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見西坐的歪歪斜斜，但臉始終對著手機。

如果她現在轉頭就會發現，程晝黑色的頭發裡隱約可以看見紅透的耳尖，還有一個不太明顯的耳洞痕跡也會暴露在她的眼前。

很明顯在剛才的接觸裡，程晝比她更慌張。

可惜陳見西正在和手機對麵的馬夢澤熱聊不止。

-馬夢澤：真不來啦？之前也沒看你這麼聽老師話。

-陳見西：我高三了大哥

-馬夢澤：你要做自由的高三人！

-馬夢澤：抓緊時間早戀，過了今年你就早戀不了了

-陳見西：我是新時代三好學生，杜絕早戀

-馬夢澤：你們那麼大一個學校真就找不到一個好看的果兒？

陳見西剛打了“沒有”，想起她旁邊這位肩寬腰細腿長的十成十帥哥，最終她還是摸著僅剩不多的良心如實給馬夢澤回複：

-陳見西：有，新來的轉校生

-陳見西：長得特彆帶勁，就是把我第一給我擠沒了

-馬夢澤：言情小說夢幻開局，你倆坐得離多遠

陳見西看了眼自己胳膊肘到程晝小臂的距離，粗略估摸著隻有個二三十公分，主要突出一個近在咫尺。

-陳見西：三十公分。

-馬夢澤：牛逼

-馬夢澤：還成同桌了

-馬夢澤：抓住青春的餘熱！高中隻有三年！

-陳見西：複讀就有四年了

曾經的複讀生馬夢澤隔空覺得自己膝蓋中了一箭，懶得再理陳見西這個不會說話高三生。

老徐頭在講台上講了一個連堂，中間的下課鈴陳見西都沒帶聽見的。晚自習三節課，老徐頭兒一個人，一個講台，一口水沒喝，愣講三分之二。

剛下課陳見西的同桌就被圍了個水泄不通，程晝對每個同學笑臉相迎，整一個好好先生。

以許盈盈為首的幾個性格很好的女孩兒過來把程晝關心的麵麵俱到，從住不住校到有沒有書，從家住哪裡到吃飯偏好。

陳見西和許盈盈關係很好，許盈盈站著問累了乾脆一屁股坐在她的腿上，陳見西也樂意抱著她。

程晝笑著看陳見西，“人肉沙發。”

人肉沙發煞有介事地點頭，“你不懂，美女在懷的感覺特彆好。”

被叫美女的許盈盈高高興興地環住了陳見西的脖子，親昵地蹭她，“我老婆怎麼能是人肉沙發呢。”

程晝沒轉學之前在班上跟所有人關係都一般，男生之間小打小鬨還能稍帶他一下。

你彆說見過女孩之間的親密關係，他們班的不管男的女的半路見麵，他都八成都喊不出名字，全靠語言的藝術打一圈哈哈敷衍過去。

敷衍之後依舊記不住他們的名字。

知道錯誤，堅決不改。

整個課間十分鐘，程晝就沒挪過窩，裡三層外三層，看他跟看動物園的猴一樣。陳見西坐在旁邊聽，已經成了程晝百科。

從廣東回來參加高考，家住嶺瀾世家，不喜歡吃甜的，是個純粹貓黨。

陳見西聽到貓黨的時候發出了狗黨抗議的聲音。

狗，是全天下最好的小動物，不接受任何反駁！

許盈盈：“我喜歡小貓。”

陳見西大發慈悲，“你的小貓我可以當成小狗，剩下的不接受任何反駁！”

在學校什麼話題都能聊個一宿。

這種貓狗爭論哪能例外。

幾個好事兒地攛掇貓黨首領程晝，“貓老大，沒啥要反駁的嗎？”

程晝：“她不是說了嗎，不接受任何反駁。”

陳見西對他點頭，在狗的世界裡，這個動作表達了：不錯，孺貓可教也。

但在貓的世界裡，這個動作表達了：不錯，你來當我小弟吧。

程晝並不介意當陳見西的小弟。

貓是夜行動物，程晝第三節晚自習依舊精神抖擻，像是剛睡醒一樣情緒飽滿，甚至還能熱情的和李家明傳紙條。

陳見西像隻被遛了八遍的狗，此刻腦子裡隻有睡覺這一個選項在亮燈。困是打不敗人類的，但可以打敗被遛了八遍的狗。

陳見西頭埋在胳膊裡，台上老徐一句話都沒講完的功夫，她已經睡著了。

程晝第一次近距離欣賞人類入睡離譜圖鑒，也是第一次見到真正的三秒入睡。經常失眠的他大受震撼，他上次睡這麼快還是做手術推了丙泊酚麻醉劑。

教室裡空調很冷，陳見西沒拿外套，冷得輕聲一咳。前麵兩個男生熱心準備脫外套給她披上，轉頭就看見程晝表情不愉的臉，下三白看起來尤其嚇人。

程晝拆開了自己剛拿的新校服外套，動作很輕，害怕吵醒陳見西。

但他確實是白擔心了，陳見西的睡眠水平就是現在開始外放抖音都吵不醒她。

他的校服外套是190的，比陳見西穿的大了四個碼，外套披在陳見西身上直接把她裹住了。

程晝努力把動作放小，儘量不引起老徐頭的注意，他湊到陳見西旁邊把校服掖好。

陳見西睡覺哼哼唧唧，半夢半醒的時候看見程晝的大臉。脫口而出，“哥們兒，長這樣不當明星可惜了。”

大明星同學一怔，又輕聲笑出來，“你也該去當明星，特彆出名的那種當紅女星。”

陳見西夢會周公的同時和程晝對話，“我去當貝斯手，我們樂隊成特彆出名的樂隊。”

陳見西確實應該當明星，從臉上找不出一點毛病，丟在人堆兒裡一眼就能看見的就是她。

清冷出挑，看著還有點生來就有的少女的粗糲。五官是精細的，精神頭兒卻有點的自由野性的味道。

不是那種校花校草級彆的漂亮，是真正的具有特彆質感的漂亮。

適合出現在大熒幕上的，一張倔強卻漂亮的臉。

程晝沒繼續對話，麵上波瀾不驚繼續跟李家明傳紙條，內容基本上也是以陳見西為圓心，以她在學校的狀態為半徑畫圓。

李家明作為自封的陳見西南州二高後援會唯一會長，激情澎湃洋洋灑灑的給程晝寫了一大頁的陳見西美談故事。他心潮澎湃，這個世界上終於有人能懂他了，終於有人能理解他對陳姐的敬仰與向往。

程晝看著那張像雞撓一樣的小作文，表情差點凝固。李家明這個背個《離騷》要背三個月的人竟然還能在小作文末尾附上一句：

“高山仰止，景行景止。”

難道真的這麼愛嗎？

是的，真的這麼愛。

李家明對陳見西已經超越了那種小情小愛的喜歡，臻入化境，成為了一種信仰。

陳見西自己倒是毫不知情，如果知道了想必隻會對著李家明讚許地點頭，在厚臉皮這種發展方向上她確實是超越所有地球人類的存在。

信仰本人此刻正在夢裡找鼓手。她夢見自己找遍了整個南州沒找到一個合適的鼓手，精神都要崩潰的時候，有個男人向她走來，向她伸出援手。

他問她，“你願意成為特彆紅的女明星嗎？”

陳見西嚇醒了。

“臥槽。”陳見西驚魂未定地撩了兩下頭發，這都什麼事兒啊。

噩夢元凶關懷地看著她，“怎麼了？”

這夢對陳見西來說太荒謬，她都不稀得把它說出口，“沒事兒，夢見一個怪人。”

怪人還問她要不要當特彆紅的女明星。

陳見西一陣惡寒，打了個寒顫。

一個寒顫讓陳見西回魂，身上披的衣服寬大，跟之前的不太一樣，應該不是前座那倆倒黴兄弟的。

陳見西抬眼問程晝，“你的？”

程晝點頭。

長得好看，性格乖，成績又好，還會給人披衣服。言情小說男主。可以拿去給馬夢澤提供下一本人設。

陳見西把衣服收拾好遞給程晝，“三秒就放學了。”

說得特彆篤定。

程晝還沒來得及問怎麼這麼確定隻剩三秒，後三排突然開始低聲齊刷刷地倒數三個數。

下課鈴踩在“一”的結尾響了。

蔣文碩打了個響指，程晝轉頭看過去。

他很嘚瑟：“看見沒有，天賦。”

這算個狗屁的天賦。

其實就是一種專屬於班級吊車尾的能力。

這個放學倒計時就跟過年一樣喜慶，吃飯倒計時次之，最次的是下課鈴倒計時，總而言之就是除了上課彆的什麼都願意乾。

剛開學老徐頭也沒什麼安排的了，大手一揮準時放行，兩年難得一遇的好事。

老徐頭兒的口頭禪就是：每天多學五分鐘，三年就是將近八個月，積少成多聚沙成塔，不積矽步無以至千裡。笨鳥就要先飛，學十天提高一分，多的八個月就是二十四分。二十四分，乾倒二十四個操場的人！

這種高級的數學技巧陳見西統統當屁。

不過能準時放學已經是一種針對於高三三班的小型慶典。

程晝和陳見西都是走讀生，許盈盈也是。

他倆背著書包，陳見西背著自己的貝斯，三個人下樓都格外有氣勢。不過明天開始就沒什麼氣勢了。

明天開始陳見西就不拿貝斯上學，她晚假被剝奪，拿了也沒用。

陳見西不喜歡給自己惹麻煩，所有的事情都是在彆人可接受的範圍內去做。

老徐頭兒雖然平常是個不怎麼靠譜的事兒媽，但在對陳見西這件事上，他一直很友好。上課睡覺他不管，隻要求她彆遲到，陳見西不看僧麵看佛麵也得聽他兩句話。

在這件事兒上，陳見西自認是一個善良的人。

校門口三個人往三個方向走，倒是分布的很均勻。

陳見西最開始也提出疑問，“嶺瀾世家跟我不是一個方向嗎？”

程晝：“我回另一個，廬襄佳城。”

廬襄佳城，南州知名彆墅區。最近這幾年彆墅越來越少，國家對於容積率要求提高，基本就沒什麼新彆墅出來。

廬襄佳城是個零幾年的彆墅區，價格漲的跟不要命一樣。

陳見西：“仇富了。”

許盈盈：“我也仇富了。”

程晝還是一副好好先生的樣子，摘了眼鏡把臉伸到陳見西麵前，盯著陳見西眼睛看，“那怎麼辦？陳姐揍我出出氣吧？”

語氣特彆好，話也是特彆欠揍。

陳見西和許盈盈被氣笑了，還有這種耍賤的人呢？

陳見西氣得用腳踹他，“滾滾滾，快點滾。”

程晝有點哄著她的意思，“那臣先退了。”

許盈盈也伸手推他，“快滾，快滾，不跟你這種富二代玩。”

程晝轉身，留下一句更欠揍的，“我們家可富了好幾代了。”

陳見西和許盈盈無奈地相視一笑，一切儘在不言中。

對資本家最好的方式，就是讓他吊路燈。陳見西不知道彆人怎麼想，但她家附近的路燈上還是比較需要這種一米八五帥哥掛件的。

她按照慣例站在路口看著許盈盈直走過了馬路，許盈盈站在馬路對麵跟她一蹦一蹦地揮手，她也揮了回去。

說實在的陳見西現在還真不知道自己應該去哪，腦子一團亂麻。

家裡不想回，live house現在去了又沒勁。陳見西特彆後悔自己晚自習睡過去一節課，如果沒睡過去回家直接倒頭就睡心情還能好點。

天賦型樂觀選手也會有倒黴事情樂觀不起來。

陳見西一個人烏龜一樣慢慢走、慢慢走，身後突然嗡一聲竄出來一輛機車，車身上還有特彆風騷的熒光綠。

她對機車還算是有點了解，看車型像是川崎Z900。

好在南州二高在半郊區，路四通八達，周圍住宅都還在建。不然鐵定被人舉報擾民，然後就得吃個交警的罰單，罰七百扣三分。

川崎路過她就慢了下來，騎車的人往後看了她一眼，給她看的莫名其妙，心裡發毛。

騎機車的人一秒就停了下來，隔著頭盔陳見西完全看不清他的臉，上半身是件機車服外套，下半身是和程晝一樣的白色運動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