:“但因為家裡經濟緊張,隻有每年生日爸爸才會給她買一束。”

現在,送花的變成了他。而隻有生日才能收到的玫瑰花,變成了忌日。

何娜不知道怎麼安慰他,隻是握住了他的手,讓他感受到她的存在。

餘海緊緊反握,他頭朝天深深吐出一口氣,呼出的白霧在夜色中影影綽綽。

何娜眨了眨眼睛,往四周看了看,什麼都沒發現,隻好又回頭看著餘疏的墓碑。

她奇怪道:“怎麼隻有你姐姐的墓碑?你爸爸的呢?”

餘海被這句話拉回了注意力,沉默了一會,說:“我爸死的時候家裡已經窮得揭不開鍋了,我媽精神狀態又不好,最後還是我解決的,花了十塊錢找人把屍體燒了,埋在一處樹林裡。”

那個時候的餘海才隻有12歲,何娜不敢想象當時的他麵對那隻有幾斤的骨灰是什麼樣的心情。

何娜盯著他的眼睛,仿佛要將他望穿:“沒關係,現在一切都在變好,以後也會越來越好。”

餘海笑了一下:“但願吧。”

後來兩人又待了一會,見時間太晚就回去了。

離開前一刻,何娜下意識回頭。

墓園還是那樣黑漆漆的,身後的樹叢被風刮出瘮人又詭異的聲音。

可奇異的,何娜覺得心中一片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