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曜要殺鬱曜?
溫言心中生出一絲寒意。
難道林月說的是真的?鬱曜真的瘋了。
一個瘋了的魔種,一定是這個世界最不可控的存在。
溫言深吸口氣,努力使自己保持冷靜:“仙尊,你方才的話是什麼意思?難道仙尊如今已經心存死誌?”
“本尊不想死。”鬱曜對溫言的提問給出一個否定的回答:“但是如果這個世界存在兩個鬱曜呢?”
溫言更加迷惑:“仙尊,什麼叫做‘這個世界存在兩個鬱曜’?”
鬱曜緩緩笑了起來,多了幾分少年才有的意氣風發:“阿言,或許你與本尊應該重新認識一次。”
“本尊名為‘鬱曜’,卻並非這個世界原本的‘鬱曜’。”
溫言輕輕嗯一聲,示意鬱曜繼續說下去。
“本尊就是本尊那個世界的‘鬱曜’,可以說本尊與這個世界的‘鬱曜’本就是同一個人,隻是存在於不同的世界。不過與這個世界的‘鬱曜’不同,本尊並非是個傻子,與之相反,先天道體的本尊在修煉方麵有著極高的悟性,是天星宗掌門的關門弟子亦是天星宗定下的下一任掌門。”
“最初,本尊和那個傻子一樣,遇見了在河邊昏迷的‘阿言’,在阿言醒後,他將本尊帶回天星宗……”
溫言捕捉到一個細節:“阿言?在仙尊的那個世界也有我?”
“不錯。永界碑的幻境裡,阿言應該已經經曆過了一個與我們現在世界幾乎一模一樣的世界,而本尊的那個世界就是如此。本尊所在的世界與現在的世界幾乎完全一樣,有一樣的地形,一樣的曆史,一樣的文化,一樣的修士……大概本尊那個世界與這個世界唯一的不同點就是本尊自己。”
“本尊那個世界本尊是一代天驕,而這個世界的‘鬱曜’卻是個傻子。”
鬱曜在提起他口中的“傻子”時,語氣中不由自主帶著些許不屑。他自從來到這個世界後,就十分看不起這個世界的那個“傻子”鬱曜,他輕鬆地哄騙傻子鬱曜將身體交給他,讓傻子鬱曜去壓製他無法對抗的心魔,他本以為自己在這個世界不會再重蹈他原本世界的覆轍,卻沒想到壓製雙倍的心魔讓傻子的神魂強橫到一種極端的地步。
傻子剛剛蘇醒想要搶奪身體時,鬱曜還能靠自己多年修行的經驗和傻子平分秋色,然而傻子終究是他,在補全一魂三魄後,不傻的傻子的學習能力極強,僅僅數月過去,傻子已經可以全麵壓製他。
“在本尊的原本世界中,本尊自持前途無量,於是疏遠了被掌門視為眼中釘的阿言。後來本尊一路順風順水,在被天道認定為應劫之人後,本尊接任仙尊,從此成為仙門之尊。”
“若是在其他人看來,本尊一生已經完美無缺,但是本尊心中一直有一個遺憾,那就是華棠。正如天星宗掌門所說,華棠是月神轉世,本尊是應劫之人,是一對天造地設的佳偶。所以本尊早早與華棠訂婚,對華棠心生情愫,最後在天道的操縱下,本尊一心隻有華棠,甚至為了華棠不顧一切,幾近瘋魔。”
鬱曜說完微微低下眼眸去看溫言的神色,見溫言臉色沒有任何情緒波動,心中微歎,繼續說下去:
“可惜華棠的心上人是域外天魔,不論本尊怎樣傾儘所有,本尊都無法打動華棠。漸漸地,華棠成為了本尊的執念,甚至因為阿言不喜華棠,本尊也變得十分厭惡阿言。這樣的執念成為了本尊的心魔,在華棠與域外天魔成婚後,本尊徹底無法壓製心魔,就此入魔。”
“在本尊還是仙尊的時候,那時的阿言就對所有人都愛答不理,唯獨對本尊有那麼一絲尊重。世人都說阿言性格孤僻,一心以殺魔證道,不是什麼好人。所以在發現阿言對本尊的些許不同時,他們都傳阿言心悅本尊。可是本尊知道,阿言對本尊的特彆,僅僅是因為本尊是仙尊,是應劫之人。後來本尊為華棠瘋魔後,阿言看本尊的目光連尊重都不剩,留下的隻有輕蔑。”
“本尊入魔後,與域外天魔數次一較高低,卻一直分不出勝負。阿言也從本尊的身旁消失,從世人的目光中消失。大約過去了一百餘年,阿言再一次出現在本尊的麵前,可是這一次,阿言對本尊連輕蔑不見了,有的隻有仇恨和殺意。入魔後的本尊原本實力大增,可是竟無法戰勝那時的阿言,就在本尊落在下風快被阿言殺死時,天道出手了。一道黑紫色的雷霆,輕而易舉地使得阿言煙消雲散。在那道雷霆後,本尊就被天道抽取了魂魄,被放到那個傻子身體裡。”
鬱曜說著,歎息一聲:
“在前往永界碑後本尊才明白,本尊原本所在的世界其實早就被天道操縱,並且不是獨立的世界,隻是這個世界的附庸。來到這個世界後,本尊原本可以擺脫天道的束縛,然而本尊一葉障目,一心癡纏於所謂的天作之合,執著於華棠,卻忽視了本尊身邊那個與本尊真正天造地設的人。雖說本尊現在對阿言的感情大部分其實都源自於那個傻子,可是本尊卻覺得這樣的感情也不錯。假若真正的月神轉世是阿言,或許本尊早與阿言成為成為一對琴瑟和鳴的璧人,也不可能會入魔。”
鬱曜說完,意味不明地冷笑了一聲,像是在嘲諷著什麼人:
“說來可笑,明明本尊當年十分厭惡阿言,可是在那黑紫色的雷霆下望著消散的阿言,本尊心中沒有一絲快慰,有的是一種不知從何處而來的悲痛,而那道黑紫色的雷霆,一次又一次地出現在本尊的夢中,而夢中的本尊一次又一次地為阿言擋下雷霆。現在想來,彆院裡本尊故意將‘愛’引渡到自己身上,何嘗隻是為了讓那個傻子交出身體,明明是因為本尊還存著一份私心。那個私心就是希望能得到阿言的‘愛’。”
“或許是阿言的‘愛’來得太輕而易舉,本尊並沒有多麼珍惜,因為本尊知道隻要阿言的‘愛’在本尊身上一日,阿言就不會停止對本尊的愛慕。”
“本尊知道本尊的道歉來得太遲了,可是本尊依舊要向‘阿言’說一句‘抱歉’。為本尊這三百餘年來對阿言的傷害抱歉。”
鬱曜說話後就陷入沉默,不過他的目光依舊盯著溫言,似乎是在等待溫言的回複。
“說完了?”溫言淡淡道:“不知仙尊告訴我這些事情到底有什麼意義?仙尊應當知道,我一向看不起那些主動入魔的人。想必那個世界的我也是這樣看仙尊的,所以才會去殺仙尊。我如今還要去黑沙州,還請仙尊不要再浪費我的時間了。”
鬱曜忽然上前幾步來到溫言身旁,伸出手似乎想要擁抱溫言,隻是他的雙手不知為何在半路停下,一動不動,仿佛時間就此停止:
“阿言,本尊已經猜到了你的反應,可是本尊依舊希望將一切都告訴你。因為本尊希望在死前能讓阿言知道本尊的存在,而非將本尊和那個傻子混為一談。”
他說完瞥一眼停在半空的雙手,嗤笑:
“阿言,你看這個傻子竟真的心甘情願地不再見你。當初在彆院阿言瀕死,本尊以救下阿言並且能讓阿言欽慕‘鬱曜’為理由,讓那個傻子自願放棄身體主動壓製心魔。後來那個傻子幾乎一直專心於在壓製心魔,隻有在聽見與阿言受傷相關的事情時才會要求控製身體去見阿言。所以這三百餘年給阿言送藥的一直是那個傻子。”
“那個傻子就是一個自欺欺人的懦夫。他願意將身體交給本尊的另一個原因就是因為本尊才是真正的天驕,他自卑、懦弱、愚蠢,本尊不過幾句謊言再讓他見阿言幾麵,就讓他相信本尊與阿言之間情深似海,所以專心壓製心魔,用這種卑劣的、逃避的方式享受阿言的愛慕。直到阿言為了治愈本尊身死那日,傻子幾乎是在瞬息間失控,害得他與本尊心魔入體不得不閉關百年。不過那傻子的毅力倒是遠超常人,僅僅因為阿言不喜歡魔族,他就能壓製雙倍的心魔三百餘年甚至還讓他壓製出經驗。”
“那個傻子傻是因為缺失了一魂三魄,本尊來到傻子的身體後,幫傻子漸漸補全缺失的一魂三魄,所以那時的傻子早就不是什麼傻子了。他隱約能猜到在他壓製心魔時本尊與阿言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可是依舊選擇一出關就第一時間來見阿言,想要與阿言再續前緣。直到永界碑那次,傻子才改變主意,選擇離開阿言身旁,在幕後清算所有傷害阿言的人。”
鬱曜說完,對傻子鬱曜的行為下一個定義:“假模假樣。”
“所以呢?”溫言在聽完鬱曜的話後,臉色沒有一絲波瀾:“仙尊在為那個傻子說好話?仙尊或許忘了,我早已說過,若當年真想救我,可以在我蘇醒後將一切告訴我,而不是默不作聲地放任這一切、心安理得地享受這一切。說白了,這一切就是那個傻子的私心,是那個傻子對我的背叛。”
“當初在我麵前說希望與我結為道侶的是那個傻子,我答應的也是那個傻子。是那個傻子親手摧毀了他不擇手段也要得到的東西。”
溫言話音落下,鬱曜感到內心深處突然出現一陣極大的哀慟,他一時間差點心神失守,沉浸在那種近乎絕望的悲痛中。
鬱曜知道,這段話是溫言故意說給那個傻子聽的。
不過那又如何呢?
鬱曜很清楚,當溫言說完這句話後,溫言的心中不會對傻子鬱曜再保留任何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