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天閣傳來消息說找到了玄骨生花,而且對方僅僅出價三百萬玉錢。
溫言從聽天閣拿到玄骨生花後,正值午後,他照例來到長春茶館時,發現今日的長春茶館格外熱鬨。說書人此時並不在場,但是幾乎每個茶客都在與身邊的茶客互相交流。
溫言凝神靜聽,才從那一聲聲討論中拚湊出一個令他驚訝至極的消息——
仙盟的執劍大長老代替老仙尊收回仙尊鬱曜手中的神劍“寒斷”,廢除鬱曜的仙尊之位,而鬱曜因此大受打擊,患上失心瘋,已經不知所蹤。如今仙盟由執劍大長老代行仙尊一職並預期在一年內選出新任仙尊。
溫言幾乎是第一時間想起細雨閣中鬱曜的那句話,如今鬱曜真的做到了。
高高在上的仙尊成了受人恥笑的瘋子。
溫言不信那個能壓製雙倍魔念的鬱曜會這麼輕易地患上失心瘋,他知道,這隻是鬱曜演出來的,目的隻是為了徹底摧毀“仙尊鬱曜”的所有驕傲。
這麼說來,鬱曜的心魔是不是可以消失?
溫言決定將煉製五色月瓊的時間提前。
五色月瓊是以五行靈物為基,融合月圓之時最盛的月光來溝通天幕之上的明月七七四十九日從而獲得與月神齊平的力量。
幾日後便是凡人的中秋節,也是一年之內明月最圓最盛時,用這個時間來煉製五色月瓊時機剛剛好。
……
中秋佳節,廣陵城上空漂浮著數萬盞明燈,萬家燈火中,廣陵城的凡人與修士們臉上都洋溢著幸福的笑意,仿佛整個北冥界正如今日的廣陵城一般繁華祥和。
一個衣衫襤褸蓬頭垢麵的乞丐正逆著人群離去,他步伐穩健,有一種帶著肅殺之意的氣場,明明是下九流的乞丐,卻令人不由望而生畏。
在廣陵城一處偏僻的角落,乞丐默然站在一間緊閉的鋪子前,從懷中拿出一朵嬌豔的烈焰紅花朵。
此花名為“長命”,烈焰般的紅色代表者盎然不會斷絕的生機,不過它並非是晚輩贈與長輩祝壽之花,更多的時候則是贈與心上人的花朵,願對方年年歲歲,平安喜樂,長命百歲。
一陣風拂過,將周圍的棗樹吹得沙沙作響,也將那長命花的花瓣吹拂至上空。
突然,那些原本雜亂的花瓣突然像是被人操控一般開始移動,漸漸畫出一個複雜的陣法,下一瞬,虛空中閃出淡紅色的光芒,一個複雜的陣法在光芒中出現又倏忽間消失在空中,隨紅光消逝的不僅是那陣法的紋路,還有空中那烈紅色的花瓣。
看著眼前的一切發生後,那乞丐的氣質陡然一變,看起來很是頹唐和虛弱,他來到鋪子斜對麵的一角,蜷縮在那,低下頭一動不動,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隻有那個乞丐知道,他的目光一直落在那間緊閉的鋪子前。
四十九日後,溫言回到廣陵城。如今已是萬事俱備,隻等鬱曜踐行他的承諾。
溫言對魔種其實沒有多少信任,但是他信任戰神的判斷,既然戰神說要聯合鬱曜殺死域外天魔,他便遵從戰神的旨意。
溫言心中也有一個備選方案,若是鬱曜遲遲不動手,那就用一些手段逼迫鬱曜出手——比如將域外天魔引到鬱曜麵前,在兩個天道不死不休的對立下,鬱曜和域外天魔一旦碰麵必有一戰。
廣陵城一切如舊,讓溫言有一種因熟悉而帶來的安全感。然而在即將來到自己的鋪子時,溫言發現他鋪子斜對麵的一戶緊閉的宅門外,有一個乞丐在此停留。
廣陵城固然繁榮,可是這個世道,總有難以好好活下去的人。廣陵城內,乞丐其實並不罕見,隻是溫言這裡地處偏僻,實在不是個可以乞討的好地方,所以乞丐從未來過他的鋪子附近。
第一次見到有乞丐來到他這裡,他忍不住細細觀察那個乞丐一番。
那個乞丐和大部分的乞丐一樣衣衫襤褸蓬頭垢麵,不過比起其他的乞丐,他的頭發更加雜亂,已經完全遮住正臉,而且更奇怪的是這個乞丐麵前並沒有放置任何乞討的工具,隻是安靜地蜷縮著,對外界的一切都不感興趣。
溫言知道此處的偏僻,雖然不知道這個乞丐是何時來的,但是也能猜到這個乞丐就算是今日才來,他今日也很難有任何收獲。想著自己儲物袋中正巧還存放著沒吃完的桂花糕,溫言走上去,將裝著桂花糕的油紙包拿出放在那個乞丐麵前。
“你也餓了吧。這桂花糕我沒吃過還是新鮮的,你可以拿來填填肚子。”溫言柔聲說道。
那個乞丐明顯愣了許久,似乎是沒有想到還會有溫言這樣的好心人,過了一會,乞丐回過神來,伸出雙手顫抖地接過溫言手中的油紙包。他的動作十分小心不敢觸碰溫言的手,似乎是擔心自己會臟了溫言拿著油紙包的右手。
溫言見乞丐拿過油紙包,正準備離開,卻發現那乞丐忽然跪在他麵前,重重地磕了一次頭。
乞丐如此鄭重其事的大禮著實把溫言嚇到了,雖說他對這個乞丐有些憐憫之心,但是乞丐這樣反而令溫言有些手足無措。
他隻好擺擺手:“不必如此,我不過是舉手之勞。此處偏僻,行人不多,你若是不想挨餓,明日最好還是換個地方。”
這次乞丐沒有遲疑,立刻對溫言用力搖頭。
“你是啞巴?”溫言看乞丐一言不發的樣子有些疑惑。
聽見溫言的問題,那乞丐又用力地點了點頭,而後他從懷中拿出幾個粗製濫造的麵餅,似乎是在告訴溫言他不會挨餓。
溫言見這個乞丐態度如此堅決,心中微歎,但是也沒有多管閒事的心思:“我方才的話隻是建議,你還是按你自己的想法來,這裡不討厭你,也不會傷害你。”
一連過了五日。
溫言躺在他的貴妃椅中,閉目養神。隻是每次醒來時,餘光都能看到那個乞丐。他看到那個乞丐費力地撕咬手中的乾硬麵餅心中閃過些許不忍,但是乞丐第一見麵的行為實在是把溫言嚇到了,他有些不敢去見那個乞丐。
嚴經韜來到溫言這時也發現此地多了一個乞丐,心中有一絲疑惑又很快拋之腦後:“溫兄,今日可有時間隨我一起去韶華軒?我來做東,請溫兄好好享受一頓。”
溫言睜眼,卻沒起身,顯得有些無禮,但是這無禮本身也代表著親昵:“嚴兄倒是好些日子沒來找我了。”
嚴經韜瞬間變得鬱悶起來,開始給溫言倒苦水:
“唉,可彆說了。當初執劍大長老剝奪鬱曜仙尊之位時看似是突然發難,其實執劍大長老早就預謀已久。我們掌門也提前與執劍大長老通了氣,我便被早早召回三生門,安排去了執劍大長老身邊,防止執劍大長老在發難前的身體出現任何意外。”
嚴經韜說完又立刻興奮地笑了起來:
“溫兄你是沒看見那日的場景,真是太解氣了!先是神劍‘寒斷’突然不受鬱曜掌控,飛到執劍大長老手中,緊接仙盟陣法開啟,鬱曜被徹底限製在仙盟大殿中。後麵大家開始輪流出手對鬱曜發起攻擊,而鬱曜隻能被動防守卻無法躲開任何攻擊。到後麵,鬱曜的靈氣被消耗得差不多了,他再也無力防守隻能承受所有攻擊,所以我當時又趁機給了鬱曜三針,算是幫溫兄報個仇。”
“最後就是執劍大長老一錘定音,將鬱曜手中象征仙尊的身份,並且能用來行使仙尊權利的通天玉璽收回,鬱曜徹底失去仙尊身份。在通天玉璽被執劍大長老拿走後,鬱曜突然就失心瘋了,整個人瘋瘋癲癲,口裡說著胡話。我們本想抓住他,最後還是沒能成功,讓他脫逃。不過執劍大長老也說了,此時的鬱曜已經不足為懼,就這樣放任他算了。”
溫言淡淡地附和,微微點頭。嚴經韜不滿意溫言的反應:“溫兄,那個鬱曜害你那麼慘,你居然一點也沒有大仇得報的樣子?”
溫言哭笑不得:“嚴兄,我早就說過了,我現在對鬱曜沒有任何感情,這其中自然包括恨。”
嚴經韜泄氣了,他垂下頭歎口氣:“行吧,行吧,不過我倒是解氣了。”
他說完又抬起頭,將手搭在溫言肩上,整個人半靠溫言:“不談這種糟心事了,今日是溫兄的生辰,就讓溫兄去韶華軒好好享受一頓!”
“你已經在我生辰做東好幾次了,這次也該換我來。”
“怎麼能讓溫兄來呢,今日溫兄可是大壽星啊!而且今日後我又要回到執劍大長老那幫他調養身體,不能來這多陪溫兄幾次,溫兄就當這次是我在賠罪吧。”
……
離開韶華軒後,溫言便與嚴經韜各奔東西。
嚴經韜特意是抽空來陪溫言的,現在不得不返回仙盟。
溫言則有些意猶未儘,用食盒與油紙帶了不少東西回來。
在即將到達自己的鋪子時,他又看見那個蜷縮的乞丐。
這幾日天寒,溫言看那乞丐一動不動的狀態好幾次都以為這個乞丐凍死了,可是過了一段時間,這個乞丐卻會拿出粗餅啃食,這是他唯一的動作。
溫言想著自己儲物袋中有不少糕點,還都是剛出籠的,他隨手拿出一個油紙包放到乞丐麵前:
“這是剛出籠的,還熱著。今日是我的生辰,就當我行善積德吧。”
那個乞丐這次沒有愣住,但是他沒有立刻去接溫言手中的油紙包,而是在自己懷中翻找,很快,乞丐找出一個看起來還算乾淨的帕子,那帕子中正包著一個東西。
乞丐用手托起帕子,將它展開,在乞丐的手心是一個泛這月白色光芒的石頭。
溫言瞳孔猛的收縮起來——
這個石頭給他的感覺太熟悉了,雖然比不上寒月族凝結的“月光”,但是其中也是純潔的月光,應該是某位大能刻意去了九天之上采集太陰月華煉製出來的。
溫言不可置信地看著乞丐,卻發現乞丐身上沒有一絲靈力的痕跡,就是一個徹徹底底的凡人。
他的聲音有些顫抖,像是激動,又像是緊張:“這是誰送你的?”
乞丐搖頭。
溫言又問:“是你撿來的?”
乞丐點頭,他又將手伸高一些,來到溫言麵前,另一隻手則去拿溫言遞給他的油紙包,然而當他想拿走時,溫言卻緊握油紙包,阻止乞丐的動作。
“這個石頭太貴重了,我不能收。你隻需要將它隨意拿去任何地方賣給彆人,哪怕是去當鋪也足以換得幾代人的富足生活,你再也不必當一個乞丐了。而且我也會隨你一起,防止有人殺人奪寶,就算是成全你我一段緣分。”
乞丐用力搖頭,執拗地將溫言托到溫言麵前而後靜止不動,仿佛時間都停止了一般。
溫言早知這個乞丐有些莫名其妙的堅持,最終他歎口氣,拿走太陰月華凝珠,又將懷中的一袋玉錢拿出。
因為購買玄骨生花隻花費了三百萬玉錢,溫言手中的玉錢極其富裕,加上他很快就用不上玉錢了,於是將錢袋交給乞丐:
“我知道這是你的心意,但是我真的不能白拿你的石頭。這是七十萬玉錢,比起它實際的價位低上許多,但是也算能讓你豐衣足食地過上一生,就當我對你的謝禮。”
乞丐繼續搖頭,握著油紙包的手也開始用力,不過在溫言的力氣麵前,實在是不值一提。
溫言看乞丐如此堅決,隻能又歎口氣:“給你十萬玉錢是我的底線,若是你再不收,我就將你那石頭丟到海裡,誰也拿不到。”
乞丐終於同意了溫言的要求,然後將油紙包和錢包放在懷中,再次蜷縮起來。
溫言離開後,乞丐將自己懷中的東西摟得更緊——
生辰快樂,阿言。
乞丐心道。
我隻是想在這最後的時光能多看你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