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0.民女二十七(1 / 1)

薑薄的人生很割裂, 小時候低賤如泥,薑家他們這一房滅絕後他一下子又成了地位最高的人,連過度都沒有。

而且他明確知道自己得到的並不是他努力來的, 哪怕後來他的才能配得上指揮薑家軍, 他的內心裡也從未充實過。

他恨的人,怨的人,欺辱過他的人, 立誌要報複的人,都死光了,他的仇恨都沒了根基。

但薑薄一樣也很看重自己手裡的權力,沒有薑家軍, 就沒有他。所以康明帝想要奪他兵權, 薑薄自然不會答應, 禮尚往來,他就開始當康明帝家的攪屎棍。

朱露白站在門口看著小院子,“這裡單調了些, 開春給你放些盆栽。”

薑薄沒吱聲, 就隻含笑看著朱露白。

吃過晚飯,小夫妻要睡覺了,朱露白對薑薄道,“我想了這幾天, 一直在想你以後做什麼好, 彆誤會,不是我不想養你, 零花錢我會按時給的,就是你一個大男人,什麼都不乾, 就跟家裡呆著,自己也會無聊。有事做,人有了寄托才會精神,許多壞習慣都是閒著沒事乾才養出來的。”

“我現在不算大富大貴,也有田地鋪子,你要是願意,就幫著打理一下,看你是想去鋪子還是照管莊子,你覺得如何?”

薑薄看著朱露白,他也在考慮這個問題呢,他一攝政王,幾天不露麵可以,不可能一直不露麵啊。

見朱露白主動提起,薑薄就道,“我正想和你說這個事,之前,有個在衙門當差的朋友,說是可以薦我一起當個內班衙役。”

朱露白眨巴眼,她現在當然知道衙役不止電視上喊威武的那些人,衙役種類也是很多的。

薑薄又道,“隻是這種差事也很搶手,他要五十兩銀子替我送禮,我拿不出,也就不去想了。”

朱露白微微皺眉,突然想到這個舉動會讓人誤會,趕忙道,“我不是心疼五十兩銀子,而是現今不都在清查賣官買官的事,這頂風作案……會不會不妥?”

薑薄忍不住笑了,“衙役連吏都不算,和官更差著十萬八千裡呢。”

他略作解釋,朱露白終於明白了,官沒得說,是體製內的官員,吏因該是各部底層辦事員文員這些,衙役就是外派跑腿做雜活的,類比的話,衙役就是合同工,工資也不是朝廷發,而是哪個衙門用人就哪個衙門給。

朱露白懂了,“那,你這個朋友,靠不靠譜?”

說完急忙又道,“我就是婦人見識,他會不會是騙子,就是拿了錢人就咻﹋﹋消失了?”

薑薄嘴角弧度越發大了,“他本人就當著衙役,家裡好幾代都是做這個的,和我說若是不行,錢就退給我。”

朱露白想了想,“那明兒你把人叫來,我們給銀子。”

不管騙不騙的,這錢得出,哪怕被騙了,朱露白也得認,這樣以後她這個贅婿才會覺得內疚,才會更聽話。

要不然他心裡估計一直會存著這件事,以後就成了刺。

五十兩銀子,現在朱露白也拿的出,手頭緊些無妨,在當掉一些首飾物件就行。

明年年下,她就完全緩過來了。

說完了話,小夫妻吹燈休息,薑薄讓朱露白先上床,他去看看門窗是否關好,他在窗欞上敲了幾下,不一會兒外麵傳來幾聲貓叫,薑薄就回去摟著老婆睡覺去了。

苦逼的親衛們立馬開始行動起來。

第二天一大早薑薄就出去了,很快領了一個穿著一身衙役製服的男人回來,朱露白親自接待。

男女大防是高門大戶家的規矩,朱露白如今獨自立戶,依舊守著這種規矩,她就彆活了。

這人叫高有根,端端正正坐在那裡,衣服上新的還有折子,不過腰牌什麼的都有。

天氣冷,朱露白拿來招待的都是酒釀湯圓,因為薑薄很愛這個,於是廚房一直備著。

高有根吃的唏哩呼嚕,一碗一會兒就吃完了,朱露白又讓上了一碗,他一連吃了四碗,吃的薑薄忍不住咳嗽了一聲。

高有根這才戀戀不舍說夠了。

於是朱露白就問這薦人的事,高有根打包票,反正不行就退銀子,一分不少。

他道,“我們……家和……海平……兄弟,認識了很多年,誆誰都不能誆騙兄弟。”

朱露白微笑,她自然不信,殺熟可是古往今來都有的。

不過她早就做好了準備,於是就讓小菊把銀子拿出來,拿給了高有根,“那一切都拜托高兄弟了!”

最後是薑薄拿著銀子跟著高有根離開的。

他們走後,朱露白又開始算賬,最近花銷太大了,頂不住就得當東西。

薑薄拎著銀子,高有根跟在他身後,“將軍……”

薑薄的人一直叫他將軍。

薑薄瞪了他一眼,“有沒有人跟著?”

高有根趕忙道,“沒呢,兄弟們都注意著呢。”

轉過街角,有一輛不起眼的車,薑薄上去了,他又道,“這幾天沒事吧。”

高有根道,“沒事,那些當官的巴不得將軍不上朝呢。”

薑薄看著手裡的銀包袱,“這邊派人看好了,露出一絲端倪……”

高有根胸脯拍的山響,“那咱們就自己抹脖子!”

薑薄決定入贅的那一刻起,朱露白周邊的鄰居就都換了,現在朱露白周圍至少三條街上都有薑薄的人。

薑薄突然道,“查查那個陸鷲,此人不像普通人。”

高有根立馬應下。

有沒有功夫,薑薄能看出來,陸鷲本也沒遮掩,沒事就一直在院子裡練著,看他的架勢,絕對是個練家子,工夫還不錯,這種練家子怎麼會甘心給朱露白做普通家丁?

到了傍晚,薑薄回來了,帶回來一身衙役的服裝,還有腰牌等物,他告訴朱露白,

“錄上了,我現在是大理寺庫丁,一月有兩百文月錢。”

聽見錄上了朱露白也高興,一聽才兩百文,她傻眼了,“這麼低?”

她給桂花槐子的月錢都比這高,還包吃住呢。

為這個位子,她花了五十兩,這本要回到什麼時候?

薑薄忍笑,“這隻是月錢,如果有派差,還能得到規費,有時候規費比月錢高多了。”

規費,就是衙役們出門乾活,巡街查案抓人收稅等等等等,討要的車馬費鞋襪費,飯菜茶水費這些,名目眾多,不給不行。

朱露白聽懂了解釋,頗為一言難儘,她那鋪子,一年裡這些費用也不少呢。

她笑道,“怪不得說八字衙門朝天開,有理無錢莫進來,這小門小戶上一次衙門,皮都得去掉兩層。”

薑薄訝異,他原本以為朱露白會高興,沒成想她居然是這個態度,很是,少見。

朱露白見薑薄如此,趕忙道,“我還是為你高興的,就是有感而發,小老百姓生活太苦了,對了,你何時上,上衙門辦差?”

薑薄道,“明兒就要上差了。”

朱露白點點頭,“初來乍到,你也需得和同事搞好關係,我讓玉生做些點心,明兒你帶去。”

薑薄點頭,又道,“衙門裡上差,有時可能不能回家睡覺。”

朱露白道,“明白,值班加班麼,不過不回來也要說一聲的。”

薑薄繼續點頭。

朱露白又道,“可要給你備頭驢馬代步?”

薑薄搖頭,“不必,雇車也方便,有這腰牌,我坐車還不要錢。”

朱露白笑罵,“不要做這種沒品的事,咱們不缺這一點錢,彆折騰人家小本生意。”

薑薄笑了,“好。”

朱露白現在神清氣爽,朱家的壓力沒了,贅婿也有了工作,她產業也擴大了,一切都在向美好的方向發展,她的日子可真是美美噠。

美美噠的朱露白在薑薄上班後,拿出了一些首飾物件,讓史嬤嬤去當掉。

當掉的東西沒一會兒就到了薑薄麵前,“她都當東西了?”

當東西意味著生活無以為繼,但薑薄回去,看到的朱露白總是一臉笑意,從未在她身上察覺到壓力。

晚間,薑薄裝作無意道,“今兒出門辦差,在李家當鋪偶爾像是見到了史嬤嬤,可是家裡艱難了?”

朱露白忙道,“不是,你彆誤會,就是一時周轉不過來,咱們日子很能過的,前陣子那攝政王不是清查買官賣官的事,京裡倒了一批人,這宅子就是那時候買下來的,我占了大便宜呢,還有我買了些地,這周轉就緊了些,無事的,明年就能緩過來,家裡你不用擔心,我有數呢。”

薑薄點點頭,這些他自然也知道,就想看看朱露白會怎麼回答,沒成想,她居然據實相告,並未乘機哭窮。

這就是兩人認知上的差異。

朱露白覺得自己是戶主,又招了贅婿,就和男人娶媳婦一樣,自然得負擔家用,她怎麼能讓小媳婦覺得家裡過不下去了呢。

而薑薄雖然知道自己是贅婿,但他畢竟是大將軍兼攝政王,一聽自己的女人都要當東西過日子,這怎麼可以?

過了一陣子,正好薑薄休息,朱露白拉著他去看自己的田地,務必要讓小媳婦對她有信心,“我的地不算少呢,這裡辟個二十多畝,開春天氣暖和就能養雞鴨社畜,到時候我們吃喝都是自己地裡的產出,還擔心什麼。”

頓了頓,“就是這個莊子上還沒找到合適的管事,我隻能讓史嬤嬤多跑跑了。”

薑薄道,“我認識人,原先也是個管事,後來……病了,東家就不要了,如今生活也艱難,你若需要,我叫來你看看?”

這當然不能拒絕,不合適了再說,於是朱露白就應下。

隱在暗處的親衛們,“……”得,趕緊去找管事。

管事找來了,莫約五十上下,一把山羊胡,也是朱露白親自接待的,細問了籍貫過所,原來在哪家供職,是何原因不做了,家中有些什麼家人之類。

朱露白還是很滿意的,決定試一下。

她給自己那些地畫了個簡易地圖,現在就拿出來給這位賀管事看,賀管事詫異,飛快地看了薑薄一眼,薑薄也在挑眉看這份‘輿圖’。

說輿圖還真是太誇大其詞了,不過朱露白畫的還真的很詳細,田地劃分,河流走向,村莊道路布局,都有。

朱露白說了自己的打算,要靠近河流的二十多畝地當養殖場,“這邊挖塘,可以養鵝和鴨,不要把鴨子直接放養在河裡,恐汙了水源。”

現在人們喝水洗漱基本都用河水,井也不是人人都打得起的,一二十隻鴨無妨,如果成百上千,那河水還真的不會乾淨。

她又劃出三四十畝地,“這些,主要種菜,將來一總拉了進京,看是否好銷,若是銷路好,以後就擴大種菜麵積。”

頓了頓,“我這裡有個暖棚種菜的法子,你可以試一下。”

不一定種反季節菜,有了暖棚,當季的菜長勢肯定也比彆家好。

一一交代下去,賀管事連連點頭。

朱露白和他說好了分成月錢,對了,她不是隻給錢,還有分紅,這就看賀管事的能耐了。

餘下就不做了,馬上要過年了。

醃肉香腸風雞臘鴨,廚房院子裡都掛滿了。

朱露白正在給公主和郡主府裡備禮。

自從康明帝駕崩,攝政王入主,公主府的風頭就小了很多,欣樂公主宴會都不開了。

朱露白還是按照往年的規格置辦年禮,又考慮了一翻,決定做一些牛皮糖和牛軋糖添進去當年禮。

牛軋糖裡最好是加花生,但朱露白沒在這裡見到花生,可能這玩意還沒傳過來。

那就加彆的,牛皮糖可以用芝麻,牛軋糖可以用鬆子。

她在廚房和段玉生鼓搗了幾天,終於做出了樣品,招呼大家都過來品嘗,自然收獲一致好評。

隻薑薄得知做這些是要送去給欣樂公主和郡主,頓時心下不喜,她們是什麼玩意,配嗎?

皇家人現在在他麵前,頭都不敢抬!

欣樂還要給他送禮呢。

但薑薄不能說,憋屈的不行。

晚上睡覺前,薑薄沒忍住,“那些個貴人,得了這些東西也不會放在心上,怕是看都不會看一眼。”

朱露白笑道,“也不能這麼說,我能從鄭家毫發無損離開,朱家不來強行把我弄回去,都是借了公主的勢,做人不能忘本,何況做這些我也不費多少銀錢,隻費一些工夫而已,公主和郡主都會給我回禮,算來我還是賺的。”

聽了朱露白的話薑薄無語,氣略微平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