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秀才二十九(1 / 1)

聽了嚴大壯的話, 齊繡兒豁地抬頭,目光灼灼,“這件事的主意其實是我出的,我相公根本就沒同意過, 是我執念太深, 一定要個兒子!也是我選中了你, 相公才是被逼無奈給我打了掩護,你要怪就怪我,和我家相公無關!”

蘇晚楓趕緊打圓場,“好好說話,彆急塞!不論如何那都是我們夫妻不好, 不應該瞞著你, 算計你,嚴大哥,你想要我們如何補償都可以。”

嚴大壯後退了一步, 齊繡兒那張鮮活的臉就這麼直衝進了他的眼裡,他的心裡,他滿嘴苦澀。

真相揭開了,他卻絲毫不覺得高興, 他呐呐道, “我,我後來想,求娶你的……”

齊繡兒深吸了一口氣, “我有相公的,我相公很好很好,我絕不會嫁給你,相公說了, 是我們不好,我們向你道歉,但耀祖是我們的兒子,你不能搶走!”

齊繡兒上前,把自己酒杯裡的酒喝完,又倒了一杯喝完,一連喝了三杯,向嚴大壯亮了亮酒杯底,“道歉酒我也喝了,有什麼需求你儘管提,但這件事就這麼算了,以後不要再提起,你可以恨我怪我,但是耀祖和我相公是無辜的!”

說完,齊繡兒砰地放下酒杯,轉身就走,風風火火,很快就消失了。

蘇晚楓在齊繡兒拍酒杯的時候肩膀抖了一下,嘀咕道,“你彆那麼大火氣。”

待齊繡兒跑了,蘇晚楓尷尬地看著嚴大壯,“嚴大哥,繡兒就是這個脾氣,你,你彆在意,那時候你不是想和我結拜嗎,我不是不答應,就是,你現在也知道,這關係挺那個的,我也是不好意思。”

嚴大壯抹了一把臉,拿起酒杯一口喝乾,看向蘇晚楓,“你和她,不是真夫妻?”

蘇晚楓也覺得尷尬,模棱兩可道,“不能算真的是吧……我一開始把繡兒當妹妹看待,繡兒也可憐,那時候帶著妞妞,被族人欺負,那我,那我就是心軟唄。”

嚴大壯看著蘇晚楓,他一直覺得蘇晚楓是個很好的人,講義氣,有情義,可現在他有些看不懂了,一個男人,真的能容忍這種事?

嚴大壯問了出來,蘇晚楓歎氣,“這種事怎麼說呢……我,那個,不能給她孩子,她又很想要個孩子,我又能如何?我就是比較想得開,我和她之間比較複雜……一開始也不是郎情妾意才成親的,實話和你說,繡兒性子烈,當初她說我若不娶她,她就吊死在我家門前……那我總不能眼睜睜看著她這樣啊。”

“成了親,我也告訴她我的那個……暗疾,繡兒也不是無情無義的女子,她感激我幫她擺脫齊家族人的逼迫,願意和我好好過日子,當初我也不過一個窮酸秀才,還有什麼可要求的,這麼多年過去,我和她早就是親人了。”

嚴大壯低頭不語,這些年他自然也知道郭長史夫妻和睦,郭家也沒侍妾,他並未多想,現在才知道原來是這樣的。

隻是為什麼他依舊滿心苦澀,那苦,甚至還蔓延開來。

蘇晚楓很誠懇,“嚴大哥,無論說什麼都是我們的不是,在這裡我向你賠禮道歉,耀祖是我和繡兒的孩子,這件事鬨出來我們大人倒是沒什麼,頂多也是被人笑話而已,隻是耀祖太無辜了……我隻能厚顏懇求你,便是看在耀祖的份上,還請保住這個秘密。”

嚴大壯緊緊抿著嘴低著頭,最後小幅度點了點頭。

接下來蘇晚楓陪嚴大壯喝酒,嚴大壯也不需要勸酒,自己左一杯右一杯的,然後不省人事了。

嚴大壯當晚住在了郭家。

等蘇晚楓回來,齊繡兒埋怨蘇晚楓,“乾嘛讓他留宿,送他回去啊。”

蘇晚楓道,“他都喝醉了,這點情麵都不講?哎,繡兒,我看嚴大壯好像很喜歡你。”

齊繡兒怒了,“滾!”

蘇晚楓麻溜地滾了。

第二天嚴大壯醒來,洗漱完畢後見到了笑盈盈的蘇晚楓,嚴大壯頓了一下,低聲道,“我不會說出去的。”

蘇晚楓一愣,趕緊笑道,“我就知道嚴大哥重情重義,義薄雲天,是一條好漢子,我們夫妻就謝過了。”

嚴大壯深深地看著蘇晚楓,他現在看不懂蘇晚楓,一個男人,會承認自己不行嗎?會同意妻子去借種嗎?

即便百般無奈去做了,難道就一點芥蒂都沒有?

可郭念恩看起來就是毫無芥蒂,太奇怪了!

(蘇晚楓,“因為我不是男人啊!”)

但這些嚴大壯也管不著,他甚至心裡還慶幸郭長史是這樣的人,這樣,她,才不會被責難。

解決了嚴大壯,蘇晚楓和齊繡兒鬆了口氣,現在也不用擔心事情露餡了,反正都漏完了。

另一邊,季倦之一回家就迫不及待問妞妞,“嶽父大人是晚楓先生,你怎麼沒告訴我?”

妞妞抿嘴笑了,“爹爹其實不願四處宣揚的,來了越州,爹爹就很忙,他也不寫了,我是根本沒想到和你說這件事。”

季倦之還在興奮,“哎呀,我可是最喜歡看晚楓先生的書了,哦,不是,現在是嶽父大人,他都是在哪裡寫的啊?”

妞妞道,“就書房啊,小時候他寫的時候我就在一邊玩,有一次還把硯台打翻了,把他新寫的書頁都毀了,我娘要打我,爹爹還攔著呢。”

季倦之聽得津津有味。

季倦之知道了,就等於季山知道了,季山一臉驚訝,“晚楓居士就是郭長史?他怎麼從來不說啊?”

季倦之有種說不出的得意,“嶽父大人乃真名士,不愛這些虛名!”

季山,“……臭小子給我滾!”

再見蘇晚楓,季山就道,“親家,你瞞得可真緊啊!”

蘇晚楓現在滿腦袋都是嚴大壯的事,乍然一聽,還以為嚴大壯說話不算數,漏了出去,那真是怒從心頭起。

好在季山接著道,“晚楓先生,什麼時候也給我一套書呢?我就要那套江湖俠骨柔情,哎,說來還有一冊沒看完呢!”

蘇晚楓,“……呃……好說好說!”

嚇死我了,原來是這件事。

等回了魂,蘇晚楓道,“我不是給了倦之一整套嗎?你不能問你兒子要?”

季山,“怎麼了,我就不能再問你要一套?”

臭小子看得死緊,說是什麼有插畫的絕版,死不願給,寧願去買了新給老子看,季山差點揍兒子一頓。

你不給,我還能要呢!

蘇晚楓隻能再允諾出去一套。

兩人嘀嘀咕咕的,九皇子也看到了。

不過想到兩人做了親家,聯絡一下感情也是有的。

過了幾天,蘇晚楓把書給了季山,季山十分高興,恰好九皇子有事把季山留下,他見季山喜形於色,忍不住就問他遇到什麼讓人歡喜的事。

季山忙道,“王爺怕是不知道,郭長史居然就是晚楓居士,他寫過很多話本子,適才送了我一套江湖俠骨柔情,屬下因此高興。”

九皇子是真的不知道,他微微張大了眼睛,“晚楓居士是郭長史?”

這差距略微有些大啊,在九皇子心目中,晚楓居士應該是個學富五車,神采翩翩,風流瀟灑的真名士,但是郭長史呢?

不能否認郭長史有才,但他給人的感覺是個溫和謙虛不著調的人,很少看到郭長史和人爭執,難道他偶爾抽風的舉動就是名士的體現?

九皇子掩蓋住自己的驚訝。

在宮裡那些無望的日子裡,晚楓居士的話本子是他為數不多的慰藉,裡麵那些天馬行空的想象,堅韌不屈的意誌,都給了九皇子力量,讓他堅守了下來。

等蘇晚楓和他彙報工作,九皇子沒忍住,“郭大人是晚楓居士,怎麼沒聽你說起過?”

蘇晚楓連連拱手,“哎,王爺彆羞我了,年少時囊中羞澀,又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就靠這個換錢過日子,不是什麼子籍經典,就是供人看了消遣而已,實在上不得台麵。”

九皇子微微一笑,“本王也很喜歡看。”

蘇晚楓,“……嗬嗬,王爺抬愛了。”

九皇子又道,“怎麼不寫了?”

蘇晚楓,“……我現在不靠這個生活了,而且,也沒時間了。”

九皇子心裡很遺憾,他很想要一整套簽名書,但是不知道怎麼開口。

蘇晚楓看九皇子低眉斂目的模樣,就像一尊精美的玉雕,想起他說喜歡看自己的書,莫不是也想要一套?

蘇晚楓猶豫了一下,“王爺若是不嫌棄,屬下送您一套話本子?”

九皇子飛快抬眼,“好,那就多謝郭大人了。”

蘇晚楓,“……不敢當。”

九皇子終於收到了蘇晚楓的書,看著裡麵的簽名,十分心滿意足。

越州日漸繁華起來,山裡的夷人也頻頻下山,現在他們不用擔心被那些漢人盤剝,去王爺的市場上賣貨,價錢都是很合理的。

九皇子口袋鼓了,跟隨他的人自然水漲船高,蘇晚楓也拿到了不少的田地,連房產也有不少,還有糖坊玉器坊的分紅,如今她也是個富戶了。

齊繡兒也沒有待在後宅當自己的官太太,她喜歡巡視產業,所以也很忙。

越州多山,蘇晚楓還有一座茶山,新到手,齊繡兒要去看一下茶山的情況,有時候也不能完全信賴管事,他們會暗地裡做小動作,隻有自己了解情況才能避免被愚弄。

齊繡兒走到半路遇到了暴雨,一行人雖然有準備也很狼狽,又不能去樹下躲雨,一行人隻能頂著暴雨不動。

齊繡兒有車坐,但是車子畢竟不是屋子,能完全抵擋暴風雨,而且車裡也擠滿了人。

就在大家一籌莫展時一隊人緩緩過來了,居然是嚴大壯。

蘇晚楓和九皇子提過,安全的社會環境才能讓商人放心前來做生意,護衛們老是守在王府也沒多大用,還不如四處去巡視,若是看到有匪徒之類的就能除了,既鍛煉了隊伍,也能維護治安。

九皇子答應了,於是嚴大壯就一直帶著人輪流巡邏越州境內。

這種天氣對齊繡兒來說很可怕,但對嚴大壯來講還不算什麼,因為遇到的多了。

在這種惡劣的天氣下,嚴大壯和齊繡兒也沒工夫多說什麼,連害羞尷尬都得靠邊,嚴大壯讓齊繡兒等人跟他們走,他知道前麵不遠處有個地方能避雨。

於是大家就在暴雨中艱難跋涉,好在沒走多遠就到了,這是一個依靠山壁搭建的房屋,就是用來給來往路人休息過夜用的。

一共有三大間,都是連通的,大家趕忙進去,連牲口都拉了進去。

屋外天色昏暗,大雨傾盆,電閃雷鳴。

眾人忙著生火烤衣,還要煮熱水驅寒。

當兵的和齊繡兒的男仆在一起,女仆和齊繡兒在一起,齊繡兒現在也是個官夫人,出行還有帷幕,現在正好拿來當簾子用。

齊繡兒讓下人把乾糧等物拿出去給大家吃,還有生薑等禦寒東西拿去熬煮。

當兵的也有乾糧,可哪有齊繡兒帶的東西好吃?

齊繡兒還有肉乾肉鬆呢。

生了火,火上煮著吃食,又喝了熱氣騰騰的薑湯,外頭的聲音似乎也不那麼可怕了。

嚴大壯抱著刀守在齊繡兒拉起的簾子旁邊,他衣服也濕了,但沒脫下來去烤,他怕有人衝撞了齊繡兒,所以自己守著。

齊繡兒聽了下人的轉述,沉默不語,終究吩咐了下人幾句。

一個女仆抱著一件披風紅著臉來到嚴大壯麵前,“大人,我家夫人說,這給您用,您的衣服得烤一下,生了病可不是好受的。”

嚴大壯默默地接了過來。

這是齊繡兒的披風,嚴大壯差不多隻能裹上半身,但也能脫衣服去烤一下了。

女仆接了嚴大壯的濕衣服,“我們來吧。”

火焰烤乾了衣服,女仆把衣服個嚴大壯送去,還給他帶了一個很大的肉夾饃,嚴大壯低聲道,“披風,臟了,待我拿回去洗了還給夫人。”

女仆趕緊道,“無事的,大人給我就行,我會……”

簾子另一邊的齊繡兒道,“小荷,回來吧。”

女仆趕緊走了,嚴大壯看著簾子,腦子裡想象著齊繡兒的模樣,他又垂下了頭。

那天離開郭家,他心裡其實還是很亂,借種這種事在鄉下其實不稀奇,愚昧的地方什麼亂七八糟的事都有,典妾也很普通。

隻是嚴大壯沒想到郭兄弟也會這樣做,他可是一個官大人啊,哦,借種的時候他還不是官。

還有,這一切真的是齊繡兒提出的?

嚴大壯的心根本不平靜。

他還偷偷去看了郭耀祖,郭耀祖在如今也是大孩子了,不可能整日關在家裡,那是個陽光開朗的孩子,虎頭虎腦,就一眼,嚴大壯就知道,這是他的兒子,他的兒子!

但他不能去認。

相比郭大人,他給不了齊繡兒和那孩子更好的生活,彆看他領著王府護衛,可他算個什麼,郭大人可是長史,五品官,深得王爺信任,前程似錦,如今更是家纏萬貫,而他嚴大壯也就兩套房,兩個鋪子,數百畝土地而已。

以前他覺得很滿足,這份家業很好了,要知道幾年前他還一無所有呢,可現在他才覺得自己沒用。

忍不住又想起蘇晚楓的話,他說他有暗疾和齊繡兒不是真夫妻?是嗎?真的嗎?但真和假於他何乾?

種種念頭在嚴大壯的腦子裡來回糾纏,讓他不得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