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何娜幾乎是頂著兩個黑眼圈去學校的。
昨晚寫完作業已經淩晨兩點多,相當於隻睡了三個小時,容樂華準備的晚飯今早她當早飯吃了。
何娜刻意讓自己忘掉昨天的事,可不知心理作用還是彆的什麼,她總覺得路上所有人都在盯著她指指點點。
上午的忙碌很快過去,教室的人都衝去了食堂,何娜坐在凳子上,久久未動。
不多時,她緩緩趴在桌上,閉上眼睛小憩。
“咚”一聲。
什麼東西砸在了她身上。
何娜抬起頭,地上是一袋奧利奧,窗外是陳井凡一慣如沐春風的俊臉。
走廊上。
陳井凡將手裡亂七八糟的零食塞進何娜手裡,說:“我在食堂沒看到你,就猜你應該在教室,還沒吃飯吧?這些你拿著,下午還有好長時間呢,彆把自己餓暈了。”
何娜:“……”
陳井凡又絮絮叨叨說了很多,何娜一直沉默。他也漸漸靜默下來,望著何娜低垂著的眼睛,他勉強笑了笑:“怎麼了?不想和我說話嗎?”
聞言,何娜終於有所動作。
她抬眸,直視對方的眼睛,語出驚人:“你是不是早就和萬莉在一起了?”
陳井凡神色一僵,強撐笑麵:“你為什麼這麼說,是不是……”
何娜打斷:“你不要撇開話題,我就問你,是不是?”
陳井凡沉默了一下,回:“是。”
何娜深吸一口氣,心裡難受的不知如何是好。
她回去後想了很多,覺得萬莉莫名其妙砸她一盤子肯定不止是因為她和陳井凡經常走在一起這麼簡單。聯想到之前吳佳佳看他們倆意味不明的眼神,和總像是在提醒她什麼的言論,女人的直覺告訴她他們在一起了。
她語氣艱澀:“所以,這兩天你躲著我,是為了避嫌?”
陳井凡急道:“不是!不……是。”
他語無倫次,翻來倒去不知道到底是是還是不是。最後,他肩膀一垮,自暴自棄:“我確實是有避嫌的想法,但是更多是為了你,我知道萬莉的性格,我想隻要和你沒有接觸了,萬莉也就不會找你麻煩了,我沒想到……”
何娜替他說下去:“你沒想到,萬莉還是知道了,並且反應這麼激烈。”
陳井凡不說話,大概是認同她的話。
何娜自嘲一笑:也是,畢竟形影不離這麼長時間,怎麼可能不被人發現。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可是,她不能理解的是……
“既然如此,你又為什麼來給我送這些東西?你不怕萬莉知道嗎?”
陳井凡解釋道:“就那麼一會,她不會知道。”
“……”何娜努力組織語言:“你們倆既然在一起了,就不要再做這些可能傷害你倆感情的事了,馬上高考了,祝你能考個好成績。”
陳井凡沒在意她話裡的諷刺,自顧自說:“……抱歉,我是有苦衷的。”
何娜沒理他,回了教室。
沒多久,外麵那道人影不見了。
她打開手裡的零食包裝,一口一個吃了下去。她確實餓了,食物又沒有錯,扔了多可惜。
到了下午體育課,依舊是自由活動。
何娜和吳佳佳坐在一處陰涼地,兩個人都沒開口說話。
何娜是完全在發呆,吳佳佳則是不知道說什麼。
終於,吳佳佳打破安靜:“我昨天給你發信息怎麼不回?”
何娜隨便扯了個理由:“我忘了。”
吳佳佳沒說話,半晌,她突然笑了一聲:“何娜,有的時候我真的搞不懂你。”
藍天之上,白雲悠悠飄過,偶有幾隻鳥兒展翅飛翔。
何娜抿了抿唇,心底壓著一片烏雲,還是沒忍住問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萬莉和陳井凡在一起了。”
這不是疑問句,而是肯定句。
吳佳佳:“是。”
何娜一愣,沒想到她承認的這麼乾脆。
隨即而來的,是一股憤怒——吳佳佳既然知道,作為朋友為什麼不告訴她?就看著她像個小醜一樣轉輾在兩人之間。
可她內心深處又忍不住升起難言的可悲——說到底,喜歡陳井凡的是她,吳佳佳又有什麼義務告訴她,要怪就怪她自己。
“我要去器材室了,你去不去?”過一會,吳佳佳站起來說。
何娜搖頭。
吳佳佳走後,一時之間,周圍除了風就隻有遠方少年們打鬨的笑聲。
何娜眼皮子漸漸開始打架,不知不覺,頭就埋在了膝蓋裡。
直到頭皮傳來刺痛,她被人捂著嘴巴從操場拽進廁所時,她才困意消散,簡直清醒的不能再清醒。
萬莉和兩個低年級的女生將她圍逼在角落,動彈不得。
何娜後背抵著牆,畏懼地望著她們,身體忍不住輕微顫抖著。
“長的倒是有幾分姿色。”萬莉抬起她的下巴,左右晃了晃,發出這樣的結論。
“隻不過……”
萬莉一邊說一邊欣賞自己的美甲,旁邊兩個女生心領神會,衝上來就卡住她的雙臂,把她往廁所裡推。
“你和陳井凡關係那麼好,我有點嫉妒呀。”
“噗通”一聲。
何娜的頭被狠狠按進了馬桶裡,口鼻冒出一串串的泡泡,她感到窒息的恐懼,不停用力地掙紮著。
那兩個女生更是緊緊鉗住了她。
在她即將失去意識那一刻,突然又被拉了上來,新鮮的空氣流入呼吸道,她幾乎是不要命地喘息著。
一隻尖細的手死命掐住她的臉,何娜眼神渙散,眼前朦朧映出萬莉一向漂亮傲慢的臉蛋。
“彆讓我再看見你和陳井凡有任何接觸,否則……我一定讓你生不如死。”
人去‘樓’空,廁所安靜得落針可聞。
何娜坐在地上,蜷縮著,終於不堪重負發出了哭泣聲。
*
近幾日天氣不錯,溫度也逐漸上升,大家都穿起了短袖。
何娜身上的校服已經洗的發白,袖口裡露出的兩條手臂細得嚇人,明顯的營養不良。
吳佳佳坐在後麵,這麼熱的天她居然還穿著外套,不過她一直都這樣,大夏天時常穿著外套,問她就是怕曬黑。
物理老師在講台上絮絮叨叨講著題,窗戶外偶爾吹來幾陣熱風,帶起書頁翻飛的聲響。
何娜麵無表情地改掉錯題。
距離廁所欺淩事件已經過去了一星期,這些天裡陳井凡也沒再來找過她。
如他們所說,他和萬莉確實在一起了,並且現在已經在學校鬨得沸沸揚揚。
聽說有好幾個老師主任輪番找了陳井凡和他家長談話,可離奇的是,居然沒有一點效果。
陳井凡的家人好像並不怎麼在意高考將至,他卻沉迷於花花世界這件事。
而萬莉的欺淩,也並未結束。
走在校園裡,她總是會被突然不知道從哪躥出來的陌生女生抓住辮子狠拽一下,要不然就是早上出操時被人莫名其妙撞一下,當著所有人的麵摔了個人仰馬翻。
再比如,今天早上,她從課桌裡翻出個死耗子。
何娜拿著耗子去往班主任辦公室的路上,內心麻木,像一潭沒有生氣的死水。
而她從班主任那得到的回答是:“怎麼她們不找彆人偏偏就盯上你了,蒼蠅不叮無縫的蛋,你自己想想你自己有沒有什麼錯,不要一有什麼事就來找我討公道,今天你來找我明天她來找我,我一天到晚的哪有那麼多時間。”
於是何娜又拎著死耗子去了小樹林,隨便找個地方埋了。不知道洗了多少遍的手,直到手乾得快裂開,她才停下。
乾這些事的人她都不認識,但她知道,幕後指使人一定是萬莉。
可她能做什麼呢?對方不用高考,而她必須要高考,這是她翻身的唯一路徑。
這種階段,她不能出錯。
……
今天是周五,何娜難得的沒有立馬回家,反正她媽現在晚上都不在家,她去了以前常吃的一家麵館。
到了地方,一進去她就和裡麵坐著的人打上照麵,雙方皆從對方眼裡看到了驚訝。
餘海訝異道:“何娜?”
何娜反應過來,朝他點了點頭。
周圍還有幾個空位,可現在遇到熟人,還是請她吃過火鍋的熟人,如果坐了其他位置,顯得有點刻意和矯情。
所幸餘海率先開口替她解了難題,他指著對麵的空位說:“你要不嫌棄的話就坐我對麵吧。”
有的時候,何娜真的覺得餘海像她肚子裡的蛔蟲,什麼都不用說,他就能心領神會。
“你想吃什麼?隨便點,我買單。”餘海推給她菜單,上麵琳琅滿目布列著食物。
何娜覺得這樣不太好,剛想拒絕,就聽餘海說:“先彆拒絕我,你可以下次請回來。”
何娜一愣,隨即忍不住笑出了聲。
她笑,餘海就跟著笑。
最後何娜點了碗羊肉麵和一個饃。
兩人默默無聞埋頭吃著麵,何娜能感覺到對麵時不時傳來的熾熱目光。
她不傻。
反而她心如明鏡,她知道,餘海可能對她有點意思。
隻是她不理解,明明前兩次見麵時氣氛還是那麼的劍拔弩張,甚至說出了讓她見到他“有多遠滾多遠”的話,為什麼就突然對她感興趣了?
何娜覺得,可能他隻是日子過得太無聊太清閒了,所以就想找點事乾,生活總得需要點新鮮感。
餘海瞥了眼何娜,嘗試搭話:“你快高考了吧?有沒有想好去哪個大學?”
何娜點頭:“嗯,想去石海大學。”
石海大學,全國數一數二的大學。
餘海眨了眨眼,心裡莫名漫開一種難以形容的酸澀感,但還是扯出一個笑容:“啊,挺好。”
餘海:“能說出想去石海大學,你成績應該挺好的吧。”
何娜:“還行,至少上大學是沒問題。”
餘海攪了攪碗裡的麵,一下子就有點食之無味。
他確實對何娜有點意思,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的,可能從第一次見麵就有了。這也能解釋為什麼當時她出手解救那個小白臉時他脾氣會那麼暴躁。
可他也知道,他和何娜完全是兩個世界的人。
何娜成績優異,又長著一副不染紅塵的小白花模樣,讓他這種高中都沒上過的小混混怎麼比。
“呼。”餘海撂下筷子,深深吐了口氣。
其實他會喜歡上這種乖乖女,也是他不曾預料到的。
“叮鈴”——手機消息音。
餘海看了眼,都是瓦窩廠子接單的雜事。他隨便劃了下就熄屏了。
六七點鐘,外麵天色已經一片漆黑,仿佛在預示著什麼。
望著對麵何娜清秀白皙的臉頰,餘海頭腦一熱,脫口而出:“你有男朋友嗎?”
何娜吃麵的手一下頓住。
對麵還在繼續:“我就隨便問問,你要是覺得唐突我先說聲抱歉。”
說聲抱歉,卻沒有對問出這個問題感到抱歉,意思就是他必須得知道。
何娜垂下手,忍不住緊握成拳。
她不敢抬頭,不敢和那雙黑漆漆的瞳仁對視上。
“……我可以拒絕回答嗎。”
餘海沉默了一下,說:“……你喜歡那個小白臉?”
何娜反應了一會才明白過來他在說誰。
聯想到陳井凡和萬莉轟轟烈烈萬眾矚目的愛情,她心裡就一梗,撒了謊:“不喜歡。”
“不喜歡那天怕成那樣還要救他啊?”
“……”何娜的手緊緊抓著褲子,直到抓的全是褶皺,她驀地鬆開,抬頭直直撞進餘海的眼睛。
“那你呢?”何娜說:“那天河邊的是你女朋友吧?或者說是前女友?從你們的談話不難看出你自己私生活感情都一塌糊塗,你又有什麼資格質問我?”
何娜表情很認真,眉頭都緊皺在一起。
一時之間,兩人相顧無言。
最後還是餘海先開口,語氣很艱澀:“那是個……意外。”
明明知道何娜不感興趣,但他還是解釋道:“我和她是被人強行撮合的,她哥有點背景,我不好當麵拒絕,再加上當時確實寡了太久,就有點想試試。”
說到這,餘海停了,不過何娜也能猜出之後的發展。
很顯然,這段戀情並沒有一個好的結果,從之前兩人的對話來看,可以得出:兩人大概隻談了一個月左右,並且女方那邊完全是喪偶式戀愛,一天到晚找不著他人的那種。
被戴綠帽,大約也是女方不甘落寞,真的很喜歡他,所以花錢找人演了一出戲。餘海很可能心知肚明,正好借此脫困。
“……”何娜擦了擦嘴,站起身,說:“我走了。”
說完她轉頭就走,餘海有點懵,不知道哪裡惹到她了,匆忙跟上:“我送你回去吧。”
何娜:“我自己可以回去。”
餘海依然不依不饒跟在她身邊。
就這樣走了一段路後,忽然,何娜猛地停下,餘海差點沒刹住車撞到她身上。
“怎麼……”餘海話說一半卡住,像被掐住了喉嚨。
何娜渾身清淩淩的,給人一種光與悲共存的錯覺。
不知為何,餘海感覺她很悲傷,很難過。
她說:“餘海,我現在就想自己一個人待著,你能不能……走開。”
“……”餘海無言,呆呆站在原地,邁不出腳步。
就這樣看著何娜清瘦的背影漸漸消失在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