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黎收到巴黎美術學院的入學邀請的那天,是高三上學期一個尋常的冬日。
高三的教學樓靜悄悄的,還沒上課,教室裡就坐滿了奮筆疾書的少年,筆下書寫的是前途與未來。
電話響起來的時候,應黎正打算和一道數學題死磕到底。
其實昨天尹敬希已經給她講過一遍了,可她還是做不出來。
數學是大多數文科生的最頭疼的科目,至少對應黎來說是如此。
窗外的陽光透過窗簾的縫隙灑在她身上,應黎掛了電話,呆愣很久才反應過來。
媽媽說,她獲得了巴黎美術學院的入學邀請。
早在上半年,她就參加了雅思托福和法語B2考試。
全部通過後,她在母親的支持下給巴黎美術學院招生官網發了入學請求。
媽媽說,有位教授看了她的作品,說她很有天賦,表示歡迎她去巴黎美術學院就讀,並提出收她入門。
她四歲開始跟著母親學畫畫,十七歲的時候,努力和天賦一起兌現成這條通往夢想和成功的路。
應黎幾乎是顫著手,點開母親發來的那封郵件。
她聽說過那個向她發出邀請的教授,他是當代印象派有名的畫家,藝術界的泰鬥。
他說,期待在巴黎見到她。
美好觸手可及,這是她一生中離夢想最近的時刻。
晚上,知曉這個消息的尹敬希同樣為她高興。
他也通過了相關的考試,隻需要動用家裡的關係寫一封推薦信,畢業以後就可以和應黎一起去巴黎了。
“阿黎,”尹敬希為她攏起身後的頭發,輕輕摸了摸她的頭,“你一定會成為一個很好的畫家。”
“那就說好了,要一起去巴黎呀。”應黎笑著抬頭看他,眼裡都是對未來的憧憬和掩飾不住的喜悅。
她的夢想觸手可及,她的愛人陪伴身旁,她想不出來比這更好的未來了。
可是後來,應黎和尹敬希都失了約。
高三的寒假,尹敬希隨家人去澳洲過年。
除夕夜這天,應黎剛吃完飯,就接到了尹敬希的跨洋電話。
還沒下飯桌的應黎心虛地看了母親一眼,著急忙慌的準備回臥室接電話,卻被母親應暖叫住。
應暖好整以暇地看著頭越來越低的女兒,輕歎口氣,“是不是談戀愛了?”
她的女兒無疑是漂亮且優秀的,有人追求也實屬正常。
應黎紅著臉,點點頭又搖搖頭,“還沒,打算上了大學再……”
應暖看著十八歲的女兒,她出落的實在水靈,眉目間有和父親如出一轍的溫柔多情。
謝家的基因向來不差。
“你十八歲了,有權利選擇自己要走的路,我也不會過多管束於你,你知道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拎得清、分得明白就好。”
應黎抬頭看向語氣溫和的母親,一時不知如何答話。
“去接吧,”應暖看著她手機裡又一次顯示的來電,“河邊的煙花很好看,記得在十二點之前回來。”
應黎點點頭,帶上圍巾和手套出了門。圍巾是去年冬天,尹敬希學會後織給她的,手套也是。
她還告訴母親說是明雪送的,畢竟明雪送的就意味著可以光明正大的拿出來。
應黎前腳出了門,後腳家門又被敲響了。
應暖以為是女兒忘記帶鑰匙了,過去打開門卻發現門外站著個高挑的少年。
顧宴澤抿了抿嘴角,朝應暖扯出一個僵硬的笑,“老師,我來給您拜年。”
他的臉已經凍僵了,他也知道今天並不是拜年的時間,而是家人團聚的日子。
隻是他無處可去,下意識就想到了老師的家。等大腦反應過來,他已經拎著禮袋出了顧宅了。
應暖隻是詫異一瞬。
她也沒有問顧宴澤為什麼會在除夕這樣的日子,不合時宜地出現在這裡,她拉著少年已經凍僵的手進了門。
“小宴,快進來暖暖身子,彆凍感冒了。”
關於顧宴澤的家庭情況,她也聽其他老師提起過一點,這樣好的少年,卻沒有一個完整的家。
他是她最得意、也最心疼的學生,他和她的女兒何其相像。
“阿黎出去打電話了,小宴吃飯了嗎?老師煮碗餃子給你吃好不好?”
顧宴澤收回目光,原來小師姐出去了,怪不得他進了門就沒看見她。
顧宴澤撮了撮已經回溫的手指,叫住轉身打算去往廚房的應暖,笑著站起身來,“我帶了湯圓,我來煮給老師和小師姐吃吧。”
應暖拗不過他,無奈地看著他拿著進了廚房。
她寧願他不懂那麼多的人情世故,像她的阿黎一樣無憂無慮該多好。
顧宴澤很快端著兩碗湯圓走了出來,先放一碗在應暖麵前,遲疑了一下,還是開口問道:
“小師姐……”
應暖示意他坐下,笑著回答:“你小師姐出去打電話了,還要過一會兒才回來,小宴先吃,我們不管她。”
顧宴澤沉默片刻,依言坐下,“那小師姐的,我留在廚房給她。”
應暖像是突然想起什麼,“阿黎收到了巴黎美術學院的入學邀請,小宴有想去的學校嗎?”
顧宴澤下意識搖搖頭,“小師姐很優秀。”
“阿黎是因為我才選了巴黎,”應暖輕聲說,“我以前時常和她說起巴黎。”
她曾在巴黎,遇見那個愛她的謝成嶼。
“世界有了巴黎,才產生了浪漫。”顧宴澤又想起這句不知道從哪裡聽來的話。
“小宴以後,也要記得找個喜歡的女孩子,一起好好生活。”
應暖話題跳躍,頓了頓,又接著說,“阿黎去給她的小男朋友打電話,現在都還不回來。”
顧宴澤一時怔住了,過了半晌才輕輕點頭表示回應。
原來小師姐,是去給男朋友打電話了啊。
顧宴澤隻待了一碗湯圓的時間,他在應暖的萬般挽留下出了門,手裡還捏著應暖剛剛硬塞給他的紅包。
他的老師說,歡迎小宴明年來和她跟阿黎一起過年。
老師的家很溫馨,是他想象中家應該有的樣子。
如果真的能有明年,就好了。
顧宴澤走出小區,隱約看見不遠處河邊走過來一個少女。
她穿著紅色的格子大衣,笑得很開心的樣子。
應黎拿著手機,抬眼就看見自家小區門口走出一個少年,隻是隔得有些遠,她並不確定是不是她認識的人。
她遲疑片刻,拿著手機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電話裡的尹敬希還在絮絮叨叨的說著澳洲有多無聊,他簡直一點也待不下去了。
“不過,”少年突然話音一轉,“阿黎,我給你買了禮物。”
“什麼禮物?”應黎摸了摸自己微僵的臉,好奇問。
那邊的少年卻神神秘秘的不肯告訴她。
“開學你就知道了。”她聽見尹敬希這樣說。
“我也給你準備了禮物。”應黎前幾天突發奇想,給放在心裡的少年畫了幅素描。
她打算以後每年都畫一張,這樣的話,她就不會忘記尹敬希長什麼樣了,等老了以後,還可以拿出來兩個人一起看。
嗯,還要把自己也畫上去,應黎在心裡打定主意。
應黎踩著十二點的鐘聲準時到家,母親還沒睡,桌子上多了很多個禮品盒。
應暖看出女兒的疑惑,解釋道:“是你小師弟送來的。”
頓了頓,又說:“廚房有湯圓,去端出來吃吧。”
應黎笑著應下,走進廚房端了一碗熱乎乎的湯圓出來,她咬了一口,是她最喜歡的花生味,默默彎了嘴角。
“湯圓也是你小師弟煮的。”應暖突然道,“小宴是個很好的人。”
應黎吃著湯圓,含糊不清的開口:“他也是個很好的人。”
應暖一時沒聽清,抬頭疑惑的看向女兒。
應黎咽下嘴裡的湯圓,想了想,笑著說:“那明年邀請小師弟來我們家過年吧,我也煮湯圓給他吃。”
“吃了湯圓,團團圓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