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言發現自己站在一片虛無之中,腦海中的記憶紛至遝來,兩段開頭相似結局卻截然不同的記憶在他的腦海中相互衝突,一時間竟令溫言分不清它們中到底哪個是現實,哪個又是幻境。
不過隨著意識漸漸清晰,溫言很快將它們區分出來,因為在其中一個記憶發生的事情太過離奇,而他在那段記憶中的舉止與他自己也有不少分彆。
正當溫言在思考自己身處何地,之前的那場幻境又是從何而來時,一個威嚴有力的聲音從他的上空響起:
“月神最後的眷者,歡迎來到諸神遺陵,本尊是諸神的守墓人,你也可以稱呼本尊為戰神。”
虛空之上出現一個高大魁梧的英俊男子,那個男子的身型及其巨大,幾乎占據了整個上空,他微微低頭,看向下方那個對他而言渺小如螻蟻一般的溫言,就見溫言對他單膝跪地行禮:
“月神仆從溫言,見過戰神殿下。”
“不必多禮,神明的時代已經過去,如今的我們都不過是枯塚中一捧泥灰,存留於世間的隻剩一縷殘念。”
戰神的話中儘是調侃自貶之意,溫言卻不會真的信了戰神的話,一個能比肩月神的神明縱使再落魄也不是一個凡人可以比擬的,神明就是神明,是天地之子,而凡人不過是大地的的一點角料構成的生靈,這就是雲泥之彆。
“敢問殿下,如今召喚溫言前來可是有事情要吩咐溫言去辦?殿下放心,縱使刀山火海,溫言依舊義不容辭。”
戰神的嘴唇揚了揚似乎是被溫言的話逗笑了,他的聲音依舊威嚴隻是少了一絲高傲:“並非是本尊召你來的,而是你主動來到了永界碑前,永界碑是所有神明的歸宿,不僅是曾經身在天界的諸神,也包括自塵世誕生的魔神。”
談到魔神,溫言猛然想起幻境中發生一切:“戰神殿下,溫言之前身處的幻境到底是什麼?裡麵為何會發生哪些離奇到驚世駭俗的事情,仙門的應劫之人怎麼可能會是魔種?”
戰神沒有直接回答溫言的問題而是換了一個方式解答:“永界碑中的幻境是以鬱曜為中心構建的,它展示出來的正是鬱曜心中的最完美的情況。”
“鬱曜竟然想當魔神?”溫言睜大眼睛,他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接受這件事情,就連對鬱曜的稱呼也從“仙尊”變為“鬱曜”。
“並非是他想成為魔神,而是他本就是魔神。”戰神很有耐心地解釋:“在世間輪回也是有代價的,魔神的五次輪回正在一點一點消磨他的神魂,所以魔神這一次誕生時他的神魂少了一魂三魄,從令人聞風喪膽的魔神成了被世人嘲笑的傻子。所以對鬱曜而言,他心中最完美的情況就是在遇見你時不是以一個傻子的身份,而是一個能配得上你的天之驕子。”
“怎麼可能。”溫言微微失神:“掀起大魔劫的魔神成為了帶領仙門對抗魔神的應劫之人,天道怎麼可能有如此荒唐的選擇?”
“鬱曜雖是魔神,卻為了你生出一顆道心。這次大魔劫從來不是隻屬於仙門的劫,也是屬於魔神的劫,若是魔神能堅守道心,大魔劫就不會出現,若是魔神被魔念控製,那大魔劫自當出現,世間將再次生靈塗炭。天道選擇的應劫之人準則來不是找到能夠帶領仙門對抗魔神的領袖,而是在選出那個對阻止大魔劫產生有最大作用的‘人’。這個人可以是仙門的修士也可以是生出了道心的魔神。”
“道心?難道癡戀仙門叛徒就是他的道心?為了人族叛徒放任域外天魔為禍人間是他的道心?難道將天下人的安危棄置不顧,為人處事從來肆意妄為就是他的道心?”
“入魔是魔神的本能,他的魔念可以令天界道心最堅定神明瞬間入魔,更遑論北冥界的其他修士。其實他能堅持到現在才是令本尊最意外的,所以本尊願意現身見你一麵,將那件東西交給你。”
溫言抿了抿唇,他想起來墜神之地前在華棠居中林月說過的話,鬱曜曾生了心魔,甚至為了壓製心魔整整閉關了百年的事情,或許鬱曜如今的情況並沒有戰神想象的那麼樂觀。
“是那個可以封印魔神的陣盤嗎?”溫言想起幻境中的經曆:“戰神殿下,那個幻境到底是什麼?難道其中發生的事情其實大部分都與現實相似?”
戰神抬手將那個陣盤送到了溫言手中,那個陣盤的模樣與溫言在幻境中看見的一模一樣:
“永界碑勾連天道,你可以將幻境視作天道以魔神為中心進行的一次推演,既然是推演其中的事物自然都是完全真實的,可以將它當作另一個世界中魔神的經曆。”
溫言的道戰神的解釋後注意到了一個詞:“另一個世界?”
“不錯。”戰神點了點頭:“北冥界外還有眾多依存在北冥界的小世界,那些小世界原本都是天道以北冥界為基礎進行各種推演後誕生的,與北冥界互不乾涉,直到另一個天道出現。”
溫言揚眉,語氣中是藏不住的震驚:“另一個天道?”
“嗯,那個天道與其說是天道不如說是某個更高存在的意誌,隻是它擁有著和天道一樣擁有可以改變北冥界走向的力量。如今北冥界的種種亂象很難說與那個意誌無關,就連依存在北冥界周圍的小世界也因為這個意誌被統一成一個走向,一個以那個意誌偏愛的修士‘華棠’為主角,講述心地善良受儘寵愛的華棠,感化了域外天魔,並在域外天魔掀起大魔劫統一北冥界後為了北冥界的仙門和凡人不得不舍身飼魔成為魔後,而後與域外天魔一起過上濃情蜜意的生活’的故事。”
溫言聽完戰神的話,著實是被華棠的無恥震撼到了,不過他很快注意到另一個問題:“為何是域外天魔統一北冥界?魔神到哪裡去了?”
“在那個意誌的操縱下,魔神不過是域外天魔的墊腳石。”戰神說完忽然深深地看了溫言一眼:“而你在那個意誌的心中是一個妒忌華棠最終作繭自縛的小人。”
溫言對此倒見怪不怪了,他在北冥界被編排了不知道多少次,就沒有一個正麵形象,最初他還有些難過,後麵因為已經習慣就將這些編排就看開了。
戰神說完,又將話題轉了回來:“溫言,如今你還有什麼疑惑,本尊可以一並回答你。”
“溫言有兩個問題,一個是該如何從那個意誌手中保全北冥界,難道真的要坐視域外天魔統一北冥界嗎?另一個問題則是,若現實中封印魔神的方法與幻境中相同,那溫言可否有一個不需要誕下後代的辦法找到另一個有月神賜福的人作為守陣之人。”
戰神的眼中露出些許讚許,似乎對溫言提出的兩個問題十分滿意:
“域外天魔能來北冥界是因為那個意誌,不然北冥界的天界裂縫再大也不至於能讓界外的域外天魔進入,但是魔神卻誕生於本界,他身上有天道的力量。而此界天道一直想除掉那個意誌,所以你隻需要幫助魔神殺了域外天魔,就可以阻止那個意誌。”
“至於你的另一個問題,本尊倒是知道一個法門,可助你修出一個身外化身,你的身外化身擁有和你本體一樣的身體,隻是神智不高,隻會一味地實現你的命令不懂任何變通,不過在本尊看來,它或許是這世上除了你之外最好的守陣之人。”
“如今時間也差不多了,你該離開此地了。”
戰神的聲音漸漸飄渺,整個虛空也在溫言的眼前坍塌。隻是隨著腦海中出現修出身外化身的法門,溫言的手中除了陣盤外還多了一個孕果。
“這是月神耗費本源為寒月族族長煉製出的仙果,你既是寒月族最後的族人,這個仙果自然該交給你,至於你如何處置它就與本尊無關了。”
這是溫言聽見戰神的最後一句話,竟從中聽出了些許玩鬨似的調皮之意。
……
溫言醒來時發現自己正依在鬱曜的懷中,自從鬱曜不傻了之後,他再也沒有與鬱曜如此親近過,算算日子也有好幾百年了,如今他們如此親昵,他的心中隻剩不適。
除了不適外還有些許厭惡,最初鬱曜還是應劫之人時,他的所作所為足以令溫言厭惡他,更不用說他已經知道了鬱曜的真實身份。
那是魔種啊。
是一次又一次掀起大魔劫令北冥界屍骸遍地、是數次圍剿寒月族最終令寒月族隻剩他一人的魔種。
他與魔種之間橫亙的從來不是簡單的身份,而是國仇與家恨。
正當溫言冷著臉正要開口,注意到溫言醒來的鬱曜一把將溫言抱在懷中,他摟著溫言的力氣極大,似乎是害怕他的力氣稍微輕一些,溫言就會隨風飛走。
“阿言,不要丟下我。”鬱曜的聲音開始顫抖,似乎依舊陷在幻境之中:“不論你讓我做什麼都好,我隻求你,不要丟下我。”
“鬱曜,鬆手。”溫言冷著臉。
鬱曜卻沒有任何反應,溫言之好又冷聲說道:“仙尊,鬆手。”
仙尊二字出口,這個在幻境中從來沒有出現過的稱呼終於令鬱曜如夢初醒,他的手一點一點鬆開溫言,再一點一點放下。他鬆手的速度極慢,動作也極其僵硬就像在有什麼東西在阻止他的動作而他在努力抗爭一樣。
“阿言。”鬱曜垂下眼:“這些年是我對不起你。你其實真的很好,是我之前一葉障目,我的感情一直都在被影響,包括現在也是,可是我如今卻覺得——”
“鬱曜。”溫言冷冷地打斷了鬱曜的話:“你還沒看明白嗎?你以為經曆了這麼多的我還會接受你嗎?”
溫言說話時想起自己在幻境中的行為,在被戰神解答後,他才明白他在幻境中的意識也在被鬱曜影響,心中不由有些感慨,現實中,華棠喜歡的是域外天魔,鬱曜非要湊上去,幻境中他一直在欺騙鬱曜、傷害鬱曜,可鬱曜偏偏還癡心不改,隻能說鬱曜在情感上的偏好確實有些特彆。
鬱曜張了張嘴似乎要說什麼,可是又將他的話壓下,於是留給溫言的隻有沉默。
溫言在沉默中懶得搭理鬱曜,隻想著先把永界碑的符文複刻出來。他如今的目標就是兩個,一個是聯合“仙尊”殺了域外天魔,而後煉製出五色月瓊,封印魔神,哪怕那樣的代價是他的生命。
可是溫言知道,就算他要死百次千次,他依舊不會後悔,因為他的命從來不是他自己的,而是寒月族族地世世代代累計的數萬碑墳的,是紫陽峰那些英勇赴死的亡魂們的,他必須完成他們的遺願。
溫言從鬱曜的懷中站起身,來到永界碑前開始感悟。
另一邊,鬱曜隻是麵無表情地站在溫言身旁,看上去與平時似乎沒有什麼不同,卻沒人知道,此時他的早已心緒不寧,兩個聲音正在他的腦海中爭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