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大壯看似大大咧咧, 其實並不是個粗心大意的人,他甚至明白自己今天得到的一切其實都來自蘇晚楓。
沒有蘇晚楓引薦他和葉明朗給九皇子,他如今也不過一個無家無業的浪蕩子罷了, 哪來現在的日子?
可以說他的一切都是蘇晚楓給的, 而蘇晚楓從未在他麵前以恩人自居,嚴大壯知道這很不容易,蘇晚楓的品性一直讓他折服。
就是知道這件事,他也完全恨不起來,隻覺內心複雜淒苦,他當然不會宣揚這件事, 一旦宣揚開,對他們兩家所有人都沒好處,這件事隻有當不存在。
暴雨沒有停歇的跡象,待好容易小了停了,天也要黑了,天黑後當兵的都不能行走,齊繡兒派了個人去送信, 就說遇著暴雨被堵在了半路,明天就能到茶園, 讓家裡安心。
趁著還有一點光,嚴大壯帶著自己的兵去狩獵, 大獵物不怎麼好弄到,山雞野兔之類的還是有的, 他們甚至還弄回來幾條大蛇。
兔子可以烤, 山雞可以烤可以煮湯,蛇的話基本就是煮湯了。
當兵的鹽巴帶的不多,齊繡兒把自己帶的鹽全拿了出來。
食物的香氣總能撫慰一切疲憊, 大家在篝火的映照下吃著喝著,笑意宴宴。
嚴大壯給齊繡兒送了一隻烤兔一隻烤雞,還有一大碗蛇湯。
齊繡兒,“……”他想撐死我?
齊繡兒內裡是個商戶女,她沒有那麼多纖細敏感的心思,她還很固執,要不然也不會自作主張做那些不被蘇晚楓認可的事。
在她看來,和嚴大壯說開也就好了,嚴大壯又沒吃虧。
夜深了,眾人都陷入了沉睡,屋外有人守夜。
齊繡兒喝多了湯,被尿憋醒,如果在家裡,那倒是很方便,現在就不怎麼方便了。
嚴大壯根本沒有睡熟,聽到簾子那裡的細微動靜,他睜開了眼。
齊繡兒這裡有馬桶,但是蹲馬桶有聲音的,屋子裡這麼多人,因為夜深都在熟睡,這個聲音就會很大,齊繡兒再是潑辣,也不願意這樣做。
那就隻能出去,屋外有個簡陋的廁所,孤身出去齊繡兒也不敢,她推了推女仆,低聲道,“小荷,醒醒!”
隻是小荷白天乾了很多活,現在睡沉了,齊繡兒沒把人推醒。
這時候嚴大壯開口了,他聲音也很低,“夫人,您要乾什麼?”
齊繡兒僵住了。
嚴大壯想了想,“您要去淨房?”
齊繡兒原本不想理他,可她真的快憋不住了,於是低聲道,“嗯。”
嚴大壯站起來,“我護著你。”
齊繡兒覺得太尷尬了,“不用了,我讓小荷陪我就行。”
嚴大壯道,“山裡野獸多,你和小荷出去遇著了怎麼辦,還不是會把人鬨起來,快些吧。”
齊繡兒的膀胱恨不得自行出走,齊繡兒沒辦法,隻能穿好衣服轉過簾子。
嚴大壯快速看了她一眼,然後扭頭,“跟上。”
待出了門,齊繡兒發現嚴大壯沒帶她去廁所,她忍不住道,“你要帶我去哪裡?”
嚴大壯頭都沒回,“那茅房裡臟得很,你不會想進去的。”
嚴大壯找了個樹後的地方,用刀拍了一邊周邊的草叢,然後道,“好了,你過去吧,快些。”
齊繡兒紅著臉過去,一通放鬆後她籲了口氣,這時候才覺得尷尬來。
兩人一前一後回去,嚴大壯還是沒憋住,“郭,郭大人說,你和他,不是,不是……”真夫妻這三個字不怎麼好出口。
齊繡兒卻反應了過來,她道,“你彆聽她胡說,她就是我的夫君,她護了我和妞妞,又把妞妞撫養長大發嫁她,沒有她就沒有現在的我,是我……一直有貪念,可她從未怪過我,這世上再沒有比我夫君更好的人了!多謝嚴大人,回去後我會讓夫君謝你的!”
說完齊繡兒快步走了,嚴大壯看著她窈窕的身影,一顆心一直往下落。
是啊,他拿什麼和郭大人比?他連郭大人的一個小指頭都比不上!
回到屋內,齊繡兒已經進了簾子,嚴大壯在老地方坐下,他抱著刀卻毫無睡意。
他如何比得上郭大人,所以,還能妄想什麼呢?
第二天天亮,雨已經停了,大家分開,嚴大壯帶隊繼續巡邏,齊繡兒去茶山。
看著齊繡兒的車隊漸行漸遠,嚴大壯麵無表情,回頭督促士兵們行動快些,彆磨磨蹭蹭。
齊繡兒巡視了茶園回去,就和蘇晚楓說了遇到嚴大壯的事,因為受了嚴大壯的護衛,郭家也得表示感謝。
蘇晚楓很好奇,“嚴大壯沒和你說什麼?”
齊繡兒眼睛一瞪,“能說什麼,那麼多人在呢。”
蘇晚楓壞笑,“那沒人的話,就能多說兩句了?”
齊繡兒抄起手邊的靠枕就扔向蘇晚楓,“狗嘴裡沒象牙,滾!”
這種事派個管家帶些禮物去就行,也不用蘇晚楓特意走一趟,嚴大壯有兩套宅院,一套自己是住的,是個簡單的二進院子,一套租出去的,倒是個三進院子。
他家裡沒婆娘,所以仆婦也少,也就做粗活的兩三人,加一個灶上婆子。
管事事先打聽了嚴大壯在家,這才帶著謝禮過來,不同於以往的爽朗,嚴大壯幾乎是沉默地接待了郭府管家。
管家很尷尬,感謝的話已經車軲轆來回好幾遍了,嚴大人他不接話。
實在沒的說,管家隻能把禮物一樣樣報一遍,隨口道,“這些都是夫人親自準備的。”
這本來就是後宅女眷負責的事,自然是齊繡兒預備。
齊繡兒也是讓人擬了禮單過來看一下,然後添減一些就行了。
嚴大壯心頭一動,待管家告辭,他就讓人把禮物全送到他房間裡,親兵覺得莫名其妙,這些不都是尋常謝禮?
不過還是照辦了。
謝禮也就是布匹,茶葉等物,蘇晚楓有茶園,齊繡兒也是拿了上好的茶葉送給嚴大壯。
嚴大壯看著那些布料,都是男子穿的顏色,他輕輕摸了摸,嘴角翹了翹。
偏遠的越州一心在過日子,京城裡卻風起雲湧。
太子回到東宮,一臉的陰霾,他的兄弟們賴在京城不走,而且還對他步步相逼!
三皇子還給皇帝舉薦了一個道士,最近皇帝十分寵愛這個道士,連帶著對三皇子也親近了不少。
如果僅僅是這樣倒也沒什麼,隻是皇帝已經流露出了對太子的不滿,甚至還在一點點收回太子的權利。
一旦太子完全失去了手裡的權利,他就隻能任憑宰割了。
服侍太子的人一點聲音都不敢有,天漸漸黑了,太子的內侍從凝固狀態恢複,低聲道,“殿下,要點燈嗎?”
太子這才發現天已經黑了,他疲倦道,“點吧。”
內侍趕緊又道,“一並傳膳吧?”
太子道,“好。”
石化狀態的宮人們終於開始活動了。
太子依舊沒有動,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又要過年了,越州的冬季沒有京城冷,但也不怎麼好過,這裡是一種濕冷,冷到骨頭縫裡感覺。
不過這些年下來大家也都習慣了。
然後就在過年氣氛濃烈的時候,傳來了皇帝駕崩的消息,所有人都懵逼了,九皇子緊急召見下屬。
眾人趕緊放下手裡的事趕過去。
蘇晚楓作為長史,第一想的自然是要給九皇子擬奏折,就是希望回去奔喪,因為藩王無詔不得離開藩地,就是要回去奔喪也得京城同意。
不管能不能回去,這是態度問題。
其餘的,說實話九皇子這裡也商量不出所以然來,九皇子也不過是在越州站穩了腳跟,想要和京裡的皇子們彆苗頭是彆不過的。
蘇晚楓問了個很關鍵的問題,“陛下沒了,是誰登基為新帝?”
眾人一愣,封丹鶴道,“那自然是太子了。”
蘇晚楓道,“那我們也得賀太子登基之喜了。”
眾人商量了一會兒,然後各回各家,年可以過,但喜慶的東西不能擺出來。
彆人都站了起來,蘇晚楓特意坐著不動,九皇子一看她這個模樣就知道郭長史有話,於是就道,“郭長史留一留。”
蘇晚楓順理成章留下。
九皇子問她,“卿有何事?”
蘇晚楓道,“王爺,我認為我們應該派人去京城收集消息,雖說如今我們也插不上手,但有消息總比兩眼一抹黑強,就比如,我記得陛下身體健壯,這突然陛下就駕崩了,這裡麵會不會有我們不知道的事?”
“還有,雖說陛下駕崩太子上位是正常事,但這個也不好說,京城那麼多王爺呢,他們擠在京城乾嘛,這些心思也是路人皆知,而偏偏京城的事我們都不清楚,於是就更加覺得迷惑。”
九皇子點頭,“我也有這個想法,你薦何人去京城?”
蘇晚楓道,“那還有誰,自然是我義兄葉明朗啊,他本就在做這個事,隻是之前都是小打小鬨,現在就讓他搞起來唄,隻是這個花費肯定不小,王爺得也有數。”
九皇子笑道,“就依你,你等下把他叫來。”
葉明朗又回到了王府,待出來後他眼睛雪亮,精神抖擻。
一過完年,葉明朗就帶著人進京了,他裝扮成了商隊,帶著越州的雪花糖冰糖和玉器皮毛等物。
蘇晚楓對如何係統的進行諜報工作也不清楚,就和葉明朗說了一些自己知道的,那就是,“彆小看小人物的作用,他們往往都能知道主人家裡很多隱秘事。還有,京城那些牙人,經紀,團頭,廟裡的和尚等等,用好了也有意想不到的收獲。”
而上層人一般都有高傲看不起人的毛病,特彆是對奴仆,基本上就沒把奴仆當人看,拉攏了這些下人,就能知道那家不少的事。
經過越州那些落馬鄉紳的事,葉明朗當然相信蘇晚楓的話。
葉明朗走了,越州也無事,皇帝駕崩是大事,但對老百姓來講隻要還有皇帝就不用擔心。
越州的基建一直在進行,碼頭都要擴張,來往船隻多了,碼頭就不夠用了,很多船要排很長時間的隊,所以碼頭一定要擴。
這種事都是蘇晚楓負責,九皇子在這方麵隻信任她。
郭長史從來都不會做貪汙這件事,她經手的項目,賬本明晰乾淨,毫無貓膩。
不是沒人給蘇晚楓送禮和賄賂她,但是蘇晚楓是一概不接的,她也不用擔心得罪人,都是好聲好氣把人和錢物都送出去。
若是難纏一些的,她乾脆就不見,時間久了,人們也知道郭長史的脾氣,按規矩做事比給他送東送西強。
嚴大壯一直在拉練,他不想麵對蘇晚楓,又忘不掉齊繡兒,於是就死命操練他的兵。
三個月後,九皇子接到了葉明朗的第一封信,信裡的的內容讓人驚心動魄。
先帝留了一個道人在宮內講經,而後這個道人誘騙先帝吃下了丹藥,先帝因此暴斃,太子大怒,要誅殺這個賊道,但是卻被人跑人。
二皇子跳起來說是太子謀害了先帝,卻把責任推在道士頭上,太子殺了二皇子,隨後太子登基。
京城的皇子們也都就藩去了。
九皇子的智囊團麵麵相覷。
蘇晚楓皺著眉,用自己看過的曆史和各種影視小說作品的經驗道,“會不會二皇子說的才是真的?”
眾人都瞪大了眼睛,九皇子道,“為何這麼說?太子名正言順,不必做下這種事啊。”
蘇晚楓道,“太子隻是看著風光,如果先帝有意廢太子,卻被太子知道了呢?再看這裡,那個道人進宮才多久,半年都不到吧,先帝難道是個耳根子很軟的人,被人一蠱惑就吃了來曆不明的丹藥,還一吃就死了?京城的皇子們都在明爭暗鬥,太子的位置並不穩當,這件事最大的受益者就是太子,那麼太子是凶手的可能性也最大。要不然其他人動手都是在給太子做嫁衣。”
眾人都覺得蘇晚楓的猜測靠譜,隻是這都沒證據證明。
蘇晚楓道,“那個道人失蹤了,雖不知道是真的還是假的,王爺不如下令,越州境內若是有麵生的道人和尚之流,就鎖拿了來。”
也就順便而已,有魚沒魚的都撈一網。
九皇子點頭應下。
接下去蘇晚楓就沒開口,其實在越州的他們哪怕知道了這些事,也摻和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