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何娜被容樂華時時刻刻監視著，但青少年們總是有辦法躲開大人的眼睛。

雖然兩人相見的時間隻有放學那短短一小段路程，但對於一身疲憊的他們來說，足夠了。

又是一場考試結束，學生們帶著滿身的倦意回家，何娜走到門口才發現自己忘了拿書包。

真是壓力太大，累的糊塗了。

無法，何娜隻好轉回教室。

時間很晚了，學校幾乎已經是一座空城，隻有零星幾個人的身影。

何娜目不斜視地往前走，走到教室後門前，手剛放上門把開了一條門縫，就看見裡麵的畫麵，身體猛地僵住。

有人在接吻。

何娜感到有點尷尬，她知道這種時候她應該立馬離開，可她的腳卻像和地麵黏在了一起。

除了書包沒拿，還有就是她確實很好奇，裡麵的人到底是誰……

何娜小心翼翼探出半顆頭，窺視著裡麵。

昏暗，曖昧，男女的身影令人遐想翩翩。

有點眼熟。

何娜眯著眼睛，半晌，她突然一把甩開手把，動作太大不小心弄出了動靜。

裡麵兩人明顯一頓，隨即分離開。

何娜大邁著步子逃離現場，仿佛身後有什麼洪水猛獸。

對於她來講，那也確實是洪水猛獸。

沒走幾步，背後就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何娜覺得這聲音就跟催命符似的，心臟跳得快蹦出來。

何娜從小跑變成了奔跑，卻還是沒能逃掉，被人一把攥住了手腕。

陳井凡氣喘籲籲的，眼神很慌亂，聲音第一次帶上了一股狠意：“你沒事亂跑什麼？！好看嗎？啊？！”

何娜猛地甩開他的手，然後用力搓了搓被他握過的地方。

陳井凡看在眼裡，眼神更加癲狂，雙手狠狠掐住何娜的肩膀，威脅道：“你不會說出去的對吧？啊？”

何娜和陳井凡對視著，第一次感覺到這個人如此陌生，比扇她巴掌時還要陌生。

她顫聲道：“……你，你和吳佳佳是怎麼搞上的，萬莉呢？你和她分手了？”

是了，那裡麵的那個女生不是彆人，不是萬莉。

是吳佳佳。

陳井凡眼睛瞪的很大，很瘮人。

他開口，聽不出什麼語氣：“何娜，你喜歡我吧？你隻要替我保密，你想要什麼我都能給你，你不是喜歡我嗎？我現在也可以和你親啊！”

何娜真想自戳耳膜，聽聽這說的都是什麼鬼話。

“你瘋了。”她說。

看來萬莉並不知道，這兩人大概率也沒分手。

所以……陳井凡這是給人戴綠帽子了？

“我是瘋了……”陳井凡表情從凶狠又變成低下的姿態，他幾乎是神經質地說：“何娜，何娜，你不會說出去的對吧，對吧？”

何娜推開他的手，怯怯道：“放開，我要回家了……”

“嘭”一聲！

陳井凡重重一拳打在了何娜耳邊的牆上。

何娜嚇得臉都白了，不敢再動彈。

“呼……呼……”陳井凡喘著氣，不斷地調節自己，總算冷靜下來些。

他拿開手，僵硬地扯了扯嘴角，說：“嚇到你了？”

“……”何止是嚇，簡直是驚悚。

陳井凡抹了把臉，苦澀道：“我知道你現在滿肚子問號，我現在也一團亂，不知道要怎麼跟你解釋。”

何娜沉默了一下，說：“萬莉知道嗎？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陳井凡苦笑道：“不知道，我和萬莉在一起，都是迫不得已，為了還債。”

何娜：“你靠出賣身體還債？”

“……”陳井凡有點破防，音量加重：“我和你在一起，你能給我錢嗎？”

何娜反問：“那你和吳佳佳……怎麼解釋？”

陳井凡臉上出現罕見的不屑，配上他那張一向如沐春風的臉，竟叫人一時有些毛骨悚然：“她自己勾引我，和我有什麼關係。”

何娜深吸一口氣，說：“所以，是吳佳佳主動的？”

陳井凡沒回答，但臉上的表情已經出賣了他。

何娜腦海中逐漸出現以往的畫麵——吳佳佳看向陳井凡總是難以捉摸的眼神、吳佳佳總是對她陰陽怪氣的言語、吳佳佳總是對萬莉不屑的態度……

原來一切都有跡可循，可她居然傻傻的什麼都沒發現。

何娜閉上雙眼，內心一片翻江倒海，說不清哪個更震撼哪個更惡心了。

陳井凡表情也很痛苦：“何娜，我知道你現在一定對我很鄙夷，但是很多事沒有辦法單純的用好和壞兩字去定義。你對我而言真的是不一樣的存在，我對你的感情是真的，但無法有結果也是真的……那天扇你巴掌，我向你道歉。”

何娜根本聽不進去，隻覺得耳邊有蚊子在叫。

“還有……”陳井凡眼神有點陰沉：“你和餘海是怎麼回事？那天你為什麼……”

“夠了！”何娜大喊道：“和你又有什麼關係？現在到底是誰審問誰？你憑什麼問我？你和多少人乾過這種事？就為了錢？你惡心不惡心？！”

“我惡心？！”陳井凡算是徹底不裝了，歇斯底裡地說：“我爸是個賭徒，我奶是個半截身體入土的人，生活所有的擔子都壓在我身上！我又做錯了什麼？！為什麼我就要攤上這種家庭？萬莉那個廢物又憑什麼能投那麼好的胎？為什麼？！命嗎？”

何娜渾身顫抖，戰戰兢兢地看著狀若瘋狂的陳井凡。

陳井凡說：“這個城市多的是像我一樣的人，包括你，包括餘海。你應該理解我啊！”

他已經完全失控，何娜反而冷靜下來，腦袋一片冷清。

她直直盯著陳井凡，像是要鑽入他的靈魂深處：“……你說你討厭萬莉，你和她在一起隻是因為家裡欠債身不由己；你說你喜歡我，卻瞞著我你和萬莉早就勾搭在一起的事情，讓我莫名其妙地承受了校園欺淩；你說你和吳佳佳搞在一起，隻是因為她勾引你，所有的理由都被你說完了，反正說來說去你一點錯都沒有，錯的全都是這個世界。你簡直虛偽至極。”

話畢，兩人陷入僵局。

突然，陳井凡雙手再次緊緊掐住何娜肩頭：“你知道我為什麼會喜歡你嗎，你又知道你為什麼會喜歡我嗎？你說過‘天空高遠遼闊，希望擺脫枷鎖自由自在地翱翔’，我又何嘗不是？！何娜！何娜你看著我的眼睛！我們是一樣的人啊何娜！我們都身處井隅枷鎖纏身，卻向往寬闊無邊的天空，我們是一樣的啊！你應該理解我！我們的最終目的都是一樣的，都是為了離開這，有更好的未來，我們是一種人，所以才會相互吸引相互……”

“啪”！

何娜扇了他一巴掌。

“這一巴掌，是還你的。”說完，何娜又給了他一巴掌：“這一巴掌，是替以前的我打的。”

陳井凡愣了。

“還有……”何娜深吸一口氣，說：“我和你永遠不是一種人。”

何娜轉身就走，沒去看陳井凡的反應，去教室拿上書包，直奔校門口而去。

她的未來，正在那裡等她。

好像在每個女孩的青蔥歲月裡，都藏著一段難以述說的暗戀時光。懵懂又沉重，苦澀又甜蜜。

十七八歲的少女，麵對那個風華正茂、意氣風發的少年，永遠帶著自卑和膽怯。

等我們從豆蔻幼苗長成蔥鬱大樹，再回望那時光景，心臟仍會為此跳動。

緬懷的不是那段感情，而是屬於我們的光陰與青春。

而何娜的暗戀，自此畫上慘烈的句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