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秀每次也隻能尷尬賠笑。
轉眼一年過去。劉秀等人一日正在太學院裡聽先生,突然外麵一陣擾攘,劉秀等人轉頭往外看去,看到一個宦官打扮的人,高昂著頭,一路往前快步走過,後麵太學院的幾個先生恭恭敬敬跟在後麵。
劉秀身旁的同門對劉秀說道:“那個人你看他麵白肉嫩,肥頭大耳,趾高氣昂的樣子了嗎?”
劉秀點頭。
那個同門說:“那就是宮裡的宦官。”
另一個同門小聲道:“宦官到我們太學院做什麼事情?”
眾人都搖頭。
又一個同門說:“前幾日聽聞,當今天子,親手用刀,將一個死屍開膛破肚。”
“哦?你是說王……”
“不要亂說!大不敬!”那個同門立即製止對方將王莽兩個字說出來,然後用手比刀,做了個刀子割開人胸膛的動作。
“天子做這個?這是什麼刑罰,或祭祀嗎?……”
“不是。據說是天子好奇人體內五臟六腑如何運作,因此親自剖開人體,想要看看裡麵是什麼道理。”
眾人聽到這裡,都嚇得臉變了顏色。
那學生看到眾人聽他講述,都被嚇到,得意起來,又說:“當今天子極重我們這些讀書人。天子早年潛邸的時候,也和我們一樣,刻苦讀書,醒悟天下道理。現在他解剖人體,也是為了研究明白萬物之內理。前幾天還有消息傳來,說新朝創立後,天子頒布很多改革舉措,急需官員施行。前朝那些官員隻知貪錢苛政,不肯施行新政。因此朝廷可能要從我們太學院學生之中,提拔一些人,到各地去推行新政!剛才看那個宦官,手裡抱著一個卷軸,那一定是提拔的名單了!”
眾人聽到這裡,人人臉上放光,興奮莫名。
那人還要說話,突然太學院一位先生走了進來,眾人立即噤聲,一起抬頭看那個先生動靜。
先生掃了一眼屋內,高喊道:“劉秀!出來一下!”
劉秀一聽到自己名字,又想到剛才同門說的要特選拔擢官員,當下立覺一陣眩暈,連忙起身。
那先生道;“劉秀,隨我來!”之後轉身就往外走。
劉秀連忙走出去。
身旁同門都臉帶豔羨之色,看著劉秀出去:“這小子!未見他有何特異之處,為何就被選中了?”
有人笑道:“可能是生的如女子一般俊俏,朝廷欣賞吧。”
眾人哄堂大笑。
劉秀跟著那師穿過幾道回廊,到了花園中一處涼亭內。
劉秀遠遠就看到那肥頭大耳的宦官坐在涼亭正首,涼亭裡石桌上擺著果品茶具,旁邊幾個太學院先生側首站在一旁賠笑。
宦官對麵,已經跪了三四個生員。
劉秀隨著先生進了涼亭,先生對宦官恭敬道:“人到了。”
宦官頭也不抬,茶杯也不放下,隻是斜著眼掃了一眼劉秀,拉著長音尖細的嗓子說道:“這個學生怎麼這麼不懂規矩啊?也不下跪?”
那領路的先生對劉秀擺手。
劉秀會意,臉盲撩起長袍,雙膝跪倒,和另外那幾個人跪在一起。
太學院負責官員恭敬地說道:“李常侍,人都齊了。”
“哦!……”李常侍慢慢將茶杯放下,然後看著下麵的人,先看了劉秀一眼,“這學生生的好生俊俏,隻看這臉龐,倒有些女相……你是何方人士啊?”
劉秀知道常侍是內朝重臣,皇帝身邊使喚傳話的,不敢怠慢。今日有常侍親自到這裡來傳自己,難道朝廷真要對自己委以重任?
隻是這太學學生眾多,為何李常侍獨挑中他們幾個人?
自己和這幾個人有何過人之處?要內廷派大員過問?
劉秀一聽到李常侍問話,立即拜了一拜,伏倒在地回話說:“回常侍大人的話,學生祖籍南陽縣,姓劉名秀。”
“哦……姓劉,可是劉氏宗親啊?”
“是,學生是高祖……”
劉秀剛說到這裡,李常侍皺著眉頭突然插言道:“什麼高祖?前朝高祖!當今今上不姓劉了!”
劉秀立即改口說道:“小的是前朝高祖皇帝九世孫,景帝七世孫,景帝朝長沙定王劉發一脈後人。”
“那你家父現任何職啊?”
“回常侍大人,家嚴十幾年前,就已仙逝。”
“那你有沒有兄長在朝中任官啊?”
“回常侍大人,家中有兄弟三人,現下均為布衣平民,未入朝為官。”
“哦……”李常侍聽到這裡,回頭對身後隨從說道,“他說的話,都記下來了嗎?”
那個跟隨立即起身回道:“大人,都記下了。”
李常侍伸開雙臂,似乎已經疲累,抻了一下懶腰,又按了按自己脖子。後麵跟隨立即起身給他按了起來。
李常侍說:“這忙了半日,才找出這幾個人來,你這太學院幾千學生,這要找到何時才能把人找齊?可累死我了……”
劉秀一聽到這裡,心裡一陣振奮。聽這常侍的意思,要把人找齊,這是有人數要求,那一定是要選派提拔官員無疑了!
自己當上官員,好好做一番功業,也許真有機會,娶回陰麗華也未可知!
其他陪著的太學官員先生們都連忙賠笑。那李常侍說:“我這命苦,午後還有旁的事情要回宮裡去。要不然,你們太學院也看到我這怎麼做的了,你們就學著我這個樣子,把人都給我找齊了,可一個都不能漏了!要是查漏了一個,今上不高興,我可拿你們是問!”
眾人連忙又答應了。
那李常侍這才甩了甩衣袖,站起身子,又看了劉秀一眼,表情似笑非笑,不知到底是何態度,轉身,走了。
眾官員和先生們都跟著送李常侍離開。
涼亭中隻剩下這幾個跪倒的學生,大家又跪了一陣,也不見有人回來叫他們,就都紛紛起身,各自散了。
劉秀回去,其他學生將劉秀圍住,問他被叫去做什麼。大家聽了來的竟然是常侍大人,都大吃一驚。
“早就聽說今上愛才惜才,今日看來,果然不虛。”
“劉秀!你這才在這裡幾月就將受朝廷重用,真令我等羨慕……日後你若做了大官,可彆忘提攜我們。”
劉秀自己也誌得意滿,擺手說:“一切還未有定論。且聽那常侍大人說法,此次選才,似乎人數不少,眾位也有機會也未可知。”
轉眼第二日,劉秀中午開飯時候被先生叫出去。
眾人又是起哄說:“;來了來了!”
劉秀心裡喜極,滿臉堆笑走出學堂,跟著先生走到遊廊轉角,先生說:“劉秀,你今日午後,就不必再在這學堂聽講了。”
“哦?午後先生要我做什麼事情?”
“沒什麼事情,你回住舍收拾一下東西,今晚可在這裡再住一晚,明日起,你就離開。”
“哦?朝廷征召這麼著急?昨日才得常侍大人接見,明日我就要外出赴任?”
先生眉頭皺了一下,奇道:“赴任?赴什麼任?”
“這個……就是朝廷要在太學院裡提拔一些學生入朝做官……”
先生愣了一下,旋即明白過來,道:“劉秀,這裡恐怕有些誤會。昨日常侍大人到此,是要給所有劉氏宗親在太學院裡學生都找出來。就如你所說,太學院學生日後都有機會入朝為官。而今上是你劉家禪讓得得天下,實際是今上才學品德當世無雙,是眾人真心感陪,是你劉家皇帝為天下長生不得不讓。而現下許多劉氏宗親卻想不清楚這一節,總說是今上搶了你們劉家江山。好多宗親吵吵嚷嚷要把這江山奪回來!今上雖為人寬厚,但對狼子野心,也不得不防。昨日常侍大人來,就是要找出太學院裡現下所有在讀劉氏宗親,儘數趕出太學院,不讓他們日後為官後,有機會禍害天下!你太也天真!”
劉秀一聽到這裡,立即覺得自己身上好像一盆冷水澆下!
自己想的,和現下發生事情,完全相反!
當官?……仕途?……春秋大夢!
陰麗華……執金吾……
王莽的天下……自己隻是因為姓的是個劉字!
就再無翻身機會!
下午時,劉秀同門們都已經知道常侍來,不是提拔官員,而是要將劉氏宗親徹底驅趕出去。
那些以前和劉秀打打鬨鬨,分外親熱的同門,再在住舍看到劉秀,都如同躲避瘟疫一般。劉秀平生第一次品嘗被人排擠滋味。
當夜,眾人儘皆睡著,劉秀一人挪到長鋪角落,躺在鋪上,毫無睡意,看著窗外月光照入屋內,劉秀落淚。
劉秀想起哥哥劉縯總譏諷自己胸無大誌,隻愛農地裡侍候穀物瓜果。
自己現在已活二十個年頭,此生剩餘時間,除了做個農夫,也再無第二條路了!
第二日,劉秀逃也似的離開太學,離開常安。一路銀錢不足,風餐露宿,都不及心內苦楚。
半個月後,劉秀再次回到南陽新野,自己碰到陰麗華的地方。
此時天要入晚,劉秀自覺自己此生與陰麗華無緣,自慚形穢,他怕再遇陰麗華,不願再如前幾月去時那樣,到陰家借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