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告彆室出來後,祁野好像變了個人,臉色慘白,眼底儘是紅血絲。
他拿著老爺子的死亡證明,打電話聯係殯儀館,在服務人員的指示下給老爺子擦身子穿衣服。
祁路成他們從確認老爺子死亡後就一直都沒出現過,所以最後老爺子的屍體是他跟朱佳一起抬的。
他也是第一次意識到,老爺子竟然這麼輕,明明那麼健壯硬朗的人,死了之後竟然這麼輕。
他們一路都沒說話,一直將老爺子送上車,跟車一起去了殯儀館。
後續的處理就都是祁野一個人在忙了,他開始變得十分沉默。
白天忙活,晚上就在老爺子的院子裡枯坐到天亮。
院子的台階上放著一個煙灰缸,一晚上裡麵幾乎塞滿了煙頭。
他感覺自己過得渾渾噩噩的,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老爺子葬禮當天他隻邀請了一部分老爺子生前的合作夥伴來參加,然而,有些不速之客卻不請自來。
再次看到祁路成時,他心裡隻有怒火和怨恨。
一個從來沒給過他任何溫暖的父親,卻是老爺子去世之後最大的受益者。
祁路成帶著姚春喜和祁昊出現在祁家老宅門口,臉上還帶著笑容,格外的刺眼。
從院內出來的祁野一眼就看見了他們,手指逐漸收緊,深深陷入掌心。
祁昊似乎看見了他,還朝他揚起了眉頭,笑的十分挑釁。
這一家子,若說之前他不想去招惹,現在他卻是恨不能將他們的皮都扒下來。
但他現在不能,畢竟這是老爺子的葬禮,他不想爺爺走了還那麼的不安心。
他垂下眼,走到了院門口像迎接其他人一樣迎接著他們。
祁路成看見他,臉上的笑意就收斂了,假惺惺地關心了幾句,姚春喜還落了兩滴淚感慨了句造化弄人。
唯有祁昊,他在兩人進去後,湊到祁野的耳邊低語。
“爺爺說不讓我繼承家裡的產業,他現在一走,整個家業都是我跟爸的,你,狗屁都沒有。”
字字充滿了挑釁,祁野聞言抬眼看他。
那雙冷眸裡有祁昊從未見過的冷漠和恨意,他甚至感覺下一秒自己就會挨打。
但並沒有,他加快腳步離開了院門口,往屋內走去。
祁野盯著他的背影,眼底的陰翳愈發深重。
就在此時,門口陸續進來了幾個人,雖然他不認識,但他需要招待。
他垂下眼,跟門口的幾人一起招待著來人。
“是星星吧?”老人在他的麵前停下了腳步,輕輕地歎了口氣,“節哀,你爺爺生前是很愛你的。”
這句話祁野已經聽膩了,垂著眼習慣性地回了一句,就繼續朝著其他地方去了。
因為離開太快,他沒注意到老人身後跟著一個穿著黑色西裝的男人。
男人身材修長高挑,在來往的賓客中格外突出,不過他從始至終都戴著口罩帽子,也顯得十分另類。
那男人明顯是想跟他搭話的,但沒想到他離開的很快,完全沒留搭話的時機。
葬禮結束,賓客們也都散去,祁野仍然在客廳中央站著,他脊背挺的筆直,安靜地站在那,他的身後擺著老爺子的遺像。
黑白遺像中,老人依然十分嚴肅,但唇角卻帶著淡淡的笑意,給整張照片增添了些生氣。
但這種生氣卻永遠被留在了照片上。
祁野垂眼看著地麵上逐漸消退的光影,木然地站在原地,巍然不動。
“祁野。”
有人在喊他,但他也並不想抬頭。
那人鍥而不舍地又喊了他一聲,他才有些不耐地抬起頭,就看見了那包裹的極嚴實的男人。
“您有事嗎?”他蹙起眉,目光移向門口,顯然不想多交流,語氣十分冷漠:“要是沒事現在可以離開了,我還有事。”
男人似乎想說點什麼,但他這樣,也沒再繼續說下去,沉默了幾秒,最終應了句“好”後轉身離開了。
作為老爺子的親生兒子,祁路成來了也沒走,而是帶著那兩人裝模作樣地在客廳裡站著,招待著來往賓客,裝出一副傷心難過的模樣。
等到賓客都走後,他就撕掉了麵上的那層偽裝,轉頭看了一眼站在那的祁野,眸中晦暗不明。
在姚春喜推了幾下後,他才走上前來,在祁野麵前站定。
“小野,這次回來,你準備待多久?”
他的語調還是和以前一樣,但祁野卻不想跟他裝了。
祁野緩緩抬眼,那雙毫無感情的眸子死死地盯著他,如同野生豹子盯獵物一般。
他的眼神讓祁路成感覺渾身一涼,但他並沒有因此被唬住,依舊麵帶假笑安撫溫聲安撫。
“我知道你現在的心情,爺爺過世,我們都很傷心,你也不容易回來一趟,我們一家人一起聚聚吧?”
“一家人?”祁野將這三個字重複了一遍,嘲諷地笑出了聲。
祁路成皺了下眉頭,還沒來得及出口,祁昊卻直接炸了。
“祁野,你什麼態度?你怎麼能這麼跟爸說話?”
祁野冷漠地看著他,那雙眼睛似乎浸透了寒意,“我怎麼說話,還輪不到你來教。”
“你…”祁昊被他激的差點出聲開罵,但在接到姚春喜的眼神後就噤聲了。
“小野,回家住兩天吧,在外麵辛苦勞累那麼久,很久沒吃上家裡的菜了吧?”姚春喜笑的溫柔端方,要不是她的笑意不達眼底,任誰看了都覺得她是個賢惠的繼母。
可惜祁野並不吃這套。
“滾。”
他冷淡地掀了下眼皮,甚至都不想給他們一個眼神。
“你姚阿姨好心想給你做頓飯吃,你什麼態度?”祁路成皺起眉頭,看起來很是不爽。
“我說滾,你聽不見嗎?”祁野抬眼看他,臉色並沒半分變化。
“好,好,你現在長大了,以為我教育不了你了嗎?”祁路成說著就朝他的方向靠近。
然而,他的巴掌還沒落下就被祁野伸手鉗住了,力道十分大,幾乎要將他的腕骨捏碎。
他抬眼就恰好對上了祁野那雙陰鷙的眸子。
他從來沒見過這樣的祁野。
祁野顯然也沒打算給他一點思考的機會,直接順勢掰住他的手臂,用力一扭,很清脆的響聲,祁路成疼的麵容扭曲。
見此情形,祁昊立馬跑上前,揚起拳頭就想朝祁野的臉上砸去。
祁野丟開了祁路成,毫不猶豫地朝著他的肚子打去,手速很快,力道很大完全沒留給他躲避的機會。
被打的祁昊一臉不甘,不顧身體的疼痛衝上前去,跟祁野扭打成一團。
場麵頓時變得十分混亂,姚春喜見勢不妙就連忙朝著門外方向挪去。
緊接著一群黑衣保鏢就跑了進來,將扭打在一起的兩人拉開。
祁昊受的傷最重,儘管他出手了,但武力值不高的他根本占不到好。
拉扯的過程中,黑衣保鏢也趁機給了祁野幾下,才讓他完全停手。
祁野目光沉沉地盯著他們,臉上掛了彩,卻直挺挺地站在那。
見他這樣,祁路成也懶得再跟他周旋了,帶著兩人轉身離開了。
被鬆開的祁野轉身離開了,並未跟著眾人一起走。
看著他離開的身影,三個人懸著的心都放了下來。
然而,他們上車後,一道身影卻突然出現在他們的車子外。
是祁野。
他麵無表情地舉起鐵鍬,一下又一下地砸在車上,將車玻璃砸的粉碎,車子在他的動作下一點都看不出原先的模樣。
這輛車是當年他攢錢買來送給老爺子的,老爺子放在車庫裡沒用,卻被祁路成開出來四處招搖。
他又憑什麼開這輛車?
祁野麵無表情地砸著車,整個人宛如地獄索命的修羅,從車上緊急爬出來的三人見他這樣也有些犯怵,不願多糾纏,連忙就換了車離開了。
車子被砸的粉碎,祁野砸的手都沒知覺了才停了下來,涼風吹過他的臉,他才意識到自己的眼周早已是一片冰涼。
那種密密麻麻的疼痛再度席卷而來,強勢地占據著他的心臟,風吹樹葉沙沙作響,他感覺自己的心像是被風刃反複切割過,疼的無法呼吸。
他再度看向那爛的不成樣子的車,眼睫顫抖著,他脫力地靠在院牆邊,鏟子掉到地上發出了清脆的聲音。
當時他靠在各個劇組輪番跑龍套,接角色,日夜不休攢錢,最後花光了所有積蓄買了這輛車。
老爺子愛的不行,幾乎都沒怎麼開過,還找人定期上門保養,每次開出去都會打視頻給他。
小老頭向來嚴肅的很,唯有對他是極儘溫柔,但還是離開他了。
他有些自嘲地笑笑。
所以他一直以來在堅持什麼呢?
他想完全靠自己的努力在娛樂圈內有落足之地,但努力了那麼多年,卻還是龍套,他的經紀人隻會數落他,公司更是為了壓榨他,完全不顧質量,混了這麼多年,仍舊什麼都不是,卻忙的沒有時間陪親人。
他從口袋裡拿出一包煙,抽出一根放在唇間,打火機在風中亮了又滅,他垂眼用手指攏了下,點燃了煙。
叼著煙,他垂眼感受著冷風從各處灌入,將身體一寸寸地變涼,看著煙霧被吹的四散開來,消失在風裡。
活著其實也挺沒意思的。
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