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紫府中多了一個孕果,溫言雖然不似尋常女子有了身孕時那般害喜,但是終究需要花費靈力養育孕果,所以此時他的身體雖然沒有任何不適,他的實力卻減少了三成。
鬱曜是先天道體,如今修為精進,光靠鏡月湖已經無法封印鬱曜了,所以溫言也沒有自討沒趣,再次將鬱曜送回鏡月湖,畢竟他已經看出來鬱曜這一次說什麼都不會乖乖留在鏡月湖底了。
隻是鬱曜的話令他莫名在意。之前遇見域外天魔時,鬱曜說要殺了域外天魔,後來在滄瀾海遇見域外天魔時,域外天魔又說要徹底封印魔種。顯然,他們二者的話互相印證,溫言已經能推測出魔種與域外天魔之間必然有什麼競爭或者糾葛,致使他們二者之間隻能存在一個。
這或許是一個借力打力的機會,溫言心道,利用魔種收集製作五色月瓊的材料並且殺了域外天魔,而後再利用五色月瓊和封魔陣封印魔種,那一切就都解決了。
關於他的孩子,他還沒有徹底狠下心來,溫言依舊希望能找到另一個解決辦法,不必令他的孩子永遠成為守陣的囚徒。若真到了不得不令他的孩子成為守陣之人的那一日,他也要找一個合適的地方,不必使他的孩子太過孤獨。
想到這裡,溫言伸手扶著前額,看起來似乎有些頭暈,連他的身體都開始搖搖欲墜。鬱曜見狀不由分說立刻將溫言抱在懷中,隻是這一次,溫言似乎是因為身體太過不適,連反抗的力氣都沒有,一動不動地靠住鬱曜的胸膛,隻是小聲地說:“放開我。”
此時殷益早在不知什麼時候就不見了,鬱曜也不希望和溫言繼續留在一個陌生男子的家中,他無視了溫言微弱的反抗,將溫言帶回了他們的“家”中。
鬱曜和溫言的“家”是鬱曜在廣陵仙城買的一個小宅邸,他隱約記得溫言說過等一切都結束了,溫言想在廣陵仙城隱居,於是在溫言答應與他結為道侶後便立刻買下了這個宅邸作為二人的新居。
可惜這一切不過是一場由欺騙構成的幻夢,然而時至今日,他依舊希望能長夢不醒,就這麼勉強地在這場夢中沉淪下去。
一陣微風經過,令宅邸中的雜草發出沙沙的聲響打斷了鬱曜的思緒。他打量著這個十年未見的宅邸,發現它早非自己記憶中精巧的模樣反而雜草叢生,麵目全非得如同他與他懷中的溫言。
鬱曜施術將宅邸重新打掃一遍而後將已經睡去的溫言放到床上並幫他整理好衣物。他在岐黃之術上並不算精通,唯一了解的也隻是如何處理各種傷勢,麵對溫言的情況,他可以說是束手無策,不過廣陵仙城作為北冥界九大仙城之一,有不少精通醫理的醫修,他總能找來可以幫溫言調養身體的醫修。
此時的鬱曜雖然可以正常行動,但是他並沒有脫離鎖鏈的束縛,還有他心口的那柄匕首,若是讓人看見了不知道要引出多少禍端。為了不引入注意,鬱曜用幻術給自己換了一個樣貌確認幻術無誤後便快步離開房間。
隨著鬱曜的腳步聲消失不見,原本還在“沉睡”中的溫言睜開眼睛,孕果不僅對身體無礙,又因為是在紫府中生長,所以並不會影響他的身體。所以他之前的表現都是偽裝出來的。
魔種和域外天魔之間莫名的仇怨令他心生一個借刀殺人的想法,也正好驗證一下在滄瀾海時域外天魔說的話,但是他並不確認魔種是否有可能成為他殺域外天魔的那柄刀。
經過剛才的試探,隻能說魔種還是一如既往地好騙。
……
嚴經韜是個自我感覺良好的醫修,他修為不俗,在岐黃一道上頗有天賦,在廣陵城也算小半個名醫。
所以當一個奇怪的男子說出一個奇怪的請求後,整個廣陵城隻有他答應了那個男子的請求——
那個男子的道侶在有了身孕後似乎因為情緒激動導致害喜而陷入昏迷。
原本這是一個很正常的事情,除了這個男子的道侶也是一個男子。
男子有孕簡直驚世駭俗,據嚴經韜的了解,能做到這件事的隻有北冥界已經殞落了數萬年的那些神祇,哦對,還有一個沒有徹底殞落,那就是魔神。
這對道侶具體是什麼情況,嚴經韜不敢細想,但是他確實想了解一下這位奇怪男子道侶的情況。
怎麼說呢,人都是有好奇心的,萬一這家夥真是魔神,他死也要見一見那個能與魔神育有一子的仙修。不僅能讓魔神不發起大魔劫,還能讓魔神扮作仙修為他請醫修,這樣的仙修該是如何驚才絕豔才能得魔神傾心。
嚴經韜不經感慨如今世道的無常,一邊是月神轉世與域外天魔糾纏不清,心都徹底偏到魔門去了;一邊是魔神為愛扮作仙修,完全忘記了他身為魔神的主業。
隨著那個奇怪男子進入一個廣陵城內的一處宅院後,嚴經韜的心中更加感慨,這個宅院一看就是被精心設計過,可見這個奇怪男子對他道侶的珍視。
在奇怪男子的帶領下,嚴經韜終於見到了期待已久的奇怪男子的道侶。對方的容貌確實是天姿國色,一般來說,稱讚男子容貌不俗會用英俊、俊美之類的詞語,然而眼前的青年容貌過於陰柔,若非注意到他的喉結,他扮作女子大部分人是看不出任何不對的。
然而他此時的心情卻不僅隻是得到真相的豁然開朗,反而掀起了一陣驚濤駭浪,因為這個男子他認識,就是被說書人和話本編排了不知道多少次的那位,世人公認惡毒且陰狠的天星棄徒溫言。
此時的溫言並不如鬱曜所說還在昏迷而是坐在床上目光清明,就在嚴經韜對他的出現震驚不已時,溫言在看見嚴經韜時,腦海中不由自主地出現幾個畫麵。
「“這位道友好啊,雖說咱們隻是萍水相逢,但是道友的傷勢如此嚴重,在下又正好是個醫修,若是道友信得過在下,在下就按尋常醫修診金的三成幫道友醫治如何?”
溫言半靠在一株大樟樹底,那個娃娃臉青年就這麼笑吟吟地俯下身體逆著光出現在溫言的麵前。
“不必。”溫言冷淡地回答:“我沒多餘的玉錢。”
得到溫言回複的娃娃臉青年看起來有些迷惑,似乎是在迷惑一個有如此修為的修士為何會缺玉錢,過了一會,他才下定決心:“那在下就免費幫道友醫治吧,不過這次之後道友就欠下在下的人情了哦。在下姓嚴名經韜,是三生門的長老。道友可要記得欠下一個名叫嚴經韜的醫修的人情哦,至於什麼時候還這個人情,那就等江湖再見吧。”」
一個畫麵結束後,溫言的腦海中又出現了一個畫麵:
「“真是巧啊道友,咱們又見了。”仙盟外務堂外嚴經韜依舊快步走到溫言麵前,溫言本不想搭理對方,可是看見那張笑吟吟的娃娃臉,他一時說不出拒絕的話。
“既然咱們如此有緣,道友不放也告訴在下道友的名字,這樣咱們也能算半個朋友了。”
溫言看著嚴經韜期待的眼神,心中覺得有些荒唐,他忍不住嗤笑一聲:“嚴道友早就認出了在下又何必裝作一無所知呢?那日若非我的名字叫做溫言,是世人口誅筆伐的對象,道友還會屈尊降貴地醫治我嗎?不論嚴道友是抱著怎樣的心思想與我交好,我都不會接受,這樣對我,對嚴道友都好。之前的那個人情溫言記下了,若將來道友有任何事情需要我幫忙,直接來仙盟找我便可。”
嚴經韜有些苦惱地摸了摸後腦勺:“怎麼說呢,曾經我是對‘溫言’沒什麼好感的,雖然月神轉世不是那麼稱職,但是也不至於因為心中的嫉妒故意折磨一個人。可是當我第一次親眼見到樹下的溫道友後就知道溫道友不是那樣的人,之前的那些傳聞多半就是月神轉世搞的鬼。”
“不過匆匆一麵,嚴道友就能得出這般冒天下之大不韙的定論?”
嚴經韜忽然眼前一亮,連連點頭:
“對,就是溫道友現在的模樣,像我曾經養過的一隻小白狗一樣被人傷害後對所有陌生人都齜牙咧嘴阻止所有人靠近卻沒傷害過一個人,而且我在道友的眼中看不出對這個世界任何的眷戀,我不相信一個可以坦然地說出自己沒有玉錢,對世界也沒有什麼眷戀隻剩某種執念而存留在這個世界上的人會因為所謂的嫉妒而去主動折磨其他人。”
溫言聽完嚴經韜的話,隻在意一件事情:“我像被你養的狗?”
“嘿嘿,就是打個比方。”嚴經韜尷尬地笑了幾聲:“其實後來我主動去了解了關於溫道友的事情,也找到了我在見到溫道友後一直好奇的問題的答案,其實溫道友如今的執念隻剩下除魔了吧,我甚至找到了當初天星宗審判溫道友的留影,溫道友一直在認罪,直到天星宗掌門說出將你逐出天星宗,紫陽峰再也不存,那時我在溫道友眼中看到的是錯愕和絕望。”
“因此我又去了解了紫陽峰,還無意間打聽到掌門一派和紫陽峰一派直接的齟齬。最終我得到一個結論,溫道友絕無可能主動傷害其他人更彆說還是天星宗的寶貝月神轉世。哦對,我還看出了溫道友當時傷勢和月神轉世當時傷勢的對比。哼哼,隻能說傳言完全不可信,簡直就是誇大其詞都誇到天界了!而且我還發現溫道友你確實不簡單,在那種傷勢下還能麵不改色地因為紫陽峰委曲求全。”
“說完了?”溫言淡淡地看了一眼嚴經韜:“我當時就是故意攻擊月神轉世的。”
“我聽說了溫道友的理由,不過現在看月神轉世和域外天魔糾纏不清的樣子,溫道友當時說的根本就是真相!在紫陽峰長大,紫陽峰全員又因為除魔幾乎全軍覆沒的溫道友麵對那樣的月神轉世,不論是怒其不爭也好一時憤怒也好,那本來就是月神轉世的錯,要是換了其他人,包庇魔族,輕則逐出宗門,若是一時刀劍無眼,殺了對方也沒人會說什麼。”
嚴經韜的臉上第一次露出一絲不屑:“而且月神轉世就受了那點傷,最多一天就能自愈,更彆說審判溫道友時月神轉世可是精神抖擻啊。”
“嚴道友,刨根問底沒有意義,感覺‘眾人皆醉我獨醒’也不過隻是在自娛自樂,往事已過,沒有必要再過糾纏。”溫言垂眸無奈地笑了笑:
“為了感謝嚴道友的信任,我不妨告訴嚴道友,嚴道友的猜測都是正確的,最初,我以為華棠就那點傷而且我理由充分,最多受點刑罰,所以我一直十分配合天星宗懲罰,我想等他們氣消了也就沒事了,直到審判那日,我成了天星宗弟子厭棄的對象,成了天星棄徒,成了紫陽峰的罪人。如今支撐我在世人的鄙夷中苟延殘喘的理由之一,就是因為我是紫陽峰的最後一人,在一切結束前我希望紫陽峰還能多存在一日。”
嚴經韜沒有因為自己的正確推理露出自豪或者欣喜的神色,也許是被溫言的情緒影響,他看起來也有幾分悲傷:“那溫道友還願意與我成為朋友嗎?”
“願意。”」
兩個畫麵閃過後最後一個畫麵就此定格:
「在廣陵城一間還未開張的符籙鋪子的後院中,嚴經韜端著一碗藥遞給麵色蒼白的溫言:“溫兄,值得嗎?為了那個背棄了你理想的心上人甚至心如死灰到連無咎的身份都可以放棄。”
“不知道,曾經我滿心滿眼都是鬱曜,可是假死一遭後,我竟然對他沒有了半分從前的感情,那些癡戀、那些愛慕仿佛在瞬間煙消雲散,剩下的隻剩對他行為的不喜。”
“唉,你早點這麼想就好了。其實我根本無法理解溫兄怎麼會對鬱曜那般癡心不改,這根本就不是我心中的溫兄能做出的事情。”嚴經韜歎口氣後又立刻笑了起來:“現在的溫兄才是我心目中的溫兄,也不枉我勸了溫兄這麼久。反正我掛單的醫館就在長樂坊,咱們以後也算鄰居了。”」
“看來道友的道侶確實有些不對勁。”嚴經韜看著麵對自己發呆的溫言點了點頭:“看道友道侶的麵相像是思慮過度,讓在下再為這位道友診脈。”
嚴經韜渡了兩道靈力進入溫言的身體,半柱香後嚴經韜點點頭:“這位道友確實是思慮過度才引起害喜的症狀,此病說好治也好治,說難治也難治。這段時日道友還是要多多順從道友道侶的心意,讓他開心起來,此病自然能夠緩解,畢竟道友道侶有孕在身,不適合用藥。”
“那安胎藥呢?”鬱曜問道。
嚴經韜一時犯了難,剛才的話都是他按經驗胡謅的,溫言確實有些思慮過度,但是是否會影響胎兒他就不清楚了,畢竟這人的胎兒根本不在腹部而是在紫府啊,紫府又不是身體反而十分玄妙,這可不是醫修擅長的領域,真要細究,那隻能去找太一道宗那幫家夥論道,不過那幫家夥應該不會因為安胎這種理由跟彆人論道吧?
最終,嚴經韜一本正經地開口:“男子有孕不同女子,並沒有合適的安胎藥,而且道友道侶的胎位很正。隻需好生照顧著就能順利得子。”
嚴經韜離開後,鬱曜看著溫言,幾次欲言又止。
溫言注意到鬱曜的糾結,對鬱曜微微笑了笑,不帶任何負麵情緒,就仿佛回到了他們相伴三十二年的時候:
“阿曜,雖然孩子不是你的,但我們終究還是天道承認的道侶,若你能殺了域外天魔並將他的魔心交給我,我便與孩子的親生父親徹底斷了聯係,一心和你在一起,不知你是否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