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朱露白也有煩惱的事, 她一直在琢磨賺錢的營生,田莊鋪子的盈利開銷是夠了,但她現在是租房的, 租房和所需的賦稅的花費加上去, 那就不夠了。
她腦子裡閃過不少點子,玻璃了,蛋糕了, 曬鹽了等等,最後還是一一掐滅。
這些營生她守不住的,最後就會成為匹夫無罪懷璧其罪,蛋糕倒是可以試一試, 但現在做蛋糕也不方便, 烤爐, 奶源,蛋,糖, 都是不便宜的東西。
而且做這些需要人, 家裡的人放出去做這個,家務活誰乾?
朱露白在紙上寫寫畫畫,她在計算收入和開銷,和離至今, 她花了三四百兩銀子了, 租房是大頭,後來借郡主的人月錢也不低, 加上各種開銷,每月都得二十兩,借人借了四個多月, 最後按五個月算的月錢,還給了東西,這就一百多兩了。
陸鷲和段玉生自願為奴,沒花錢,但槐子和桂花有身價銀,朱露白花了六十兩,桂花二十兩,槐子四十兩。
田莊鋪子一年也就兩百兩左右的出息,花用是夠了,但租房賦稅算上去就有接近一百兩的缺口。
和離時朱露白手裡有莫約七千左右的銀子,按照現在的開銷,她這輩子也足夠花了。
但世事無常,計劃不如變化快,誰知道將來會遇著什麼事,然後手裡這點銀子就不夠了呢?
如今又不是上輩子的現代,上輩子最起碼社會穩定,而這裡,天災人禍都是不知道的。
一旦有波動,糧價就直線上升,那時候太子因為疫病亡故,京城物價到現在還沒完全回落。
朱露白還是因為搭上了公主和小郡主,沒人過來騷擾,以後呢?
彆的不說,她以後總得買個房,買房的花銷可不小,加上將來生病了,婚嫁了,婚嫁指的是下人,她總得表示一二吧,她是想這輩子生活的舒心些,但手裡沒錢,這日子隻能精打細算,那肯定舒心不起來,所以不能守著老本過日子。
隻現如今一個女人想要賺錢也太難太難了。
朱露白也不可能自己拋頭露麵去做生意。
這麼劃拉著,史嬤嬤買菜回來了,對朱露白道,“娘子,今兒買菜看到有石炭賣,我就定了一千斤,這東西比木炭便宜,我想著能省還是省一些好。”
朱露白抬頭,“石炭?”什麼玩意?
腦子一過,哦,原來是煤炭啊。
想起煤炭,朱露白腦子裡冒出來的就是蜂窩煤,現在有蜂窩煤嗎?
朱露白站起來,“去看看,我還沒見過石炭呢。”這裡的沒見過。
來到廚房,就見槐子正在把一筐筐的煤球蛋蛋沿著牆角摞起來,朱露白探頭,史嬤嬤道,“娘子小心臟了衣服。”
朱露白看著這些大大小小的實心蛋蛋,“就這麼燒?”
史嬤嬤笑道,“要不呢?”
這燃燒肯定不充分,剩下的就浪費了。
朱露白看著這些煤球蛋蛋,腦子上的燈泡亮了起來。
蜂窩煤也是一個大發明啊。
當然,朱露白想要靠這個賺錢也不大可能,基本上人家一看就學了去,誰給她錢。
朱露白想的是把法子告訴欣樂公主,她不要名聲,隻要賞錢,不要多,一千兩也好啊,哪怕五百兩呢,反正是白得的。
朱露白興衝衝回轉,“小菊,回去給我找一身舊衣服來。”
換了一身舊衣,朱露白還穿了一個圍裙,準備去實驗蜂窩煤。
手工做蜂窩煤還需要煤球模子,但現在朱露白不用模子,她要先摸索出蜂窩煤的配比。
不是簡單把石炭碾碎就行的,裡麵還要添加黃泥木屑木炭粉等物,要有可塑性和可燃性。
後來還有易燃蜂窩煤,易燃蜂窩煤有點火層,引火層,本體煤之分。
朱露白目前隻能做最簡單的蜂窩煤。
大家都圍了過來,興致勃勃地看朱露白鼓搗,其實也不是她鼓搗,而是她指揮人鼓搗。
主要指揮槐子,把煤球蛋蛋碾碎要他來,然後還要取黃泥木炭粉這些。
東西齊備,然後朱露白就慢慢摸索配比,然後手工捏成球狀,用棍子戳出洞眼。
蜂窩煤的洞眼也不同,那是根據煤爐子大小來的,朱露白現在就隨便戳幾個。
做完的這些就把煤球放一邊晾乾,配比記下,不能搞錯。
等蜂窩煤乾了,就開始進行燃燒實驗,就看引燃的時間,燃燒的時長,中途會不會熄滅這些。
然後就定下了配比最佳的那一個。
朱露白記得小時候一塊蜂窩煤能燃燒好幾個小時,兩三塊煤就能燒一天一夜,第二天煤爐子裡還有火星,基本上家裡熱水就不斷了。
有了蜂窩煤配比,朱露白就要煤球模子和煤球爐子還有煤球夾子了。
煤爐子和煤夾子都簡單,煤球模子朱露白得親自去和鐵匠解釋。
她定了三套,兩套小些,看著小巧玲瓏的,另外一套就大一些,大的自己用。
家裡的石炭也都做成了蜂窩煤。
朱露白嚴令大家不許傳出去,其他人都是毫不猶豫地點頭,隻史嬤嬤有些疑惑。
她倒不是要說出去,就是不明白為什麼朱露白對這個這麼上心,史嬤嬤覺得蜂窩煤也就用起來方便些,一樣也是燃料,並不值得什麼。
朱露白也不瞞著她,“我隻告訴你,打個比方,這一千斤的石炭,沒做成這種模樣前,能燒一百桶開水,做成了這個樣子,最起碼能燒兩百桶開水,或許還不止,能節省多少木炭柴火?就按照以前鄭家用柴火木炭來算,一年少說節省一二百銀子。”
“這是家庭用量,擴大到衙門軍隊呢?我覺著一年,軍隊裡節省個上千兩銀子是不稀奇的。”
史嬤嬤立馬瞪大了眼睛,“這麼厲害……隻這和娘子什麼相乾,你要賣這個加工過的石炭嗎?不是我說嘴,一拿出去,立馬就有人學了去了。”
朱露白微笑,“我當然不做這買賣,我又沒石炭來源,不過賺點加工費,還不夠開月錢的,我要把這個法子告訴公主。”
史嬤嬤眼睛亮了,“妙啊!公主必會賞賜娘子。”
朱露白微笑不語,她也不圖名,就圖這份賞賜。
於是朱露白帶著蜂窩煤和兩套蜂窩煤用具去求見欣樂公主了。
欣樂公主一直把朱露白當女清客看,也知道朱露白識趣,從不會刻意諂媚,聽見她求見,正好閒來無事,就讓她進來。
說了一會子話,朱露白還把叫下人扔了朱蕁的事講給了公主聽,公主笑的不行,“你可真做得出!”
然後朱露白才說起蜂窩煤的事,“這回還給公主帶來個新鮮玩意,公主可否賞臉看看?”
那當然要看的。
於是一整套用具拿了出來,朱露白指點下人點燃蜂窩煤燒水,“彆小看這一塊,可以燃燒一兩個時辰呢。”
欣樂一開始興致勃勃,見這麼個玩意,頓時興致缺缺,她一個金尊玉貴的公主,平時用的都是上好的雪花炭無煙炭,有的炭甚至雕了造型,添了香料,用起來無煙還有暗香。
這麼個黑乎乎的東西,看了都覺得傷眼睛。
要不是知道朱露白不是魯莽的人,欣樂都要離開了。
演示了一番,朱露白開始解釋了,她很直接,知道欣樂不是有耐心的人,“這種玩意公主用不上也看不上,放到廚下燒燒水頂多了,我隻是想告訴公主一件事,這種石炭老百姓和軍營裡用的多。”
“老百姓我也沒多少數據,單就軍營來講,京中營房不少,我以五千人為例子,一人一年就算柴炭百擔,五千人也就是五十萬擔,一擔柴算十文,那就是五百萬文,三千九百兩銀子。”
“用了我這個石炭,這五千人一年的柴炭費用最少就能省下一千銀子。”
欣樂公主漫不經心的表情沒了,她抬眼看向朱露白,就算欣樂是個飽食終日,無所事事的貴女,這個她還是聽懂了。
朱露白又解釋了燃燒率的問題,“以前那些石炭是實心的,燒不透,浪費了不少,我這麼一加工,基本上就能燒儘了,不浪費,燒下的渣渣,其實用來鋪路也是行的。”
欣樂看著朱露白,“你乾什麼告訴我?”
朱露白坦然的很,“我不告訴公主,告訴誰去?我留著也沒用啊,公主可以和陛下提及,想來陛下知道了定會高興,到時候公主給我一點賞賜,就夠我花用的了。也不瞞公主,自從離開了鄭家,我可就隻能花自己的了,眼看銀子一天天變少,我就愁的少吃半碗飯,見著丫頭吃飯我都心疼,恨不得糧食全換了豆料。”
欣樂撲哧笑了,“你就慣會在我麵前鬨妖,不如我帶你去見父皇,既是你的主意,你去說不更好!”
朱露白連連搖頭,“公主,我一片真心向著您,您不能坑我啊,我也就偶爾弄了個玩意,又上不得台麵,我一個婦道人家,您讓我見陛下,我得嚇死呢,我的福氣就隻到能見您的地步,您還是疼疼我吧。”
欣樂笑,“那父皇問起,我怎麼說?”
朱露白道,“您府裡匠人這麼多,匠人想出來的法子不就是您的,再者說,公主幫了我,我可不是忘恩負義的!”
欣樂見朱露白並不是以退為進,而是真的要把這法子送給她,頓時十分滿意,“行吧,我要不答應,就成了不疼你了。”
朱露白喜形於色,“除了這套還有一套,一並給公主留下,若是郡主娘娘喜歡,公主就送給郡主娘娘。”
欣樂笑著點頭,由她送給女兒,那就證明這玩意就是出自公主府,欣樂對朱露白更加滿意。
不過這一次公主也沒給朱露白賞賜,她也要真的得到了皇帝的嘉獎才能知道給朱露白多少賞賜合適,現在給多給少都不好。
離開公主府,朱露白鬆了口氣,現在就隻能等了。
欣樂也沒耽擱,第二天就遞牌子進宮求見康明帝,她知道自從太子沒了後父皇的心情一直沒好過。
希望朱露白說的是真的,這樣也能讓父皇高興一下。
康明帝看到女兒還是很高興的,待聽了欣樂的話,又看了蜂窩煤,康明帝興奮起來,他了解之後當然明白蜂窩煤的作用。
康明帝立馬叫來了工部戶部兵部幾位尚書,讓他們觀看並且評估蜂窩煤的作用以及一年能省多少銀子。
行家一看一試,立馬就知道這東西的好處。
戶部尚書腦子裡的算盤就沒停止過,越算越興奮,“陛下陛下,這一年,少說也能省幾萬銀子啊!我的天!”
工部尚書琢磨工具,“心思巧妙,容易製作推廣,確實能節省柴炭,想出這法子的當賞!”
兵部尚書也高興,就是不省錢,軍營裡最起碼也能多用一些這種石炭了,哪年軍需品不鬨饑荒,柴炭也在其中。
康明帝當即就賞了欣樂,問她是何人想的,欣樂也說是府裡的匠人,康明帝笑道,“回去你要賞賜他,多多的賞,彆小氣。”
欣樂嗔道,“父皇,我是這樣的人嘛!”
康明帝哈哈大笑,這真是最近最好的消息了,沒有哪個執政者說自己富得流油,都覺得自己缺銀子的。
如今這法子就算不賺錢,也給朝廷省了不少銀子。
待欣樂回了公主府,宮裡的賞賜隨後就送來了,康明帝還給公主添了食邑。
欣樂對自己的丫頭道,“原本以為賞朱娘子三五千的也夠了,看樣子不行,太少了!”
丫頭笑道,“賞多賞少都是公主的恩賜,她還能計較?”
欣樂道,“可不能這麼說,你去給我收拾一些好料子,頭麵也拿幾套……上回那誰家送來的珍珠,拿兩匣子來。”
最後欣樂賞了朱露白銀子五千,東西若乾,還有北城一處空鋪子,這鋪子也是旁人送給欣樂的,欣樂產業多,就一直擱著,現在給了朱露白。
這大大緩解了朱露白的經濟壓力,那處空鋪子整理修繕一下,一年少說也能有七八十兩的租金。
朱露白從公主府回來,轉去八珍飯館叫了一桌席麵,回家讓大家夥兒一起搓一頓。
大肚子槐子都吃的偷偷鬆了幾回褲腰帶。
朱露白現在不擔心沒錢了,開始琢磨吃喝。
蜂窩煤在京城慢慢時新起來,耐燒便宜的蜂窩煤很快就被老百姓接受了,還帶動了一波煤爐子的銷售。
軍隊裡推廣的最快。
邊疆那裡也得到了蜂窩煤的製作方法,大家都讚不絕口。
薑薄找人過來詢問,“誰想出來的?”
探子道,“據說是欣樂公主府裡匠人,欣樂公主拿去給了陛下。”
薑薄微微皺眉,“欣樂公主?她的匠人?果真嗎?若是真的,此人倒是有才。”
探子道,“不敢保證,因為按理皇帝給了賞賜,欣樂公主也當給那個匠人一些賞賜,我們沒發現她賞了哪個匠人,倒是查到公主給了一個姓朱的女人一大筆銀子還有東西鋪麵。”
薑薄派人盯著京城,大臣勳貴皇家人都會盯,但朱露白這種離開鄭家的女人是不會盯著的,盯欣樂的人也不多,因為欣樂一貫都是吃喝玩樂的,也就喜歡收銀子賣官和收銀子給人辦事這些,盯她沒多大用處。
就是這一次欣樂蹦了出來,探子才把目光移過去。
又過了幾日,探子來彙報,“將軍,那法子是那個朱娘子想出來告訴欣樂公主的!”
薑薄莫名其妙,“朱娘子是誰?”
探子道,“就是同鄭伯爺小兒子鄭欽鄭校尉和離的那個女子。”
薑薄,“……這女人,挺會折騰啊。她乾嘛告訴欣樂?”
探子道,“和離後那女子沒歸家,欣樂公主給她辦了女戶,也算是庇護了她。”
薑薄懂了,和離雖然不是休棄,但女子離開夫家沒了男人,肯定會被人看不起念叨嚼舌,家裡人會說的更難聽,還會把女子趕緊再度打發了嫁人,以挽回家族顏麵。
那個朱娘子就聰明多了,她離開鄭家通過公主辦了女戶,就能擺脫家族對她的控製,把方法告訴公主,公主除了賞賜也會繼續庇護她,她的日子就穩當了。
薑薄一笑,“倒是個聰明人。”
頓了一下,薑薄又道,“隻欣樂不過是個女流之輩,無甚見識……如此大功,也不過給些許銀錢,皇帝也是老糊塗了。”
若出這個主意的人果真是欣樂府上的匠人,雖不至於封官加爵,那去了奴籍,給片產業,千金買馬骨,向世人證明朝廷對一切有如此好主意的人是重視的,弄不好就會有更好的主意獻上來。
就算是個女人出的主意,也要進行嘉獎,光明正大地封賞,體現朝廷的胸襟氣度。
可是康明帝卻一聲不問,隻賞自己的女兒,壓根也不是他女兒想出來的啊,本末倒置,目光短淺!
欣樂不知道,什麼都不懂,康明帝和朝中大臣難道不知道此舉能給朝廷一年節省多少銀子?
這麼些銀子,買官都能買幾個四五品的了,欣樂公主卻打發乞丐一樣就把人打發了,薑薄輕蔑地哼了一聲,搖搖頭。
不過朱露白這一舉動打亂了薑薄在京城的布局。
朝廷就像個風燭殘年的病弱老人,薑薄在一點點拆掉康明帝的台子,蜂窩煤就像給朝廷續了一口氣。
但薑薄也不會心窄到記恨朱露白的地步,康明帝老了,糊塗了,太子都被他自己乾掉了,剩下的兩個皇子都不成體統,他後繼無人了。
薑薄年輕,他等得起。
再說了,就算給康明帝續了口氣,這也不是仙氣,撐不了多久。
薑薄看著京城方向,“在死一個兒子,看你還能不能挺得下去。”
他低低地笑了起來。
薑薄和康明帝沒有私人恩怨,應該說是康明帝乾掉了薑薄這一支的薑家人,薑薄才出了頭,要不然他也入不了父親的眼,薑家軍絕對到不了他手裡。
但康明帝想要掌握薑家軍的念頭是一刻都沒打消的,在這點上,薑薄和康明帝是天然的敵對立場。
沒了薑家軍,薑薄隻能死,康明帝絕不會給他活路,就算康明帝自己收不了薑家軍,他肯定會告訴自己的繼承人,一定要收複邊軍的軍權。
哪個皇帝都忍不了有人威脅自己的皇位。
薑薄也不想死,他還想活得好好的,讓那些看不起他的薑家人在地下咬牙切齒,所以他也隻能對上皇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