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溫言的話,鬱曜的眼中閃過一絲難以置信,而後又立刻轉變為驚喜,他上前兩步想要觸碰溫言,但是很快停下了動作十分安分地站在一旁:“域外天魔來自界外,想要徹底殺死域外天魔必須填補天界裂縫阻止域外天魔外逃。”
“天界裂縫在墜神之地,隻是墜神之地凶險萬分。”鬱曜說著下意識看了一眼溫言,停頓了片刻才說:“如今阿言你有了身孕,並不適合前往墜神之地。”
“若我非要去呢?”
鬱曜麵露無奈:“修士身懷六甲實力必定會受到極大的影響,我在墜神之地雖然能護住阿言,但是卻不能保證不讓你受到任何傷害,若是阿言你沒有自保的實力,我擔心會危及阿言的孩子。”
“好。”溫言轉過頭沒再堅持:“如今雖然不能徹底殺死域外天魔,但我們未必不能殺域外天魔一次。”
“阿曜,我相信你一定能夠做到,對嗎?”
……
北冥界消息最靈通的地方,自然是可以溝通天道參悟天機的聽天閣。
聽天閣的執事來走進房間後看到了來買消息的兩位修士。
因為功法的原因,她的雙眼是一雙靈瞳,然而在看見那兩位修士的瞬間,她一時間竟覺得她是否已經心魔入體,靈瞳看見的儘是幻象。
她看見的是兩位男修,隻是一個比一個奇怪,一個男修竟以男子之身有了身孕,普天之下,能做到這一點的隻有已經降世卻還未覺醒的魔神,關於這位男修的經曆她已經不敢深思;
另一位男子卻更加奇怪,她的靈瞳能看穿一切幻術,所以她眼中的是一個心口插著一柄血色匕首,四肢還被鎖鏈纏繞貫穿的青年男子,似乎因為某種禁製,她看不清那個青年男子的容貌,但是這個青年男子卻給她一種十分熟悉的感覺,此外青年男子心口的匕首上被刻下了符文,那個符文她了解過,能讓尋常修士痛不欲生,一心求死,畢竟在那種滔天的痛苦麵前,死亡是一種解脫。可是眼前的男子竟然能若無其事地坐在這裡,麵上一片平靜。
麵對如此怪異的組合,聽天閣執事已經想要逃跑了,但是她知道自己根本沒有成功逃跑的可能,而逃跑的舉動反而會令她陷入危險之中。這兩個修士願意走正常手段來到聽天閣打聽消息自然也沒有砸場子甚至出手傷人的打算,至少是在沒有被激怒的情況下。
聽天閣執事麵色如常地走進房間,臉上露出一如既往的麵對顧客的微笑坐在來兩位客人對麵:
“關於二位道友打聽的消息,聽天閣暫時沒有頭緒,畢竟這北冥界被天道承認的叫做‘牧炎’的散修就有十個,更不要說聽天閣也不能確定這個名字是否隻是個化名。當然若是二位道友能提供更多細節,聽天閣才好更進一步地幫助二位道友。”
“不過聽天閣還有一個規矩,那就是所有來聽天閣尋人的修士不得尋有仇怨或者有利益糾葛之人,尋到人之後不得以任何方式出手傷人,也不得以任何方式對對方不利。在得到那個叫做‘牧炎’的散修的下落後,還請二位道友在聽天閣的見證下立下天道誓言,來保障那位‘牧炎’的安全,這是聽天閣的規矩,還請二位道友見諒。”
“無礙。”溫言說道:“隻要能找到牧炎,我可以立下任何誓言。”
聽天閣執事看溫言答應地這麼爽快心中有些許驚訝,畢竟她看這兩個修士的神態,好像是去尋仇的,雖然不知道那個牧炎是怎麼惹到這兩個凶神的。縱使牧炎有天道誓言的保護,但是這兩個看起來都是不要命的主,尤其是那個心口有匕首的,萬一人家直接極限一換一,那牧炎也死得不能再死。
“在下要尋的牧炎實力不俗,修的是火行功法,喜歡用刀,而且有一柄赤紅色刀形法寶。”
聽天閣執事拿出一疊宣紙,拿起最上麵的一張遞給溫言,上麵是一副畫像:“還請道友確認這位是否就是道友要找的‘牧炎’?”
“正是。”
“這位牧道友背景不俗,就連聽天閣也不能確定他的具體行蹤。”聽天閣執事將所有宣紙收起:“但是大悲寺即將舉行‘水陸法會’邀請了整個北冥界有名有姓的修士前去觀禮論佛,牧道友自然也在其列,二位道友若是要尋人,不如去那裡碰碰運氣。”
“以牧道友的修為,其行蹤在聽天閣屬於甲等秘聞,但是因為聽天閣沒有提供具體行蹤,所以這次收取的費用是丙等秘聞的費用。現在,請二位道友立下天道誓言。”
……
大悲寺的水陸法會不僅單獨邀請了整個北冥界有名有姓的修士,它也向整個北冥界的所有修士發出了公開邀請,隻要心中有佛,所有人皆是大悲寺的座上賓。
溫言這個失蹤了十年,而且失蹤前還聲名狼藉的天星棄徒自然是沒有可能收到大悲寺的單獨邀請,哪怕他已經是北冥界的頂尖修士之一。
不過由於大悲寺廣邀天下,溫言能夠很輕易地前往大悲寺的大悲寺的水陸法會,隻是他的身份一旦出現很有可能會掀起一些波瀾,所以他和怕嚇到其他人的鬱曜一起改換了容貌和身份。
此時大悲寺的道場正立著地藏王菩薩的金身,大悲寺首座正帶著一群青年佛修在地藏王菩薩金身正下方誦經,大悲寺的方丈和知客們則在招呼前來的修士。
水陸法將持續七日,大悲寺內不能留宿,所有來客都會留宿在大悲寺旁一個中型仙城心齋城內。
雖然鬱曜覺得在發現牧炎後就可以直接動手免得夜長夢多,但是溫言覺得好歹人家大悲寺的水陸法會也是大悲寺百年才有一次的盛會,而且大悲寺的名聲一向極好,沒必要砸人家場子,再怎麼說地藏王菩薩可在那裡看著呢。
明日法會將會開始,不過參加法會的人今日就會到達大悲寺以示尊重並為明日的法會做準備,今日所有前來大悲寺的修士都會拿到大悲寺給的居士服飾,明日所有人必須穿上居室服才可入場,而且今日開始,所有前來的修士也要開始食用大悲寺的齋飯。
溫言和鬱曜的主要目的不在此,在領完居士服後沒有像不少人一樣在大悲寺用齋飯先行離開前往心齋城,因為鬱曜已經確定牧炎此時就在大悲寺內。
溫言和鬱曜的打算是由溫言將牧炎約在心齋城外一處無人之地,鬱曜暗中埋伏,等合適的時機對牧炎發起攻擊,而鬱曜出手後,溫言也將一齊出手。
月上枝頭,此時已經是子夜,心齋城外幾乎無人,那些修士們該修煉的修煉,該睡覺的睡覺,沒有人會想到此時城外將會出現一場可以波及整個心齋城的戰鬥。
修道大成者,移山填海不在話下,隻是礙於仙盟規定,北冥界的這些大能平時動手時都是收著打的,不會動真格。但這一次有所不同,一旦涉及生死之鬥,仙盟的規定也隻是一紙規定而已。
“魔種。”牧炎側身躲過鬱曜的的劍光,他看起來胸有成竹,似乎早就知道到了鬱曜的存在:“我們的感應是相互的,你以為我不知道你躲在哪裡嗎?”
“不可能。”鬱曜蹙眉:“我還未覺醒,你怎麼可能感知到我?”
“還未覺醒可不等於沒有覺醒。”牧炎不緊不慢地躲過鬱曜的攻擊:“當你有覺醒跡象的那一刹那,你就已經是魔神了,雖然依靠自己的意誌壓抑了魔念讓魔門那幫廢物找不到你,但是我是不一樣的,本質上來說我的存在比你高一層次。”
牧炎的語氣極其輕佻,溫言在此從牧炎的眼中看出了那種發自內心的的高高在上,隻是比起評價他時是一種奇怪的讚賞,但是評價起鬱曜來那就隻剩不屑。
“嘖嘖嘖。”牧炎依舊遊刃有餘,雖然麵對溫言鬱曜二人的合力攻擊,他的臉上看不出一絲慌亂:“魔種,你就這點實力嗎?難怪最後會落得那樣的下場。”
鬱曜沒有被牧炎的話激怒,相反他反而思考起來,瞬息間他已經明悟:“阿言,如今的我並非域外天魔的對手,除非你解開我身上的禁製,不然我們今日殺不了他。”
溫言此時也覺得心驚,一直以來,牧炎的舉動都是逃跑為上,他本以為是因為自身實力不強,卻沒想到是對方在藏拙,但是就此解開鬱曜的封印也就代表著他徹底失去了製約鬱曜的能力。
牧炎似乎是注意到溫言的猶豫,他笑道:“溫道友,你約我來的理由是‘徹底封印魔種’,不若如今就假戲真做,與我聯手,重創魔種?”
鬱曜沒想到牧炎都這個時候了還不忘挖他牆角,他的攻擊第一次出現了不管不顧的殺意:“阿言怎麼可能與你這個魔族合作。想封印我,也要看看你今日能不能活下來。”
隨著鬱曜話音落下,溫言突然注意到周圍的靈氣開始消散,而後轉變為魔氣。不僅是心齋城外,大半個北冥界都不約而同地出現這個現象而且魔氣越來越多,向心齋城外湧去。
西海十二州的魔眼蘇醒,爆發式的魔氣瞬間湧出,黑色的魔雲就此籠罩在整個北冥界的上空,遮蔽天地,天光不再,整個北冥界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在魔氣湧入的正中心,溫言難以承受越來越多的魔氣不得不離開到百裡之外。他此時的神情極其嚴肅,眉心蹙起,眼中露出一絲類似沉重卻比沉重更複雜的神色。
他怎麼都沒想到一向能控製魔念的鬱曜會突然覺醒入魔。不過他轉念一想,魔種終究是魔種,一時的正氣也不過是他的偽裝,反而是他,居然一改以前的信念,自大狂妄,錯信魔種,也錯信自己。
牧炎以一種看好戲的姿態來到溫言身旁:“感覺如何?現在的魔種我們是不是該著手封印了?我知道你有封印魔種的手段,該怎麼做?隻要是你提的要求,不論是什麼我都努力做到。”
“我為何要信你?”溫言冷淡道。
“可是你之前信了魔種。”
“是啊。”溫言微不可查地歎息一聲:“所以我錯了。”
牧炎忽然用一種意味深長的目光看向溫言:“其實我很好奇,明明是冷心冷情如你,為何卻將鬱曜視作你生命中最特殊的人?你我都知道,他不配。”
“域外天魔,你錯了。我生命中那些重要的、那些特殊的人都已經不在人世。我沒有對魔種特殊,隻是為魔種的偽裝所騙。”
牧炎沒料到溫言會突然和他聊下去,畢竟溫言此前與他一直都是拒絕交談的態度。
也許如今的溫言心中也雜亂無比,牧炎心中這樣想著,開口道:“那你為什麼不信我呢?一直以來,我從來沒有傷害過你,更沒有對你不利,那日你在滄瀾海掉入深淵,我用了很多辦法去救你,雖然最終沒有生效,但是至少證明我是真心想和你成為朋友的。”
“你願意相信不配你的魔種,為何不願意相信我?我能幫你徹底封印魔種。你不必告訴你封印魔種的辦法,但是你可以跟我提出任何要求,不論是找什麼天才地寶,還是奪走什麼法寶,或者重創魔種甚至殺任何人,我都可以滿足你。”
溫言沉默許久:“你的訴求是什麼?”
牧炎搖了搖頭:“我暫時不能說太多,但是最大的訴求隻有一個,那就是幫我對付華棠。”
溫言挑眉,牧炎和華棠的風月可傳得滿城風雨,他怎麼也想不到牧炎的訴求是對付華棠。
“整個北冥界隻有你能做到這件事。”牧炎繼續道:“正如‘溫言’無法殺死‘魔閻’,‘鬱曜’可以傷害‘魔閻’,‘溫言’可以封印‘鬱曜’,‘魔閻’可以重傷‘鬱曜’,這個北冥界,隻有‘溫言’可以傷害‘華棠’。”
溫言原本不願深思牧炎的話,可是如今他確實將牧炎的話放在了可以考慮部分取信的範圍。
牧炎的態度太過古怪,他既然能背叛華棠,自然也可以背叛自己,所以牧炎不可全信,但是在此前稍許利用未嘗不可,至少讓牧炎幫他搞來五色月瓊的材料,等他有了比肩月神的實力也就無懼魔神還有域外天魔了。
“我答應你。”溫言緩緩開口,似乎在下一種很大的決心:“但是我有一個要求,隻有你辦到了,我才會和你合作。”
“什麼要求?”
“重創覺醒後的魔神。”溫言說道:“我會與你聯手,我會一些對付魔神的神通。”
等到魔雲徹底消散已經過了十日。
溫言一直在一旁等候魔神覺醒,那些湧動的魔氣也全部被魔神吸收,北冥界的靈氣開始複蘇。
鬱曜恢複意識後看見百裡之外在那裡等候的溫言,而對方一直在注視自己。
他心中一喜,瞬移到溫言麵前:“阿言——”
鬱曜的話還沒說完,一柄短劍刺穿鬱曜的心臟,他有些無奈地看向溫言,正想解釋。
反正刺就刺吧,隻要阿言開心就行。之前那柄匕首一直留在那裡不就是因為留著可以讓阿言開心。
“域外天魔,動手!”溫言大喝一聲。
鬱曜的臉上露出一絲茫然,茫然中又是藏不住的不可置信:“阿言,你怎麼可能……”
牧炎不打算拖延時間,直接對鬱曜發起攻擊,可惜成為魔神的鬱曜已經不是此時的牧炎可以對付的。
溫言看見牧炎落在下風後也施展神通對付鬱曜。
鬱曜心中最後一絲慶幸消失不見:“阿言,你為什麼要背叛我?”
“背叛?”溫言冷笑:“嗬,我們之間可沒有背叛這個詞,畢竟連信任都沒有,何來背叛?”
“是不是域外天魔蠱惑你的?”鬱曜不善的目光投向牧炎:“我要殺了他。”
六道劍意浮現,劍劍都飽含著殺意。
溫言心中暗叫不好,若是讓魔神殺了域外天魔,那還有什麼能製衡魔神,製作五色月瓊的速度也會減慢。
他也不知是急中生智還是口不擇言,總之就是想賭一次:“阿曜,他是我孩子的父親,你不能殺他。你要是敢殺他,你我之間必將不死不休。”
鬱曜聽到溫言的話,攻向牧炎的六道劍意驟然破碎。
“哈哈哈哈。”
鬱曜在笑,他不知是在笑什麼,隻是笑得越來越癲狂,越來越苦澀。
阿言有了心上人,還有了心上人的孩子,如今他還要和他的心上人聯手殺了我。
可是為什麼?
明明那個人和他一樣都是魔啊!
鬱曜心中絕望地想著,他的生命恍惚間好像失去了所有意義,他的摯愛欺騙他,被叛他,懷了心上人的孩子又聯合心上人一起想殺他。
曾經身體上的那些疼痛早就不值一提,他隻覺得他的被刺穿的心臟由內而外地劇烈疼痛起來,疼到他想一死了之。
想到這裡鬱曜發現這個世界突然開始褪色,原本立體的物品漸漸化作平麵,到最後,一切都成為了一幅攤開卷軸中的水墨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