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寒月族最後的族人?”
溫言發現自己身處一座空曠的宮殿之中,在他的正前方是一個典雅的王座,王座之上一個絕美高貴的女子正神情肅穆地打量他。
在看見女子的那一瞬間溫言就認出了對方的身份,他不假思索地下跪行禮:“仆從溫言,見過月神殿下。”
“不必如此恭敬,寒月族的初代族長是本尊為數不多的好友之一,作為寒月族人,你隻需將本尊當一個有世交的長輩便好。”女子輕輕抬手:“而且本尊並非真正的月神,不過是月神留下的一道神念罷了。”
“溫言不敢。”溫言低下頭沒有任何其他動作,還是一如既往的恭敬。
月神神念微微歎息:“你啊……”
她似乎是想到了什麼故人,歎息的口吻中透出些許親昵,顯然這份親昵並非是對溫言而是對著她記憶中那個早已輪回轉世因果不存的那個人。
“不過,你做的很好,她知道了想必也會欣慰。”月神神念忽而笑了起來:“溫言,本尊感應到你已經將魔種封印在了鏡月湖下,不知本尊的感應是否正確?”
“是。”溫言回答,而後有有些苦惱:“可是鏡月湖的封印不足以困住魔種,所以溫言想煉製五色月瓊,重傷魔種,隻要魔種足夠虛弱,他就無法逃離鏡月湖底。”
“還不夠。”月神神念輕輕搖頭:“五色月瓊不過是讓你在一段時間內能有比肩月神的實力,但光是這樣還不足以徹底封印魔種,我的存在正是為此。月神為了封印魔種還留下了一樣東西,隻有當某位寒月族人成功將魔種封印在鏡月湖後,我才會召喚這位寒月族人,將這件東西交給他。”
溫言抬眼,有些驚訝:“原來殿下還有後手?”
“隻有神祇才能對付神祇。”月神神念解釋:“這件東西太過珍貴,若是直接交給寒月族人,寒月族隻怕立刻就會遭受滅頂之災。”
“敢問殿下,那件東西是什麼?”
月神神念伸手,一個小巧的陣盤出現在她的手中,在陣盤出現的瞬間,溫言腦海中多了一個陣法傳承。
“這是死在魔神手中的鎮魔司命的神格化作的陣盤,以此為陣眼布下封魔陣便可世世代代將魔種困在這封魔陣中無法逃離。”
溫言麵露喜色,他抬起頭,目光明亮,原本圍繞在他身周的鬱氣也散去不少:“溫言領命,必將魔種困在此陣之中。”
“不過此陣有一個限製。”月神神念緩緩道:“布下此陣的人需要擁有比肩神祇的力量,此外一旦啟動此陣,啟動此陣者將與此陣融合,從此不得離開此陣範圍超出三個月,因為一旦超出三月,此陣的威力就會衰減,直至啟動此陣的人歸來,若是啟動此陣之人一直未歸,那此陣也將煙消雲散。也就是說,這個陣法需要一個守陣之人,此外因為這個陣法是依托月神的力量構建的,所以這個守陣之人也必須有寒月族的血脈。”
溫言臉上的笑容消失不見,他微微蹙眉,顯得有些苦惱:“可是,一旦使用五色月瓊就再也無法回頭了,溫言已經是這世上最後的寒月族人,又能到哪裡找到新的寒月族人呢?”
“本尊隻是月神神念,無法給予其他人月神賜福。但是你的血脈卻可以流傳下去。”
“但是……溫言並不想僅僅因為這樣的原因去傷害一個無辜的女子。”
“寒月族人有寒月族人的宿命,就像你從誕生之日開始就注定要用此生除魔衛道、封印魔種。而且寒月族的初代族長亦沒有道侶,可是她依然有了後代,隻擁有自己血脈的後代。”
溫言震驚地看向那個王座上的高貴女子,對方的未儘之言他已經全部明白了。
正如月神神念所說,寒月族人的宿命就是為了除魔付出一切,在寒月族隻剩他一人後,他早已做好了孑然一身的準備,也希望將這個宿命終結在他的身上。
可是如今他需要將寒月族的血脈延續下去,將寒月族的宿命延續下去,會有一個孩童,他誕生的意義就是為了成為所謂的守陣之人,將親眼目睹自己的父親死去,而後從此永生永世困在一方小小的天地,對這個孩童真的公平嗎?
他目睹過至親的離世,用餘生去踐行自己的宿命,也正因此,不希望還有其他人再經曆自己所經曆過的一切,可是如今他卻需要讓自己的孩子去重複經曆這一切,更何況他的生命將會終結,可是他的孩子一旦與封魔陣融合,那便是千年萬年,永永遠遠存在於這個世界上,成為一個囚徒,一個沒有重見天日之時的囚徒。
溫言的沉默令月神神念挑眉她原以為這位最後的寒月族人會毫不猶豫地答應她的要求,沒想到回複她的是一陣沉默。
許久之後,溫言合眼,他的雙眼再次睜開時眼中不見任何其他情緒隻剩勇往直前的堅定:“溫言願意。”
……
殷益正在外出遊曆,當他收到溫言的傳訊後,卻即刻啟動陣法回到了無憂林中等待溫言的到來。
當溫言來到他麵前時,說的第一句話就令他差點眼前一黑。
溫言說,殷道友,我有了身孕,現在需要找一個地方休養,隻是在下無處可去,隻能來叨擾殷道友了。
怎麼說呢,溫言這句沒頭沒尾的話令殷益產生一種錯覺,仿佛溫言的孩子是他的。
可是這個孩子顯然跟他沒關係,殷益轉念一想,忽然品出一絲不對。
等等,溫言這番話不是那種女神被始亂終棄,懷了孕還癡心不改但是心上人不要她於是來找舔狗的經典語錄嗎?
於是殷益也問出了一個很經典的問題:“溫道友,你的孩子是誰的?”
溫言抿唇,沒有回答。
殷益思索很久,想了半天終於想到一個人選:“是鬱道友的?可是他不是……”
殷益忽然止住了話頭,似乎是怕說多了惹溫言傷心。不過止住話頭的他動作卻沒有止住,他不停地在房間中走來走去,多次想說些什麼,而後欲言又止,過了許久,他坐到了溫言身旁,語重心長地對溫言說道:
“溫道友,是不是有人對你強人鎖男了?”
“強人所難?”
“總之就是強迫你了。”殷益看向溫言:“我知道你不是這樣的人,這個孩子肯定是個意外,但是你不能這麼軟弱,必須要讓那個強迫你的人付出代價!”
他說完一拍桌子,一副義憤填膺的模樣。
溫言搖了搖頭:“殷道友息怒,這個孩子是我自己想要的。”
“啊?”殷益難以置信地看向溫言:“我們不過一……段時間未見,怎麼可能,你明明不是這樣的人啊。”
溫言感受著紫府內那個與自己血脈相連的孕果,無視了道侶契約中鬱曜傳來的越來越大的心緒波動。他似乎是想笑,可是那笑容還未成型就化作一聲歎息:
“終究是我對不起這個孩子,殷道友,這是我的私事,我不願多說,但是現在看來我的到來似乎影響到你,抱歉,我這就離開。”
“我不是這個意思。”殷益連忙拉住溫言的衣袖:“溫道友,我這裡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而且方才我隻是一時間亂了分寸,現在冷靜下來想想,這個孩子是否與封印魔種有關?”
“是。”
“呼。”殷益長呼一口氣:“我就知道溫道友不是拘泥於感情的人,既然與封印魔種有關,那我必然義不容辭。”
“而且若是溫道友不介意的話。”殷益摸了摸後腦勺看起來有些不好意思:“溫道友的孩子也可以喊我一聲乾爹,隻要我在北冥界一天,我就會對這個孩子視如己出。”
一道劍光在虛空中霎時間出現,殷益下意識側身,隻見那道劍光從他的麵前擦身而過,若非他反應迅速,隻怕如今已經屍首分離。
“嗬。”溫言冷冷地輕笑一聲:“你果然來了,魔種。”
在溫言麵前,鬱曜緩緩顯出持劍的身影,此時他看起來如同瘋魔一般,靈氣魔氣不停地在他身上互換,與此同時,他的身體也在微微顫抖,臉上的神情也難以形容,似乎是因為憤怒而咬牙切齒,又似乎是一種難以言複的悲傷。
鬱曜的四肢依舊纏繞著月白色的鎖鏈,胸口插著匕首的傷口因為鬱曜劇烈的情緒起伏而向外滲出鮮血。
“阿言。”鬱曜啞著嗓子,他的目光落在溫言冷漠無情的臉龐上,千言萬語最終化作一句哀求:“我們是道侶,就讓我陪在你身邊,我們一起養這個孩子好嗎?”
溫言歪頭,意味深長地看向鬱曜:“魔種,我早就說過,你我之間的一切不過是我做的一場戲,那個道侶契約也不過是我拿出來方便我將你封印在鏡月湖底的。你的宿命是被我封印,這個孩子與你沒有一分一毫的關係,我也不想我的孩子和你有半點私人上的牽連。”
“說起來我很好奇,你這次又是用什麼理由逃出來的。”
靈氣與魔氣依舊在鬱曜身周快速互換,他垂下眼簾,手中的劍也已經被收回。他緩緩單膝跪在溫言麵前,束縛他的鎖鏈也因此發出碰撞後清脆的響聲。那隻血肉模糊的手向前伸出,似乎是想要觸碰溫言卻被溫言躲開。
“阿言,我在鏡月湖底沒有放棄修煉,原本那陣法還能困住我,可是隨著我修為漸深,離開那個陣法對我而言並不困難。如今我還留在那裡不過是因為這是你的心願,隻要我還在鏡月湖底一日,你我之間的道侶契約就會存在一日。”
鬱曜抬頭紅著眼看向高坐在他麵前的溫言,他緩緩笑了起來,隻是那個笑容哪怕是配上他英俊的麵容也並不好看,像是勉強擠出來的,透著難以掩飾的苦澀:
“我原以為隻要能這樣感受到你的存在就足夠了,可是看著你和彆人兩情相悅生兒育女我做不到,我隻要一想到你有了其他人的子嗣,我就幾乎無法壓製心中的魔念,不過我很清楚,你如今就如此不喜我,若我真的入魔成為魔神,你我之間再無可能,所以我一而再再而三地壓製自己的魔念——”
“可是我真的快瘋了,阿言,從感應到你的身體裡多了一個血脈後我就快瘋了,我求求你,讓我留在你身邊好不好,我們一起養育這個孩子,我們一起去殺了域外天魔——隻要得到域外天魔的魔心,魔種就能徹底沉睡。”
鬱曜說話時溫言忽然劇烈地乾嘔起來,溫言隻能一手撐在一旁的桌子上維持平衡,鬱曜見狀連忙上前想要扶住溫言,卻被溫言毫不留情地拍開他的手:
“滾。”
過了一會溫言才平靜下來,他轉過頭對鬱曜燦爛地笑了出來,隻是那個笑容並不純粹,還帶著某種挑釁的意味:
“魔種,這就是你的感情嗎?真叫我惡心,連我的孩子都無法忍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