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去上學的時候，沈思懿大部分時間都喜歡在院子裡待著，而做的最多的事，便是喂魚。在八角亭中，有時能坐上一下午。坐累了便躺在美人靠上睡覺。祖母說，自她來了以後，池子裡的鯉魚都肥碩了不少。

沈思懿跟著沈確也是喊祖母，叫慣了口，也懶得再改。這也隻是在家，叫的隨意。可在外看來，都隻以為沈確收養了一個女孩。

園子裡的秋，是雨打芭蕉葉。伴隨著一場場秋雨，天氣漸漸轉涼，沈思懿也不能再不穿鞋子了。滿園的綠色也漸漸變成金黃色，荷花凋零了，也安靜了。江南的秋季，似乎也格外短暫，剛換上秋裝，便開始刮起西北風。

祖母的冬襖也大多都是中式的，有對襟立領盤扣的，也有斜襟的。有時是配長裙，有時是配褲裝，卻都搭配的極好看。

南方的冬季很少下雪，院子裡的臘梅開的正盛，隔著大老遠都能隱約聞到泠冽的香氣。

沈思懿時常會打給沈確打電話，白天他都很忙，也隻有在晚上的時候可以有空與她說幾句話。

春節前夕，沈確終於回來了。沈思懿好像又長高了一些，已經可以到他胸口的高度了。

這是他們的第一個新年。

祖母要去找裁縫做新年的衣裳，沈思懿便纏著她要一起去。

中式的衣服質地大多是以真絲緞麵為主，有暗紋提花或刺繡，大氣又矜貴。裁縫拿著皮尺替祖母量尺寸，沈思懿在旁邊看的入迷。

“沈確，我也想要。”她拉著沈確的衣袖輕聲說。

“你喜歡這樣的嗎？”沈確覺得詫異。

喜歡中式傳統服裝的，大多是有些年紀的長輩，現在的年輕人，都喜歡時髦流行的款式。更彆說一個十一二歲的小姑娘，會對傳統服飾感興趣。

“嗯，喜歡的。”每次見到祖母的衣裳，沈思懿總會幻想自己穿上這樣的衣服是什麼模樣。

“喜歡那就給你也做幾套。”沈確回答。

“做吧做吧，成了我們沈家的人，還能虧待你不成？”祖母遠遠的也聽見兩人的對話，插了一嘴。

沈思懿想著自己穿上那身漂亮衣裳的模樣，的嘴角都要咧到耳朵根了。

“等祖母量完尺寸給你量，你喜歡什麼顏色？”沈確拿著布料的樣卡遞給她，讓她挑選。

她看著五顏六色種類繁多的式樣，都挑花了眼，咬著手指頭，雙腳不自覺又翹到椅子上。

“坐沒坐相！真穿上這身衣裳，得好好改改你那沒規矩的樣！”祖母連責備都是那麼細聲細語，是江南的女子獨有的溫柔。

沈思懿立馬將雙腳放下，規規矩矩坐好，轉頭看向沈確，他一副幸災樂禍的模樣。

對他吐了吐舌頭，扮著鬼臉。他臉上的笑意就更甚了，露出潔白的牙齒，眼睛眯起來，像條彎彎的小月牙。

沈確平日裡並非愛笑，因此沈思懿總愛逗他。把他逗笑，會讓人有種莫名的成就感，她知道那笑容，是因為自己。

人生若隻如初見，那些老時光裡，再回憶起來，也皆是歡聲笑語。

過完春節，沈確又離開了。

他每年在家的時候很少，總是回來待不了幾天就匆匆離開。

沈思懿覺得他在家的時候，時間像呼嘯而過的風那麼快，稍不留神就從指縫中溜走；可他不在家的時候，時間又像院子裡的蝸牛那麼慢，一點一點爬，叫人等的抓心撓肺。

初夏時分，沈確又回過一次蘇州。抵達的時候正值中午，他沒有回家。而是先去了學校找沈思懿。

她穿著短袖襯衫和百褶裙的校服，頭發又長了些，又黑又濃密，散在肩上，頭上戴了個櫻桃色的絲絨發箍，露出一張精致的小臉。

“沈確～”她大老遠看見他，跑的飛快。

“慢一點，彆摔了。”沈確提醒著她。

然後她便一下子衝進他的懷裡，不停咯咯笑著，露出像兔子一樣的大門牙。

沈思懿的同學都在操場圍觀這個漂亮又高大的男孩。

“我跟你老師說了，帶你去吃飯。”沈確對她說。

“沈確。”她對著他勾了勾手指，神神秘秘的。

沈確彎著腰俯下身把耳朵湊過去，聽她說小秘密。

“我下午不想上課了。”她小聲的說，隻有他能聽得見，帶著撒嬌。

“那你想做什麼？”沈確的眼睛亮了亮，看著她。

“你帶我出去玩兒～好不好？”

“你想逃課？”

沈思懿咬著下嘴唇興奮的點頭，她太想試試在上學的時候溜出去玩是什麼感覺了，一定很有意思，特彆是還有沈確陪著。

“可是你快考試了。”沈確有些為難。

“求你了求你了，沈確，求你了，你最好了，沈確是天底下最最最好的人了，拜托拜托……”

小女孩睜著一雙無辜的大眼睛，可憐巴巴的求著你，這大概是世界上最難以令人拒絕的事情了。

沈確最後還是鬆了口，他這一輩子的僅有的幾次離經叛道好像也都是因為沈思懿。

沈思懿像個小大人一樣挽著沈確的胳膊，大搖大擺地離開學校。

“去哪？”沈確問她。

“去哪都可以。”她嬌笑著答，隻要能和他在一起，去哪都可以。

沈確帶著沈思懿玩了大半天，幾乎要將姑蘇城都逛了大半，直到日落西頭的時候，才回家。

到家的時候，天色已經有些暗，遠遠的就看見祖母的身影在門口候著。

“怎麼才回來？”祖母的臉色並不好看，有些許責備，“你們去哪了？”

“沈確來接我放學了。”沈思懿搶在沈確前頭回答說。

祖母的臉色又沉了沉，語氣也變得嚴厲沒了往日的溫柔，“還撒謊？沈確帶著你逃課，老師電話都打到家裡來了。”

完了。

“祖父知道了？”沈確問祖母。

“在廳堂等著你呢。”

沈確點點頭，就往廳堂的方向走去。沈思懿在他身後，想要跟著一起去。卻被祖母叫住。

“你彆去火上澆油了，跟我去吃飯。”

一頓晚飯吃了很久，都沒有等來沈確。祖父訓斥的聲音，大老遠從廳堂穿到小廚房，祖母看著沈思懿，心疼孫子卻也沒有責怪她，隻是碎碎念著，“以後可不許這麼胡鬨了。”

那天晚上，沈確沒有吃晚飯就回了房間，這是沈老爺子對他的懲罰。

沈確枕著半個手臂，肚子餓的咕嚕咕嚕叫，愈發沒有睡意。

窗戶外開始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沒一會就有“叩叩”敲窗戶的聲音。沈確從床上爬起來，光著腳走到窗邊，推開窗，就看見沈思懿鬼鬼祟祟探出半個腦袋來。

“你怎麼來了？大晚上不睡覺？”沈確對於她的出現頗感意外。

她穿著一身白色的全棉睡衣，領口有精致的蕾絲花邊，在月光中襯得皮膚雪白，個子不夠好，隻好墊著腳尖和沈確說話。

“對不起，沈確，害你受罰了。”她對著他道歉，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樣，好似受罰的人是她，不是沈確。

“是我不好，不該帶你逃課的，祖父說的對，這樣隻會害了你。”沈確沒有生氣，也沒有責怪她，而是跟她講著道理。她還小，很多事情都不明白，可自己已經是個成年人了，該懂輕重，知分寸，不該陪著她胡鬨的。

沈思懿還是撅著一張小嘴，這才讓她看上去有一點小孩的模樣，“你餓不餓啊？”

沈確點點頭說，“好餓，不過一會睡著了就不餓了。”

沈思懿臉上的表情突然又換了色彩，衝著沈確狡黠一笑，蹲了下去，沒一會雙手捧著一個盤子又竄出腦袋，盤子裡放了些糕點，還有饅頭。

“給你！”她把盤子小心翼翼放到窗台上，推進去。

沈確確實是餓得不行，順手拈了塊糕點就塞進嘴裡吃著，“你去偷的？”

沈思懿拚命點頭，一會又搖頭，還不忘矯正沈確的措辭，“不是偷，是拿！吃自己家的東西怎麼能算偷。”

沈確看著她一本正經的樣子，忍不住笑，“祖父睡下了？”

“不然我哪敢過來？你快吃，吃完我再把盤子送回廚房。”

“你餓不餓。要不要再吃點？”

“不要不要，你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