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8.民女二十五(1 / 1)

這時候朱二太太來了, 原來朱家想要朱露白掏些嫁妝銀子出來。

朱家男人買的官都作廢了,不想有牢獄之災還得交罰款,朱家也不是拿不出這些錢, 就是錢一拿, 家裡就有些捉襟見肘了。

就有人想起朱露白這個被鄭家休了的姐妹來,沒錯,就是被朱露白扔出去的朱蕁。

他攛掇老爺子要收回朱露白的嫁妝, “她一個女人家,住在外麵本就不像樣,現在家裡艱難,她理應幫襯一下!”

朱老爺子心動了, 讓兒媳婦來找朱露白, 主要倒還不是為著朱露白手裡的銀子, 而是把人帶回來就可以給她相看。

朱老爺子並不甘願官丟了,還想努力一把的,朱露白就是他的籌碼之一。

習慣了出賣女眷為自家謀福利, 一旦有事朱老爺子必然也會這麼想這麼做。

此時朱露白還未搬家離開, 她心裡冷笑,嘴裡道,“娘,當初嫁到鄭家, 家裡給的銀錢, 我一大半都交給鄭家了,我那些妯娌嬸子都說這是朱家把我嫁過去一早就說好的, 要不然鄭家無論如何都不會娶我。”

“我在鄭家滿打滿算三年,月錢五兩,但在鄭家我也多不了錢, 婆婆太婆婆那裡不能少了孝敬,妯娌之間也得來往,公主郡主雖看得起我,但我總不能一毛不拔,便是下人,也得給些賞錢。”

“後來離了鄭家,銀錢上我已經沒多少了,就指著店鋪和田地裡的出息過日子,好在公主和郡主依舊和我好,但我更不能不上道,給公主和郡主的年禮都把我掏空了,還是指著回禮才平上的。”

“家裡艱難我也知道,可我手裡實在也沒錢,我還得過日子呢,要不,那鋪子我交出來?其餘的也實在不行了。”

朱二太太沉默了片刻,“所以你乾嘛要離開鄭家!”

朱露白吐了口氣,“娘,不是我要離開,是鄭家少爺嫌我身份低配不上他!人家全須全尾回來了,要門當戶對的千金小姐當妻子,那時候妯娌嬸子一直問我家裡姐妹嫁到了誰家,我怎麼回答?”

“人家就捂著嘴笑,說沒想到鄭家居然取了個準備當妾的女人當正妻!”

朱露白半真半假,滿嘴跑火車地把朱二太太糊弄了。

朱家當然不會去和鄭家對峙,現在朱家連鄭家的門都上不去。

朱露白現在過得日子朱二太太也能算的出,沒有內囊,還真是不寬裕。

最後朱二太太給女兒留了一百兩,回去了。

朱露白,“……”我隻是叫苦,不是真苦,不過有錢不拿白不拿。

朱二太太回去一說,二老爺就沉默了,再去和老太爺一說,老太爺也無話,就朱露白那個鋪子,一年才多少銀子,朱家還沒摳搜到這份上。

老太爺道,“這也罷了,不過以後要是給她相看了人家,就由不得她野在外頭了!”

朱露白從鄭家出來,朱家當然也想把她趕緊嫁出去,但倉促之間肯定沒合適的人選。

自從朱露白嫁到了鄭家,餘下的朱家女孩子也都是正經嫁人的,朱老爺子嘗到了正經親家的滋味,發現比送女子當妾要好。

送去做妾,那是一錘子買賣,也不可能和人家有親戚來往。

但姻親是不同的,能搭把手的肯定會互幫互助,這次朱老爺子雖然被清算,也還留了餘地,這就是姻親的幫忙。

朱老爺子是官迷,他還在想辦法繼續要當官,之前聽聞朱露白和公主關係好,他手裡也沒合適的人選,於是才由著朱露白。

現在他要當官,疏通關係找了人,那再嫁個女孩子就是多一重保障。

朱家適婚的女孩子現在就朱露白一個,餘下的還都太小了。

朱二太太向女兒傳達了朱家的決定,朱露白,“……”想殺人!

史嬤嬤歎氣,“所以呢,沒個男人是不行的。”

再來說鄭家,鄭欽也失業了。

薑薄查賣官鬻爵還不是他親自動手,整頓京城的兵丁防務才是他做的。

也不廢話,先查考勤,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那些,滾回去吃自己吧,他不要的。

反正敢做這些事的都是各家混資曆混日子的紈絝,現在統統滾回去。

鄭欽和羅素雲一直膩歪,於當差也不上心,於是就沒了工作。

不過作為鄭家少爺,他也不稀罕這一份俸祿,就是沒了工作有些丟臉。

其實丟臉還是其次,鄭欽壓根找不到門當戶對的妻子。

他將來又不席爵,還有個庶子,把個賤妾捧的比妻子還高,門當戶對的人家腦子又沒生鏽,找他圖什麼?

那就隻能往下找。

伯夫人相看了好幾個,沒一個滿意的。

小門小戶人家的女孩子,羞口羞腳的多,真入不了伯夫人的眼。

而且她還要和朱露白進行對比,身份上已經提不高了,人才上就得比朱露白好啊。

然後伯夫人才發現,她在想屁吃。

老夫人知道了,歎息道,“現在才知道當初老婆子我也是用了心的,沒給欽兒胡亂挑人。”

高不成低不就的最尷尬,加上鄭欽搞丟了差事,那就更難了。

羅素雲也在著急,當初她仗著鄭欽的寵愛作天作地,現在鄭欽也沒說冷了她,但到底淡了不少,她這才有了危機感。

加上鶯鶯燕燕懷孕了,兩人提了姨娘。

如果鄭欽再娶了妻,她苦日子在後頭呢。

這時候她聽到了下人嚼舌,說的就是朱露白,“當初三少奶奶多好的人,偏被這女人給攪和走了,以後再來個三少奶奶,可沒她好果子吃!”

“就是,如今看三少爺也對她淡了。”

“一時新鮮,現在新鮮過去了。”

羅素雲呆了好半天,她覺得還是朱露白最好,所以,如果一定要有個三少奶奶,為什麼不讓朱露白回來呢?

羅素雲終於不做什麼扶正的白日夢了。

待鄭欽來了她這裡,她拉著鄭欽的手回憶朱露白,紅著眼眶道,“當初是我們對不起她,要不,我們還是讓她回來吧?你說呢?”

鄭欽,“……”是我要她走的嗎?是她自己要走!但他不能說,隻能搖頭。

羅素雲更加懇切,細數朱露白的各種好處,最後道,“三爺就看在我和小寶的份上,隻有她才容得下我們啊!”

鄭欽還喜歡羅素雲,雖沒有以前那麼上頭,但羅素雲還在他心裡依舊有一席之地。

而且鄭欽也有種隱秘的念頭,朱露白回來了,他就能找回被她戲耍羞辱的場子。

於是鄭欽去找伯夫人了,聽完兒子的話,伯夫人,“……”這是我親生的嗎?

但再想想,好像除了朱露白,伯夫人也找不到更好的兒媳婦了。

媒婆這幾日介紹的人真是一個比一個看不入眼。

但這件事也急不得,這都一年多了,朱露白許是嫁人了呢?

朱露白也沒急著搬走,畢竟她的租約要到年底,正好可以好好收拾新家,她不知道鄭家和朱家都在打她的主意。

過了立冬,朱二太太給她帶來一個晴天霹靂,她的婚事,朱老爺子正在兩家人家裡猶豫。

一家是吏部員外郎,可以讓朱老爺複官,另外一家就是鄭家,鄭家要吃朱露白這顆回頭草。

朱二太太依舊覺得鄭家好,門第高,鄭欽也年輕,般配!

那員外郎都五十好幾了,朱露白嫁過去不是當繼母,而是要做繼祖母去了。

朱露白,“……”槽多無口,她想殺人。

鄭家這是娶不到媳婦兒了?

待朱二太太走了,朱露白,“快快快,搬家搬家!”

之後誰也找不到她,看他們怎麼辦。

史嬤嬤道,“搬家沒多大用,早就說了讓你上點心,現在如何是好?”

朱露白道,“先搬家,不管如何,找不到我,他們也抓瞎!”

那就搬家。

那邊都弄好了,搬過去極容易。

待搬了家,朱露白還是心下煩悶,於是親自去逛街置辦年貨,也算散心。

陸鷲被她打發去收租了,馬車顛簸,朱露白不想坐這麼長時間的車,讓史嬤嬤跟著一起去。

原本槐子要跟朱露白去買東西,但朱露白不要他,“家裡活也多,你在家吧,東西多了我雇人搬回來。”

一入冬,劈柴,做蜂窩煤,挑水等等活兒也不少,朱露白就想一個人逛逛街,帶個小菊足夠了。

路過集市口,她看到一溜力夫袖著手蹲在牆角跟低下等活兒。

大宗貨物進出,都會要力夫幫忙搬運。

朱露白煩悶,也就一通卡卡亂買,然後就需要力夫來搬運。

她對小菊道,“我去看看找誰搬。”

她憋著氣呢,看人也就帶著挑剔,其實朱露白隻是自己和自己慪氣。

力夫都是糙漢子,你也彆挑剔人家身上臟。

他們全都是襖子袖口領子黑的錚亮的那種。

遠一些的地方一棵樹下也蹲著個男人,那人看起來倒是乾淨,且容貌也好,就是神情冷硬,幾乎沒人光顧。

朱露白用挑男人的眼光挑力夫,一眼就看中了樹底下的那個。

於是她就過去了,“喂,要不要活乾?”

薑薄莫名其妙地抬頭,看到了一張芙蓉臉。

薑薄十歲前一直在京城,薑家根本不管他,他經常溜到大街上乞食,因為在薑家他吃不飽,或者說沒人給他吃的。

溜進溜出也沒人管他。

薑夫人許是覺得這孩子死在外頭才好呢。

薑薄那時候最喜歡的就是這個集市,嘴甜些,討喜一些就能得到一點吃食,待長大了些,幫人跑跑腿拿拿東西也能混一點吃的。

他那時候也是這樣跟著力夫們蹲在這裡,打量來去的人,估算哪個人可以上去搭話。

他現在是攝政王了,但薑薄偶爾還是會來這裡看看,蹲一蹲,誰也不知道他為什麼這麼乾。

親衛們散在不遠處,朱露白壓根認不出來。

薑薄蹲在這裡好幾天了,沒人找過他乾活,他一看就不是力夫啊,扁擔繩索筐子都沒有,又是一張閻王臉,誰找他。

薑薄身上的衣服看著也普通,不是什麼綾羅,不過他衣服裡麵有薄皮甲,且他的衣服沒補丁。

朱露白就是個棒槌,自己不得勁也就沒了眼力勁,直通通就問了他。

薑薄覺得好笑,“乾,你要我乾啥?”

朱露白道,“搬東西啊,你不就蹲這裡攬活麼。”

薑薄站起來,“好,東西在哪裡?”

朱露白抬頭看薑薄,好高,得有一米八幾吧,嘖嘖嘖,好身材,一把好腰!

那些媒婆怎麼就不能給她找個這種男人呢?都找的什麼歪瓜裂棗!

親衛們從各個方向圍過來,薑薄做了個手勢,這些人若無其事走動幾步,改變了位置,但依舊關注著薑薄和朱露白。

朱露白把薑薄領過去,小菊守著她買的一大堆東西,“就這些,搬車上,運回去,我家不遠,給我歸置好,二十文可以不?”

薑薄微笑,“好。”真有意思。

於是他就真挽起袖子給朱露白搬東西,塞了一車,然後他和雇的車夫坐一起。

到了地兒,朱露白指揮薑薄把東西搬下來,再搬回廚房。

槐子也上前搭把手。

朱露白看著來來回回忙碌的薑薄,忍不住道,“你叫什麼?”

薑薄,“……以前家裡人叫我狗子。”

薑家下人都叫他小狗崽子。

這很正常,鄉下人取名貓狗驢蛋都有。

朱露白也是嘴欠,主要是她自己一直煩這件事,“你娶妻了嗎?”

薑薄,“……無父無母,無兄無弟,無人張羅。”都是大實話。

朱露白心下一動,哎,這不就是贅婿的上好人選?

待薑薄乾完了,朱露白讓他坐下休息,還讓段玉生端了一碗酒釀湯圓過來給他吃。

薑薄端著碗,“……”這個小媳婦要乾嘛?

朱露白道,“吃啊,這是湯圓,裡麵是芝麻餡,可好吃了。”

薑薄,“……”我怕你下毒!

朱露白笑,“不好意思嗎?那我陪你吃。”

於是自己也要了一碗。

薑薄垂眸,最後還是拿起了勺子。

他慢慢咬開湯圓,甜滋滋的味道在嘴裡漾開,酒釀也十分清甜。

他到了邊疆後沒挨過餓,但也不是山珍海味地吃。

現在當了攝政王,他府裡還是軍隊做派,一日三餐隻求飽,不講食不厭精膾不厭細那一套。

薑薄第一次吃這種甜到心坎裡的吃食。

段玉生早跑去整理朱露白買回來的東西了,廚房就朱露白和薑薄。

薑薄覺得眼前的小媳婦無論要對他乾什麼,他都能一下子把人的脖子給扭斷了。

何況他的親衛們此刻牆頭屋頂上都蹲滿了,有兩個都潛進來了。

薑薄加快了吃的速度,這小媳婦膽子是大了點,但就是個普通人,這一碗甜湯肯定沒加料。

朱露白道,“好吃吧?”

她覺得自己就像大灰狼在誘騙小紅帽。

薑薄點點頭,“嗯,好吃!”是真的好吃,很想再吃幾碗的那種。

朱露白笑了,“那你姓什麼?”

薑薄,“……薑。”

朱露白,“大江的江?”

薑薄沒言語,朱露白當他默認。

朱露白又道,“你是京城人吧?”

薑薄看向朱露白,“你要說什麼?”

朱露白不好意思地拿手帕掩住嘴巴,又想想朱二太太和她說的話,於是鼓起勇氣,“是這樣的,我呢,是這個家的戶主,我呢,也沒男人……你呢,要是京城人,身家清白……無不良嗜好,也沒婚配,那要是願意,那個,可以入贅進來……”

都說到這裡了,朱露白也就放開了膽子,“你看,我家也算殷實,你入贅進來我也不要你乾什麼體力活,吃喝肯定不差,還給你零花錢,你要做的就是隻要聽我的話就行。”

“如果覺得可以,你考慮一下,但我話也說前頭,我也得知道你說的是不是真的,若你說的是謊話騙我,那就一切都不作數。”

薑薄,“……”等等,我是不是聽錯了?這個小媳婦要我入贅?!

薑薄還聽到了屋頂上有輕微的哢嚓聲,肯定是那個親衛沒忍住不小心踩斷了瓦片。

朱露白站起來,“江……狗子,你回去考慮吧,不願意也沒關係,上趕著不是買賣,我就見你人長的不錯,提議一下而已,喏,這是你的工錢,多給你十文,一共三十文,拿好了呀。”

朱露白把人送出了門。

行不行也沒關係,反正她也沒損失。

薑薄手裡捏著荷包,來到大街上的時候還在恍惚,親衛們一個都不敢圍過來,肚子裡快笑翻了。

回到攝政王府,薑薄看著手裡的荷包笑了,自己笑了半天,叫人來,“去,查查那個女的,誰家的,為何大街上拉人入贅。”

消息來的飛快,探子早就等著了,“她就是鄭伯爺的小兒子鄭欽的前妻,和離那個,也是想出蜂窩煤送給欣樂公主的女子。她和離後沒有回朱家,一直獨自生活在外,個把月前買了現在的房子,剛搬過去不久。”

“朱家正在給她相看夫家,說的是吏部一個員外郎,老頭子五十好幾了,鄭家也想要她回來,朱家老頭正在考慮要把她配誰好。”

怪不得,原來是無路可走了,所以大街上拉人入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