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距離高考越來越近,學生們的心也繃得越發緊,高三一層樓幾乎每天都是死氣沉沉的。
每天不是做卷子就是改卷子,何娜眼底的黑眼圈越來越重,整個人越發憔悴。
這兩天她來月經,肚子總是時不時一抽一抽的痛,臉上雪白雪白的,嘴唇也沒有一點血色。
吳佳佳看見她這模樣,丟給了她一包糖果,並不忘數落道:“低血糖就該多備幾包糖,彆又暈在哪個犄角旮旯,可沒人再來救你。”
何娜吃了幾顆糖,人緩過來一點,對吳佳佳這種刀子嘴豆腐心表示很無奈。
講台上,是班主任正在激情演講:“同學們,曙光就在前方!我知道你們很累,很痛苦,隻有六十天了!熬過這六十天,就是我們重獲新生的時刻!兩年多我們都一起熬過來了,還怕這區區六十天嗎?!”
雖然話很俗,但卻有效。
這是對每個高三生的鼓勵,在這種階段至關重要。
放學後,何娜背著書包往校門口走,每走一步便感覺身上力氣消散一分。
她又掏出一顆糖往嘴裡塞。
走到大門口時,她聽到一陣笑嘻嘻的吵鬨聊天聲,下意識抬眸。
萬莉畫著精致妝容,臉上是不加掩飾的喜悅,旁邊站著陳井凡和幾個校外的男生。
陳井凡麵無表情,看不出什麼心情,可何娜總覺得他很不爽。
也是,畢竟女朋友和那麼多異性結交,任誰心裡都不會開心的。
何娜收回目光,心底莫名不安,忍不住加快腳步離開他們所在的範圍。
萬莉和一群人打鬨完,隨便往擁擠的人流裡掃了幾眼,結果一眼就捕捉到了何娜。
她樂了,頓時放大音量道:“誒,那不是何娜嗎?”
陳井凡身體一僵。
也不知道萬莉有沒有注意到他的反常,總之她叫的更起勁了:“何娜!何娜!誒彆跑呀!”
見何娜越走越快,萬莉給旁邊幾個男的使了個眼色,後者心領神會,一下子衝進人群把何娜揪了出來。
兩三個高高壯壯的男生拽著何娜往旁邊的小巷子裡走,何娜腳步釀蹌,眼底已有淚花。
巷子裡,萬莉和陳井凡並排站著。
何娜被那幾個男生架著,動彈不得,隻能看著萬莉笑眯眯地走上前,先是輕輕摸了摸她的臉:“何娜,你跑什麼呀,我們又不吃人,你這樣,讓我很不開心呢。”
何娜死死咬牙:“你到底想乾嘛?”
萬莉收起笑容,手指繞著何娜散落肩膀的頭發,漫不經心地開口,話卻是對著身後的人說的:“陳井凡,你的老相好在這,你就這樣站在旁邊,是不是有點不太講情義啊?”
陳井凡皺眉,語氣有些壓抑,又有些屈辱:“萬莉,夠了,你幼不幼稚。”
聞言,萬莉不屑地翻了個白眼:“切,你裝什麼裝,你那點破事誰不知道,要不要我現在就講給她聽啊。”
陳井凡深吸一口氣,說:“你到底想乾嘛。”
萬莉嘴角扯出一抹笑:“你給她兩巴掌,我就放她走。”
陳井凡懷疑自己耳朵聽錯了:“萬莉,你……”
“少他媽廢話,”萬莉不耐煩道:“你彆忘了,你現在是有求於我,不乾,就什麼都彆想要。”
“……”
陳井凡握緊拳頭,幾秒後抬起頭,在這漆黑的夜色裡顯得極其瘮人,像一頭狡猾陰險的鬣狗。
他一點點走近何娜,何娜就這樣愣愣地看著他。
她不相信,她不相信他會下得去手,那些歡聲笑語快樂的回憶仿佛就在昨天,他們是那麼的精神契合,那麼的有共同話題,他不會……
“——啪”!
何娜的臉側向一邊,一個重重的耳光扇在了她右臉上。
她簡直不敢置信,緩緩轉過頭盯著陳井凡。
陳井凡表情痛苦,嘴唇默念道:對不起。
萬莉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明顯的愉悅:“還有一巴掌呢,陳井凡,彆給我裝傻。”
陳井凡深深吐出一口氣,接著,又是一巴掌扇在何娜左臉上,這次的力度很輕,幾乎等同於沒有。
可何娜卻感覺自己內心深處有什麼東西被打碎了。
“哈哈哈哈哈哈!”萬莉笑得幾乎直不起腰,仿佛這是什麼天大的笑話。
笑完,她抹掉眼角笑出來的淚花,一步一步走向他們,一隻手摸上陳井凡的肩膀,幾秒後,突然卡著他的下巴就吻了上去。
唇齒交纏,激烈無比。
何娜閉上眼睛,內心一片淒涼。
吻畢,萬莉看著陳井凡笑道:“你這巴掌打的我還以為肌無力呢,你給我看好了,什麼才叫扇巴掌。”
說完,現場所有人還沒反應過來,萬莉就發瘋似的朝何娜臉上“啪啪啪”地左右開弓。
何娜的頭發已經散開了,臉上淚水交織,發絲胡亂黏在臉上,眼睛睜都睜不開。
她不明白,她已經和陳井凡沒有任何交集了,為什麼萬莉就是不肯放過她。
在誰也看不見的地方,一場欺淩正在悄無聲息地發生著。
不知過去多久,他們帶著或嘲諷或笑語離開了。
何娜再也承受不住,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也許,人的惡就是沒有任何理由的。
哪怕你什麼都沒做,他們想打你就打你,想罵你就罵你,不需要任何理由,僅僅隻是因為看你不爽。
何娜精神恍惚地站起身,不知道往哪走,也不知道目的地,隻是走。
幾分鐘後,她走到一處有亮光的地方,一個帶著詫異的聲音響在耳邊:“何娜?”
何娜眼神迷茫地看向來人,餘海濃眉大眼的俊臉就這樣闖入她的視線。
餘海手裡拿著幾包剛買好的煙和飯,上下掃視了她幾眼,最後落在她披頭散發淚痕交錯的臉上,語氣有點僵硬,又有點奇怪:“你這是……和人打架了?”
他不太能想象何娜和人打架的模樣。
何娜呆呆地望著他,毫無征兆的,眼淚就順著麵頰流了下來。
餘海一驚,霎時手足無措起來,他掏出褲兜裡的餐巾紙,想上手替她擦,卻又覺得不太合適,於是更加手足無措了,畫麵很滑稽。
何娜越哭越凶,最後蹲到了地上,雙臂環抱著膝蓋,肩膀一抽一抽的,襯得愈發可憐兮兮。
餘海原地站了一會,隨後蹲下靜靜看她哭。
過了一會,何娜精疲力儘了,抬起一點頭,露出的眼睛眨巴眨巴盯著他。
餘海終於開口,不仔細聽聽不出裡麵的澀意:“……我送你回家?”
何娜不說話,餘海以為她不願意,想再勸勸她,如果實在態度堅決,那他隻好來強的了。
然而何娜卻說:“我不想回家,你帶我走吧。”
帶我走吧,去哪裡都無所謂,隻要不要讓我一個人待著。
“……”餘海有一瞬間的懵逼,但很快反應過來,拉著她起來,一起坐上了那輛熟悉的摩托車。
*
“哢嚓”。
餘海拔出鑰匙,側身示意何娜先進。
何娜有點猶豫,餘海也不急,就站在門口等她。
最後何娜泄氣:反正來都來了,管他那麼多呢。
屋子挺大的,客廳廚房衛生巾陽台應有儘有,何娜環視一圈,桌上還放著昨天沒收拾的垃圾,床也是亂七八糟的,不過整體還算乾淨。
餘海注意到她的視線,拿起垃圾桶將那些東西一股腦掃進去,嘴裡還不忘關心道:“你要吃點什麼嗎?我剛買了小餛飩,你要餓的話就先吃。”
何娜一點沒有作客的自覺,點了點頭。
打開包裝,熱氣嫋嫋,香味撲鼻而來,頓時引起何娜肚子裡的餓蟲。
她毫不客氣地吃了起來,餘海就坐在一邊看著她吃。沒過多久,他忍不住就想抽根煙,煙剛拿出來,他下意識看了眼何娜,停頓幾秒,又給收回去了。
等何娜吃完,見餘海一動不動地盯著她,才後知後覺感到不好意思。
她抿了抿唇,小聲道:“我吃了你的晚飯,你吃什麼?”
餘海的聲音很溫柔,帶著淺淺笑意:“我等會隨便煮個什麼麵就行,你不用管我。”
都這麼說了,何娜也沒再糾結,她拿出作業,在橘黃的燈光下寫了起來。
寫到第二道題時,眼前突然變亮,抬頭——餘海給她拿了盞台燈。
心臟像是被爪子輕輕撓了一下,又酥又麻。
何娜深深吸了一口氣,強壓下內心的悸動,並反複提醒自己想想陳井凡,躁動的心突然就冷卻下來了。
餘海去了廚房,一陣乒哩乓啷過後,他端出一碗麵,低頭默默吃著。
兩人一個寫作業,一個吃飯,倒是一片安逸祥和。
等何娜再從卷子裡抬頭時,餘海已經趴在桌上睡著了。
她看了眼牆上的掛鐘,22:12。
何娜輕手輕腳地起身,慢慢走到餘海身邊,拿起旁邊的衣服,給他輕輕蓋了上去。
然後,她就盯著餘海的臉發呆。
餘海長得很帥,無論是客觀意義上還是主觀意義上。
眉毛很濃,眼睛是內雙,眼窩很深,看人的時候總給人一種壓迫感。鼻梁高而挺,嘴唇也薄薄的,五官幾乎無可挑剔。
隻不過他身上野蠻的混混氣質會讓人下意識忽略這些,大多數人可能隻顧著害怕了,可正是因為這樣,那股強勁而不容忽略的生命力才更讓人記憶深刻。
何娜盯著他,皮膚沒有一點瑕疵,比女生還要光滑,眼睫毛也長長的,一個男生眼睫毛怎麼會這麼長……
何娜忍不住越靠越近,越靠越近……
餘海睜眼,乍然見一張臉在眼前,嚇得猛地起身,何娜措手不及,兩人的嘴極快極輕地擦過。
何娜:“……”
餘海:“……”
沉默過後,餘海故意咳嗽幾聲:“那個,你……”
何娜一動不動,像是受了什麼刺激。
她不說話,餘海隻好緩緩向她靠近,輕聲道:“很晚了,你要回家嗎?”
何娜不敢動作,手臂和餘海的貼在一起,熱乎乎的肌膚相貼的觸感讓她整個人一激靈。
她慌亂點頭,起身將卷子筆盒什麼的都收拾進書包,餘海已經去門口發動車子了。
出門,兩人遙遙相望,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磁場在他們周圍散開。
何娜垂下眼,朝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