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轉頭又掃了一眼陳見西，指向前麵唯一一條左拐的路，示意她路燈壞了。陳見西反應都沒反應過來，川崎一腳油門又奔了出去，隻留給她一個風騷的熒光綠背影。

好像是個好人，又好像不是。

現在真是什麼睿智都有啊，陳見西笑著歎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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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色華府四棟三零三。

陳見西站在門口躊躇很久。

老房子隔音極差，鄰居咳嗽一聲都能繞梁三日不絕，何況是隻隔著一扇門的丁零當啷吵架聲。她都懶得計算這段時間她爸媽已經這樣吵了多少次架，她哪次從live house回來都是一個路數，裡麵一陣亂響，從鍋碗瓢盆摔到桌椅板凳，無所不用其極的進行物理對轟。

她爸媽不是什麼高素質人員，最樸素的價值觀大概隻有兩條，一是要有戰鬥精神，生命不息戰鬥不止，但不能趁人之危，這條還挺有道德感；二是吵架不能讓孩子知道。

隻要她和她哥一進門，鍋碗瓢盆桌椅板凳迅速歸位，比什麼勸法都好使。

礙於他倆不說，她和她哥也隻能權當不知道，有時候聽見倆人對轟激烈還得在門外等會兒再進去裝作剛到家。

演技超越一大波現行藝人，可以當場入職當特約群演，一天能拿五百塊高薪，從此走上人生巔峰迎娶高富帥。

裡麵從陳見西的便宜姑姑偷拿她媽的衣服，罵到了陳見西的便宜舅舅借了家裡兩萬塊錢沒還。

瑣事，但值得一吵。就她家那些便宜親戚有一個算一個，都值得拉出來開批\鬥大會。

陳見西從兜裡摸出手機，發現有個新好友。

昵稱是規規矩矩的“程晝”，陳見西再看看自己的昵稱——

——“古希臘掌管貝斯的神”。

主打一個不要臉皮。

要麼說她在耍貧這件事情上有天賦呢，昵稱都有股中二的裝逼味。

-程晝：問李家明要的你微信。

陳見西沒回他，去西北角小群問了一嘴。

-陳見西：我把程晝拉進來，同意扣1，不同意扣心臟

後三排西北角這群人手機直接長手上，人人都是秒回大師，不冷落微信裡的所有人。

除了自己的男女朋友。

扣1和扣心臟的七三開，程晝這人上課和李家明傳紙條的時候已經在西北角打下了堅實的民眾基礎，可以說是曆來融入西北角第二好的好學生。

陳見西覺得第一好的是她自己。

她現在都是西北角有且僅有的心軟的神了，區區程晝算個什麼，也敢在她的陣前叫囂。

陳見西回程晝消息。

-陳見西：我把你拉進後三排小群。

-程晝：你們還有小群？我以為隻有兩個班群。

已經把兩個班群屏蔽了一年的陳見西：我們還有班群呢？

實際上班裡那些事情陳見西不怎麼摻和，平常生活裡她隻要離開學校就等於除了西北角沒人能聯係上她，許盈盈也一樣。

陳見西把程晝拉進後三排小群。“聚是一坨屎，散是滿天蛆”這個群聊裡喜提新蛆。

-程晝：這群名

-程晝：真味兒啊

-葛林：習慣習慣，我們後三排以當蛆為樂

-葛林：與學習為敵，與冒煙為伍

-陳見西：[沒學會高中數學是什麼值得驕傲的事情嗎.jpg]

-李家明：[沒學會高中數學是什麼值得驕傲的事情嗎.jpg]

-程晝：好圖，偷了

-蔣文碩：自學成才，入門偷圖關讓你過了

-程晝：過獎過獎

陳見西失笑，發出一句“說你胖你還喘上了”。

屋裡戰事漸消，陳見西開門進去直接開演，毫無表演痕跡，新時代北影教材範本。

陳見西：“我回來了。”

陳慧佳從廚房裡探頭出來，壓根看不出來剛才有怒摔三個瓷碗的樣子。陳見西這個演戲的本領很可能也是一種遺傳，他們這一家活得人設包袱很重。

“今兒燜了排骨，開學第一天，補一補。”

開學第一天和補一補的關係不能說沒有，隻能說不多。但陳見西現在的人設是一個乖巧可愛成績優異的彆人家的孩子。

所以她隻能點頭微笑，並對陳慧佳施以情感上的關心，“媽媽辛苦啦。”

語調上揚，情感充沛，像是撒嬌。這個度可以說是把握得剛剛好。

陳見西循序漸進，“我爸呢？”

陳慧佳笑著回應，“你之前不是說床頭櫃總搖嗎，你爸在你屋修床頭櫃。”

這句話不是演出來的，陳見西知道。

雖然他爸媽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裡二百六十五天都在物理對轟，但他倆對陳見西和她哥是百分百關心。

陳見西剛開始玩樂隊甚至都沒敢告訴陳慧佳和張林，害怕他倆不同意。

高一出去排練讓教導主任逮住之後請了家長，陳慧佳和張林兩個人以自己最樸素的價值觀選擇了相信陳見西。

用“搞搖滾影響學習”給他倆寫篇論文他倆可能能信個百分之十，但就這百分之十隻要陳見西一句“我喜歡貝斯”，他倆馬上就能倒戈。

那有什麼辦法，誰讓陳見西是他們的女兒。

陳見西晃晃蕩蕩到臥室看張林修床頭櫃，她臥室裡燈壞了。這幾天張林上班，她自己也懶得換。直接導致張林現在打著手電在修床頭櫃，原來張林就有點花眼，現在可以說是雪上加霜。

陳見西心虛地接過張林手裡的手電，蹲在旁邊幫他照個亮堂。

張林：“剛回來？”

陳見西：“剛到家，跟我媽說了兩句話。”

真的隻有兩句。

陳見西想去幫忙洗菜，直接被陳慧佳用“小孩兒進廚房添亂”給轟出去了。幫忙還吃閉門羹，哪有這種道理。

張林：“今天沒去排練？”

陳見西：“沒有，這段時間都不去。”

張林：“那這是為啥了？不喜歡你那個搖啊滾啊的了？”

陳見西：“新來了個轉學生，考試比我高三分，老徐……班主任不讓我請晚假。說等我下次考試拿第一回來再說。”

張林：“那你有沒有信心？”

陳見西沉吟片刻，想起來程晝戴著黑框眼鏡的臉，從內到外透出一股“我是好學生，我一天能學十八個小時”的卷王氣息，她真是頭都大了。

“他看著特彆會學習。”

張林嘿嘿笑，“那你打起精神學，爸爸相信你一定超過他！”

陳見西：“你誰都相信，我哥考研你也相信他能考到清華去。他是個二本，考什麼清華。”

張林還是笑，這回不說話了。

去年陳見寧考研二戰，以一種絕望的姿態怒而挑戰清北上交複，穩穩失敗。今年報了個軍事化管理的考研培訓班，一天暴學十三個小時，用備戰高考的精神頭備戰考研三戰。

陳見西問他怎麼還考，他丟出來一個無法反駁的答案——

——“哥哥實在不想上班。”

不想上班的陳見寧已經四個月沒回家了，前天拿到手機迅速發來一條微信：“他爺爺的，還不如上班。”

陳見西虛情假意地安慰他，“上班和上刑你總得上一個吧。”

不用上班的陳見西吃飯去了。

小狗吃肉是很快的，跟陳見西吃飯一個速度。

陳見西一邊吃陳慧佳一邊“誒呦誒呦”地讓她慢點吃，說又沒有陳見寧跟她搶，吃飯急什麼。可惜陳見西吃飯快是種本能，怎麼改都改不掉，美美給自己吃出慢性胃病，一年五六趟往醫院跑。

陳見西躺在床上被撐的睡不著覺。說真的沒有人能麵對燜排骨巋然不動，所以她多吃兩口也是正常的。

正常的陳見西打開手機就看見鄭敏發了個新demo，翻身拿了耳機塞進耳朵裡。

-鄭敏：這歌怎麼樣

-唐敬：低質芭樂

-唐敬：你什麼時候玩這個了？

言外之意就是你這個濃眉大眼的怎麼還背叛我們組織了？

-馬夢澤：挺好聽

-唐敬：？

你知道一句“挺好聽”會對人造成多大的傷害嗎？一個問號代表了IT社畜的情緒崩潰，唐敬現在感覺自己是鶴立雞群的鶴，孤立無援的人間倒黴蛋。

但沒關係，他馬上就有隊友了。

陳見西，低質芭樂黑粉頭子，勇於向所有的低質芭樂說：“你真難聽”和“這沒水平”的搖滾樂鍵盤俠。如果不當樂手，會在各大社交平台致力於用一張嘴罵遍世間所有低質芭樂。

-陳見西：讓我唱我就殺了你

-唐敬：[讚][讚]

-鄭敏：不是，這是寫給一個網絡歌手的

-鄭敏：夠不夠洗腦？

-鄭敏：人家給錢了

-陳見西：你早說啊

-陳見西撤回一條消息-

-陳見西：我覺得特彆好，如聽仙樂耳暫明[讚][愛心]

-唐敬：如聽仙樂耳暫明[讚][愛心]

-馬夢澤：如聽仙樂耳暫明[讚][愛心]

-馬夢澤：他給你多少錢啊？

-鄭敏：夠咱倆月開銷

-陳見西：唱這歌的老師一定是一位了不起的曠世奇才，我的欽佩之心猶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我對他表示尊敬！

-馬夢澤：真諂媚

-馬夢澤：你這一看就是誇張了，這位老師說不上曠世奇才但也是個俗世奇人

-唐敬：？你更諂媚

諂媚的陳見西吃飽就會犯困，現在她的精神力已經瀕臨破產，腦子裡除了睡覺就是今天的燜排骨真好吃。燜排骨都快入陳見西的夢裡了，程晝突然私聊她發了一條短信。

-程晝：同桌，下次考試我讓讓你？

-程晝：讓你穩拿第一

換彆人肯定覺得“這男的是不是看不起我啊？”

可惜她是陳見西，在不要臉這件事情上是特彆不要臉。秉承著“學習不是目的，第一才是目標”的沒臉沒皮精神，她大手一揮回過去八個大字。

“那 太 好 了 ，你 缺 考 吧 。”

邏輯上毫無破綻，結果上永不出錯。是特彆完美的回答。

程晝坐在鼓房裡低聲笑起來。

替他在改裝鼓的錢渡轉頭問，“你笑什麼呢，讓你爹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