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戒指……有種好熟悉的感覺？”
盧赫的聲音第一次聽上去如此迷茫，露西安幾乎能想象到他皺著眉頭困惑不已的樣子。
“是既視感嗎？”露西安猜測著，“就像是我在王城神殿裡感覺到的那樣？”
但盧赫卻否認了：“不，和那個還有些不同，我對這個戒指並沒有什麼印象，這種感覺倒更像是……”
他頓了頓，有些猶豫著說：“更像是，有什麼在呼喚著我？”
說著說著，他自己反而不自在起來：“不是吧？難道我之前是個狼人？”
“不不不不，絕不可能！”他馬上否認了這個可怕的猜測，轉而興致勃勃地說起娜塔莉：“算了，先不管這個——她們倆是母女？”
露西安瞄了一眼娜塔莉和城主兩人如出一轍的灰色頭發和獸化的耳朵尾巴。
事情顯而易見。
年長的那個女性狼人率先笑了笑：“你來做什麼？難不成是莫爾曼改主意了？”
“哦，瞧我，太久沒有客人，都快忘了待客的禮儀。”
她拍了拍手，很快便有侍者魚貫而入，奉上香濃的紅茶與散發著甜蜜氣息的茶點。
“請隨意，城裡雖然彆的沒有，但至少這些東西還是不缺的。”女性自然的坐下，隔著辦公桌與幾人對視，“剛剛說到哪裡了？對，莫爾曼。是他讓你來的嗎，娜塔莉？”
狼人少女倔強著不肯坐下：“是我自己要來找你的……昨天的落雷是你做的嗎？還有近年來奇怪的天災……”
女性笑了笑：“娜塔莉，你是知道的，我和所有族人——除了老莫爾曼——都一樣，沒有任何魔力天賦。”
“瑪德琳！”娜塔莉看上去有些生氣，“你……”
但她的話語很快便被她的母親，名為瑪德琳的年長狼人打斷。
“是我做的、是我指使的——如果這是你想要的答案的話。”瑪德琳一攤手，“你來這裡就是問這些沒有意義的事情的嗎？”
“你！你怎麼能把這些看成是沒有意義的事情？”娜塔莉兩手握拳，狠狠拍在書桌上，“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
“有多少人會因此而挨餓？有多少人會因此而死？”瑪德琳無所謂地笑笑，抬眼看向眼前憤怒的、她的女兒：“娜塔莉，你跟著莫爾曼隻學到這些了嗎？”
年少的狼人一怔。
瑪德琳微抬下巴，目光卻死死盯住娜塔莉：“莫爾曼隻派你來問這些無關緊要的事情？”
這句話簡直點燃了炸藥桶，狼人少女怒不可遏，幾乎是用吼地：“——任何人的生命都不是無關緊要的！！”
瑪德琳微微閉眼，不知在想些什麼。
空氣中一時間安靜下來。
直到露西安清清嗓子，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不好意思，瑪德琳城主大人……或許我們兩個打擾了你們母女間的再會？”
瑪德琳漂亮的眉毛微微擰起來，然後很快鬆開，她無所謂地伸出手：“沒關係，請問您是？”
“我是露西，這是我的朋友萊納斯。”露西安介紹了一下自己二人，“我們兩個被魔獸追趕，碰巧來到娜塔莉小姐的村落，又在她的指引下聽說這裡有一座熱情好客的城市，所以想來這裡碰碰運氣。”
她解釋道：“您知道的，冬天就快到了，我們兩個現在迫切地想找一個地方安頓下來，但娜塔莉小姐那邊的那位老德魯伊似乎並不歡迎外來者。”
“哦？”瑪德琳眉頭微挑，看了一眼娜塔莉，“還有這事？”
娜塔莉生硬地說：“我們的情況你也知道。”
成年女性的目光又轉回露西安身上，上下打量著他們一會，然後才露出笑容。
“當然可以，你們來的正是時候，今天剛好有慶典，大家都非常開心，正在城裡狂歡。”她伸出手指點點桌麵，月長石的光芒一閃而過：“剛好我們城裡也很已經沒有新鮮血液了，兩位或許還可以參加今晚的儀式呢。”
露西安下意識皺了皺眉。
在聽說城裡可能在用血祭來換取食物後，瑪德琳的“新鮮血液”說法便讓她有些不適。
瑪德琳一直盯著露西安的表情，見狀微微一笑：“娜塔莉，你是特意來送兩位旅者過來的嗎？”
在得到狼人少女肯定的答複後，瑪德琳看上去放鬆了下來，依靠在身後的椅背上，視線再次定在露西安身上：“那二位想必已經知曉城中規則了吧？”
見露西安點頭，她再次輕笑：“那二位有什麼想法呢？來幫我勸勸我這固執的女兒吧。”
露西安盯著瑪德琳，思考著她的用意，謹慎地沒有開口。
萊納斯上前一步：“我們才剛來就被守衛一路送到這裡來了，好不好的總得讓我們見識一下吧？”
瑪德琳一愣，然後笑起來：“哈哈哈哈，也對。”
“那我就在這裡，期待著二位的感想。”她端起茶杯做了一個舉杯的手勢，“至於娜塔莉？在這兩位狂歡回來之前，就先在這裡陪陪我吧？媽媽可是已經很久沒有看見你了哦。”
娜塔莉彆過頭去，算是默認了。
露西安則是與萊納斯對視一眼——計劃順利。
按照莫爾曼的設想，城市向來對想定居的外來人來者不拒，所以她與萊納斯可以趁機混進城裡，調查神殿所謂的“慶典”。
而娜塔莉自告奮勇，一是為了質問近年來部落所遭受的天災是否來自瑪德琳的授意；二則是在城主府調查“慶典”相關事宜，同時還能絆住瑪德琳的手腳。
至此，計劃已經成功一半了。
但在離開之前，露西安還是裝作不經意地問道：“……瑪德琳大人，您的戒指看上去很特彆。”
“哦？”瑪德琳放下茶杯，伸出手來：“你說這個？”
“這是我們狼人族的信物……當然，現在也是獸人部落的信物。傳到我這一代已經有近千年了吧？”她笑了笑，“有什麼問題嗎？”
露西安搖搖頭：“不，隻是覺得它似乎有一種奇妙的力量。”
“您真是好眼力。”瑪德琳眉頭微挑，略帶探究地看向她：“這是一塊高純度的魔法石，即使是在三百年前魔力尚且充沛的那時候，它也有價無市。”
“……”
盧赫沉默了一會，然後才弱弱開口：“這太高貴了，我覺得我配不上。”
露西安隻得歎了口氣：“等以後有機會再近距離看看吧，說不定裡麵封存著你的記憶之類的呢？”
盧赫聽聞忍不住笑了笑。
“嗯！說的也是！”
……
二人出來時，天色剛好接近正午。
聞著空氣中香甜的麵包氣息，露西安和萊納斯對視一眼，隨後不約而同地捂住肚子。
“……”萊納斯尷尬地沉默一會，隨後試探性問道：“要不我們先去吃點東西？”
“反正我們也是來參加慶典的……”他小聲嘀咕著。
他不提還好，他一說，露西安便想起來，這滿城豐盛的食物都是某些人的犧牲換來的。
這樣想著，露西安又歎了口氣。
“你很介意？”萊納斯看著她。
他抓了抓頭發：“其實我不太理解你們的想法……為了族群的延續，犧牲難道不是必須的嗎？”
露西安想反駁。
犧牲是必須的，但沒必要的犧牲卻是可以避免的。
可她突然又想起獨自墾荒的莫爾曼等人的艱難現狀，又不知該說些什麼。
見她沉默，萊納斯隻好轉過頭去：“好吧……那我們先分頭行動。”
“我去神殿，你先在城裡轉轉，怎麼樣？”
露西安接受了這個提議。
她在街道上漫無目的地走著，聽著耳邊的喧鬨，卻在出神。
盧赫也陪她一起沉默著，看著城裡的市民醉生夢死，肆意揮霍著食物與酒水。
獸人是優秀的傭兵，是最好的戰士；拉胡瑪城曾經也是大陸東部最大的商業集散中心，各個獸人部落都在此處聚集，其他種族也來此進行交易。
但魔力衰落，族群退化，優秀的戰士淪為普通人；天災頻發、交通堵塞，商業都市也開始衰落。
她猜測著，或許變故也不是一夕之間便發生的，隻是在他們還沒有調整好新的生活方式的時候，神殿便來了。
用更為便利且狡猾的方式，輕而易舉地便瓦解了人們的心理防線。
“露西……”盧赫輕聲在她耳邊說，“喝點水？你的嘴唇有點乾。”
露西安下意識抿了抿嘴唇，才發現自己已經有點渴了。
她一摸腰間，卻發現水囊在萊納斯那裡。
……沒辦法，她隨便走進一家店鋪，然後果不其然發現裡麵的老板已經醉醺醺的了。
這曾經似乎是一家武器店，但刀劍上麵早已經鏽跡斑斑。
“你好？”她拍了拍長著獠牙的老板，“你這裡有水嗎？”
老板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水？誰喝那玩意？”
他慢慢回過神來，看著露西安，愣神了半天：“外來人？”
他一下子來了精神：“來來來，我這裡有酒！隨便喝！”
“真是好久沒見到生麵孔了……”老板殷切地為露西安端來麵包與美酒，目光期待地看著她：“你會住在這裡嗎？那你也會參加晚上的儀式咯？”
露西安有些不適應的接受著老板的好意，但在聽見儀式後頓了頓：“儀式？”
原本和善的老板突然冷下臉來，把已經遞到露西安手中的食物奪走：“你不知道？那你是怎麼混進來的？快滾！這裡不歡迎你！”
“不……我知道儀式的事情。”露西安皺起眉頭，“瑪德琳大人也允許我參與慶典了。”
“不過你能為我講講這個儀式要如何進行嗎？”露西安盯著身材壯碩的老板，“我第一次參加，擔心會出錯。”
老板一下子便樂開了花，重新將餐盤塞到露西安手中：“不用擔心！隻要跟著大家一起排成隊，去神官大人那裡抽簽就好！”
“紅色的簽是最好的。”他盯著露西安，又重複了一遍，“紅色的簽是最好的！”
“抽到之後，就可以去往神國。”他的臉上帶著狂熱：“然後溫德爾神官就會為大家降下神跡！”
“所有人都會得救！”
“所有人都會得救！！”
“所有人都會得救！！！”
他死死抓住露西安的手臂，一遍又一遍強調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