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托車一路行駛，短暫的，所有的煩惱都好像被甩在了身後。
和那天的疾馳不同，速度不緩不慢，夜風拂在何娜臉上，讓她有些昏昏欲睡。
兩邊的路燈連成一條線，飛快地向後流淌。不知過去多久，車子停下了。
何娜下車，麵前是個很大很空曠的廠房，應該是廢棄很多年的。
她全身繃直，隱隱約約猜到這是哪了。
餘海停好車後，出來看見她還杵在大門口，奇怪道：“進來啊。”
何娜呆了一會，跟上了餘海的背影。
一進門，首先看見的是人。很多很多人，目測得有二十幾個，穿的五花八門，用她媽的話來說，就是一群小混混。
其次是亂七八糟的機器和日常用品，可以看出這裡長期有人生活的跡象。那些機器大概是以前留下來的，不知道什麼原因沒一起搬走。
這裡是……瓦窩。
是那個臭名昭著，全都是不好好上學成天混日子的小混混聚集地——瓦窩。
……她居然被餘海帶到這裡了！
餘海率先走上前，和一個光頭模樣的男的互相拍了拍肩膀，兩人說了幾句話，突然目光又齊齊轉過來放在了她身上。
何娜心裡一緊，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過一會，兩人一起向她走了過來。
走近後，可能察覺到她的不自在，餘海出聲安撫：“不用怕，你先把書和卷子拿出來，我找人幫你烘乾。卷子泡成這樣肯定是沒辦法了，你找你同學拍一下題目，我們給你複印出來。”
何娜聽的一愣一愣的，大約沒想到對方真的有辦法，以及真的會幫她。
一旁光頭模樣的大叔開口了，嗓子很沙啞，不知道是吸了多少年的煙才吸出來的：“小姑娘，第一次來吧，不用拘謹，當成自己家就行，我們都很隨便的。”
何娜心想：……你們是很隨便，隨便到把隻見過兩次麵的女孩帶到這個鬼地方，被賣了都不知道。
但如果現在走，她的卷子怎麼辦？
如果不是餘海，她根本不會跌落河裡，卷子不會濕，也就不會被帶到這。
思及此，何娜看向餘海的眼神不由帶上幾分埋怨。
她一邊脫下書包一邊聽他們兩人又在聊著天，她捕捉住幾個字眼：小海，李叔。
她猜後者是光頭大叔的稱號，前者……應該就是他的了。
書包剛脫下來，兩人身後傳來一道大咧咧的喊叫：“李叔火鍋好了！……誒，餘海你咋來了？”
餘海一看來人，頓時樂了：“你來的正好，快，她書包浸水了，你去把裡麵的書什麼的烘乾一下。”
說著，他一把拽過何娜手裡的書包，硬塞進了對方的懷裡。
何娜對上對方的臉，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這人是誰。
韓鐘傑也盯了她半晌，一拍腦袋恍然大悟：“咦，你不是那天那個……”
話還沒說完，餘海一巴掌拍他腦門上：“少廢話，快去。”
韓鐘傑狐疑地看了看他們倆，拿著東西往裡麵走，離開前還不忘提醒道：“火鍋已經好了，你既然來了就一塊吃唄。”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何娜確實聞到一股似有似無的香味……
“咕嚕嚕”——何娜的肚子叫了。
“……”有沒有地洞，讓她鑽一下。
“你餓了？”餘海問。
“嗯，我還沒吃晚飯。”何娜回。
“那你，要一起嗎？”
何娜抬頭飛快瞥了他一眼，內心很糾結猶豫。
餘海仿佛是她肚子裡的蛔蟲，一下猜到她在想什麼：“等你的東西烘乾也要半個小時後了，吃完飯剛好烘完。你要是不願意，我讓韓鐘傑帶你在旁邊看著。”
何娜深吸一口氣。外麵已經漆黑一片了，她今天中飯也沒吃多少，看這情況回家也得半夜了，不管怎麼看在這裡吃飯都是最好的選擇。
而且她確實很想吃火鍋……
何娜點了點頭。
她內心對於餘海還是有點害怕，沒敢抬頭和他對視，因此錯過了餘海眸中一閃而過的喜色。
光頭大叔早就和韓鐘傑一起離開了，兩人肩並肩往裡麵走。
一路上遇到零零散散的幾個人，無一不是和餘海笑嘻嘻打著招呼。
何娜猜他平時跟這些人一定很玩的來，所以人緣才這麼好。
進到裡麵的空間後，那股香味就無處不在了。一個大桌子，上麵擺著一個大鍋，旁邊堆滿了各種食材，何娜頓時感覺更餓了。
桌子邊上已經落座了幾個人，全都是陌生麵孔，一個兩個的紋身恨不得紋到頭頂上。
餘海一屁股坐到他們旁邊，伸手招呼她過來。
那幾個紋身哥一看來了個女的，還是被餘海帶來的，霎時鬨翻了鍋。
“喲，餘海居然帶妹子來了，稀奇啊。”
“誒，你之前交的那個女朋友呢？這麼快就分手了？”
餘海：“……”
簡直哪壺不開提哪壺，他狠狠踩了一腳說話的人，那人的臉立馬變成菜青色，和桌上的青菜一個色號。
餘海乾笑道：“你坐啊，想吃什麼自己接。”
何娜自然是聽到了他們聊天的內容，回憶起不久前在路上看到的那一幕，心裡不由對餘海私生活方麵多了點想法，不動聲色地坐的離他遠了一點。
餘海掏出手機，一陣搗鼓後開口說：“咱倆加個微信吧，你把完整的卷子發我，等會吃完飯幫你複印去。”
何娜和他加了微信，突然想起她還不知道他的名字，於是問道：“你叫什麼？”
“餘海，剩餘的餘，大海的海。”
“嗯，”何娜點頭，沒禮尚往來告訴他自己的名字，而是直接在微信上發給了他。
餘海看見，下意識念了出來：“何，娜。”
所幸聲音太輕，何娜又在著急問人要作業，沒空搭理他。
微信。
何娜：在嗎？
何娜：你能不能把今天所有的作業都拍給我，有急用。
過了一會，對麵發來一個問號。但沒過多久就有圖片發了過來，消息聲一陣一陣的。
何娜索性合並轉發給了餘海。
室內熱火朝天，消息欄不停有消息蹦出。
吳佳佳：怎麼了？怎麼突然就要那麼多作業？
吳佳佳：今天中午……什麼情況？
吳佳佳：你沒事吧？
吳佳佳：到底發生什麼了？
何娜剛想打字，手指卻忽然停頓在半空。腦海中蹦出吳佳佳中午那個難以形容的眼神，心裡莫名不太舒服，她關了手機，沒有回複。
餘海遞給她一個小盤子，裡麵放的是蘸料：“這個蘸料是自己調的，蘸肉蘸菜什麼的很入味。”
何娜也沒客氣，接了一大勺肉就往裡使勁攪拌。等第一口熱乎乎的食物下肚後，她才覺得自己活過來了。
之後大部分時間都是其他人聊天，何娜負責埋頭吃。她幾次抬頭看向餘海，都隻能看見對方的側臉，正和旁邊幾個人聊得熱火朝天，無奈她隻好將疑問咽回肚子裡。
等吃完了，她想問的欲望也散的差不多了。
餘海拿著幾張複印好的卷子遞給了她，拿到手裡後，還是微微發熱的。
書包和書本也都烘乾了，何娜翻了翻，書本上用水筆做的筆記大部分都稀釋了，但因為留的時間比較久，還是能看出原來寫的是什麼。
她向餘海道了幾聲謝，將東西全都塞進了書包裡，而後兩人互相對視，皆是無言。
餘海率先打破尷尬：“那什麼，你還要吃點什麼不，這裡有挺多零食的……”
何娜搖頭：“不用了，我吃飽了。我想回家，還有好多作業沒寫。”
說完她以一種希翼的目光看著餘海——希望他能主動開口送她回去，省去了她的麻煩。
餘海一愣，果真如她所想：“哦，那我送你回去。”
何娜鬆了口氣，突然覺得這人也挺好說話的。
報了地址，一路順風。
到家樓下時，何娜回頭看了餘海一眼。
後者一身黑衣，隱默於夜色，正靜靜望著她。
“你……”“你……”
兩人一愣，居然都是同時開口。
何娜垂下眼睫，小聲說：“今天，謝謝你了。”
雖然陰差陽錯是因為他掉入河裡，可她居然沒有很生氣，相反的，中午食堂那件事帶來的難受和難堪因為這頓火鍋奇跡般消失了。
餘海勾唇一笑：“應該是我要說抱歉。”
其實何娜有很多問題想問他，可又覺得他肯定不屑於作答。
她覺得今天發生的一切都像在做夢，可又偏偏是真實存在的。
她抿了抿唇，終究是一語未發上了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