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玄水州做好所有準備工作後,鬱曜駕駛玄舟來到了墜神之地。
墜神之地是一片赤紅色的荒原,像是有無數鮮血浸染過這裡。
溫言在踏入墜神之地後,已經接近半仙修為的他依舊感受到了一陣刺骨的寒冷。
一陣令他靈魂顫栗的冷。
就好像一個名為死亡的怪物盯上了他,而他無處遁形,隻能顫栗著等待這個怪物的靠近。
“小心,這裡隨處都是幻影。”鬱曜壓低聲音說道,他揮出幾道劍光打散了接近溫言的扭曲的光影。
“嗯。”溫言點了點頭,跟在鬱曜身後。
多年的默契令二人很快找好了自身在戰鬥中的定位,鬱曜在前方開路,溫言用符籙阻擋周圍的幻影靠近。
漸漸地溫言發現鬱曜似乎在朝一個既定的方向很是肯定的走去就好像早已熟悉了墜神之地。
他心中奇怪,於是開口問道:“仙尊以前來過這裡?”
“不曾來過。”鬱曜回答:“但是我有傳承記憶。”
溫言再次震驚,他知道鬱曜沒有特殊血脈,這個傳承記憶隻有可能是月神遺誌給的。
他不理解為什麼月神遺誌要給鬱曜傳承記憶,難道因為鬱曜是應劫之人?可是鬱曜之前的表現依舊表麵他擔不起這個天下。
這時他突然想起華棠。
世人都說華棠是月神轉世,所以哪怕華棠是男子,由於月神之前是以女子形體出現的所有世人依舊稱華棠為華棠仙子。
溫言是寒月族人,他的祖先是月神在人間的仆從受到了月神的賜福,所以在月神融入天地後依舊世代以月神仆從自居,繼承月神的意誌,除魔衛道。
因為月神的賜福,寒月族人對魔氣十分敏感,任何魔族魔修在寒月族人麵前都無法掩蓋身份,而且寒月族人也是為數不多能夠感應到還未覺醒的魔種的人。
這也導致魔道不止一次地圍剿寒月族人。溫言的父母親人也是死在了魔道的圍剿之下,溫言已經是最後的寒月族人。
為了保護自己,溫言隱瞞了自己的出身,隻將這個秘密告訴那個小傻子並將此生唯一的月光贈與了對方。
顯然他的真心付錯了人,那抹月光被稱作“無用”,而他的身世隻換來了一句“卑賤的仆從”這樣的評價。
不過這些已經不重要了。
月神轉世愛上域外天魔,應劫之人癡戀人族叛徒。
月神殿下,您賜予這樣不堪大任之人傳承記憶是因為相信他能在大魔劫中守護世人嗎?
溫言作為您的仆從是否應該相信您的判斷?
可是月神殿下,您的轉世美好善良,卻為何沒有繼承您的意誌?為何要愛上域外天魔?
請恕溫言不敬,身為您的仆從卻要殺您此生的愛人。
溫言願以性命作為代價,踐行您的遺誌,將一切引回正途,包括您的轉世。
這是溫言作為您的仆從的大不敬,也是溫言最後能為您做的一切。
這是您賜予溫言的力量。
也許您的大神通早已預知到了今日的亂象才賜予您的仆從這樣不屬於凡人的力量,來幫助您的轉世撥亂反正。
……
“我們到了。”
鬱曜停在了一個破碎的石碑前,石碑表麵如圖人的皮膚一般皸裂開來,讓人隻能看到無處不在的裂痕和縫隙。
溫言注意到石碑上刻著斷斷續續的符號,但是由於表麵破碎已經很難看清它的表麵到底寫著什麼。
鬱曜的話還在繼續:
“這是永界碑,上麵刻著封禁天界的符文。當初眾神與魔神之戰破壞了永界碑,天界裂縫由此產生。又隨著一次一次的大魔劫,永界碑被破壞得越來越徹底,天界裂縫越來越大,到現在已經可以容納域外天魔進出。”
“溫言,你要做的就是修複永界碑上的符文將它複刻出來,我們重建一個永界碑。”
“好。”溫言上前觸摸永界碑想要感知到永界碑上殘存的力量,可是當他觸碰到永界碑的瞬間卻感到一陣天旋地轉。
……
溫言醒來時發現自己正身處在一個熟悉的竹屋中。
這是紫陽峰?
溫言看著竹屋內和記憶中一模一樣卻在現實中已經不複存在的布置,心中懷疑,是幻境?還是他真的回到了過去?
“阿言。”
在溫言遲疑間他聽見了一個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聲音,他抬頭便看見穿著天星宗弟子服飾的鬱曜正淺笑著看著他。
“阿……曜。”溫言下意識念出這個他已經無比陌生的名字。
獨屬於小傻子的名字。
不過很快溫言發現不對,眼前的鬱曜目光清明,並非他記憶中的那個小傻子。緊接著他的腦海一陣刺痛,一段與他的記憶大致相同又在關於鬱曜的地方有些不同的記憶出現在他的腦海中。
在那段記憶中,鬱曜依舊撿到了在河邊昏迷的他,隻是這一次的鬱曜不傻,而他也和之前一樣在發現鬱曜是先天道體後將鬱曜帶回了天星宗,天星宗掌門也同樣收鬱曜為徒。
由於鬱曜不是傻子,這一次他的周圍不再是嘲笑與歧視,而是一片花團錦簇,但是不知為何,或許是因為是溫言帶鬱曜來天星宗的原因,鬱曜與溫言這個天星宗的邊緣人物一直保持了良好的關係,經常一起行動一起執行宗門任務。
鬱曜和從前一樣,在這段記憶裡鬱曜依舊是溫言在天星宗唯一的同伴。
隨著記憶湧來,溫言的意識漸漸消沉,到最後,他成了“溫言”。
“阿言,你怎麼看起來有些不太對勁?”鬱曜上前幫溫言揉了揉太陽穴:“你回來時就說頭疼,可是現在頭還在疼?”
鬱曜的動作很是熟練也很親昵,溫言早已習慣了鬱曜的親近,他沒有躲閃而是在享受鬱曜的服務。在鬱曜的幫助下,溫言的頭疼緩解了許多:“多謝,我好多了。”
“阿曜,你不是剛回去見掌門了嗎?怎麼又過來了?”溫言隨口問道。
“我也不清楚。”鬱曜看起來有幾分茫然:“隻是忽然間覺得心口好疼,然後很想很想看見你,就好像我失去了阿言你一樣。”
溫言忍不住笑了一聲:“阿曜,這話你應該和那些欽慕你的姑娘說去。這麼認真地對我說,我倒是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鬱曜無奈地笑了笑沒有繼續這個話題:“阿言,咱們這次交完任務你打算休息幾天?師尊說過兩天有個任務要交給我,你要不要陪我一起?”
“除了閉關或者不得已的情況,咱們有哪次不是一起完成任務?”溫言回答:“阿曜你怎麼還客氣上了?”
“不是客氣,我怕你不要我跟著你了。”鬱曜啞聲說:“不知道為什麼,我感覺阿言你有些遙遠,遠到我怎麼也追不上。不對,不是追不上,是好不容易追上了,我隻是停歇了一會,你又離我好遠好遠。”
“而且我看見阿言我就好難過,就好像你受了很多很多苦,我卻無能為力,隻能看著你受苦,可是當我終於能站在你身邊拂去你眼角的眼淚時,你卻已經不需要我了。”
“行了行了。”溫言打斷了鬱曜的話:“阿曜,你平時也不愛看話本啊,怎麼突然這麼多愁善感?而且這些話好奇怪,如果不是因為你身上沒有魔氣,我都要懷疑你被魔奪舍了。”
“阿言就當我在胡說八道吧。”鬱曜笑了笑。
鬱曜平時都是一副嚴肅冷淡的模樣,可是在溫言麵前卻很愛笑,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樣,或許是因為不知從誰那裡聽過的伸手不打笑臉人,他不在意大部分人對他的評價,卻尤其不希望溫言討厭他,哪怕是有那麼一絲討厭他。
溫言卻笑了起來,他垂下眼眸:“不知道為什麼,我現在的心情也好奇怪。”
“哪裡奇怪?”鬱曜問道。
“我說了阿曜你可彆生氣。”溫言露出一個不失禮貌的笑:“我好想狠狠地打你一頓,打完後看你表現,要是你真心悔過,我就放過你,要是你執迷不悟,我們就橋歸橋路歸路,一刀兩斷。”
明明溫言說要打自己,可是鬱曜聽了溫言的話心中卻莫名有些開心,他追問:“阿言為什麼要打我?”
“不知道。”
“我要悔過什麼?”
“不知道。”
“那如果真有這麼一天,阿言會跟我一刀兩斷嗎?”
“你想聽真話嗎?”
“想。”
“好,那我就說真話了。如果真有那麼一天,隻要你沒那麼無藥可救,我是不會這麼絕情的。畢竟你是我如今最親近的人了。”
溫言說著,心中卻有些苦澀。
他的生命中原本有許多人,他的父母,他的族人,他的師尊,他的同門。
可是明明才沒過多少年,他的生命中隻剩下鬱曜一個人。
他還記得鬱曜被掌門收為關門弟子後,鬱曜拉著他到了紫陽峰頂,在月色下向他討要拜師成功的賀禮。
那天的月光很亮,他鬼使神差地將自己此生唯一的月光贈予了鬱曜作為賀禮。
那抹月光是月神的賜福,也代表了寒月族人對贈予者的許諾。
許諾此生都會將對方視作自己最重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