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祁 典有寧對於這場送上門來的大戲,……(1 / 1)

九魄焚風 不遮陽 3979 字 10個月前

秋風清,秋月明。

可典有寧隻覺得這季節實在反常,月晴風也晴!胸腔裡有什麼東西打了個激靈,夜風拂麵,臉竟被灼得火辣辣的。燭火搖曳,隨後那顫動一下的心撞得無比歡快,是要炸了。

她口更快,搶先一步,語無倫次道:“你……你胡說什麼?”

莫同風被她這聲驚問拉回神誌,月隱進雲層,暗了幾分,他抿了抿嘴唇,沒有其他動作。

典有寧張開雙臂,手忙腳亂地一邊關窗,一邊送客:“夜深了,我要休息了。”

“啪嗒”一聲,窗已緊閉,關住了她最後一字的尾音和即將跳出的心臟。

莫同風神色晦暗不明,他扭頭看了一眼欒樹,樹鳴沙沙,恍惚許久,也離去了。

起風了,落葉與蒴果四處飄散,樹枝舞動聲漸漸被滴滴答答的雨聲取代。天河決了一道口子,高高低低,未絕於耳,擾得典有寧輾轉反側,不知所措。

翌日,阿西又囑咐典有寧多備了禦寒的鬥篷,說是一場秋雨一場寒。這雨下了一夜,出門時,涼意浸透空氣,一呼一吸,她軟塌塌的眉眼瞬間抖擻了不少,莫同風已等在院中。

阿西和林維將二人送至村口,辭彆了祖父祖母後,典有寧啟程南下。她三步一回頭,待行至岔路口時,轉身回望,一對老夫婦還等在原地。兩個黑點依偎著融在一起,她眼前的視線也有些糊了,好像看見阿西揮了揮手。

她會一直在我身後。

典有寧莞爾一笑,踏上這茫茫旅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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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空如洗,而她心裡摻雜著七七八八的線頭,撓著她,好不心煩意亂。莫同風絲毫不提昨夜之事,一路雲淡風輕,翩翩有禮。

典有寧看他這副模樣姿態,頓時暗罵自己小題大做。怎麼始作俑者都如此氣定神閒,她反而一肚子愁腸呢?

管他呢!若他真心實意相助,自然是好事一樁;若他圖謀不軌,她也不是手無寸鐵的弱女子。即使摸不清對方的道行,一戰之力用的巧妙,便是個大妖也不一定是誰吃了誰!

理清楚這點,典有寧深感秋高氣爽,久而久之,兩人也相處成了正常的友伴。

離了北寶山的地界後就是平坦廣闊,雖不同幽林險壁,但因人煙稀少,情致缺缺,故不作遊玩停留。

七日後,抵達太梧。

太梧不及丹都繁盛,卻也是承南啟北的樞紐要地,陸路四通八達,城內運河流貫。主街兩側屋宇羅布,店肆林立,放眼之外,處處人聲鼎沸。

莫同風頭戴冪籬,幾乎遮蔽了全身,典有寧儘管穿著普通,但身材高挑,麵容不凡,二人一同走在煙火大道上,甚是打眼。

沿邊曠地上的小商販紛紛投來目光,吆喝著叫賣。太梧民風奔放,口音雖不如吳音軟語那樣綿柔好聽,但也算激情質樸,像從地底傳來的扯著典有寧的雙腿左右流連。她似花叢中采蜜的小蝴蝶,眼花繚亂,不一會兒,手中便添了香囊口脂等物什。

典有寧眉花眼笑,湊向莫同風道:“你可有喜歡的,隨意挑選,我給你買!”

莫同風道:“你很有錢?”

她把那些物件放進青苗袋裡,揚起下巴:“這些小錢我還是有的,我祖母本就是富貴人家的姑娘,從不吝嗇於我。我及笄後常給人占卜診治,積少成多,也攢了點私房錢。”

說完一陣肉香飄來,典有寧直勾著眼睛拉了拉他的衣袖,脖子已經伸將出去,聲音都拔高了幾度:“你想不想吃烤羊肉串!”

莫同風頭也不轉:“我沒辦法拿。”

“為什麼?”典有寧一臉疑惑,艱難地拉回脖子朗聲道。

他抬抬小臂,黑紗大袖給那長手蓋得嚴嚴實實,典有寧了然:“那我給你買對手衣吧!”

莫同風又道:“普通手衣不太行。”

“你拿進冪籬裡吃!”

“會弄臟。”

她兩道濃眉凝起,甩開他的袖子,哼道:“那你便是沒這個口福了。”典有寧正欲奔向美食,突然,不遠處一道罵聲傳來。

路上行人立刻被粘住腿腳,少頃,已三五成群地圍成數團竊竊私語。

一處柳蔭之下,掛了一個招牌,藍邊黃底黑字書寫“靈池巫,問命卜”幾字。

典有寧瞳孔一亮,將羊肉串拋諸腦後,拽起莫同風,快步走近爭吵來源:“走,去看看熱鬨。”

招牌旁邊支了一個小竹桌,一張白麻布歪扭皺巴地鋪著,攤位上還有個黑乎乎的卦筒,幾十支竹簽豎在裡麵,一支竹簽孤零零的躺在外麵。

隻見瘦黃枯骨樣的手爪“啪”得一拍,獨簽上下蹦了幾遭,卦筒晃悠半圈掉離那顫顫巍巍的小攤,“骨碌碌”滾至路旁。

“怎麼!你想白算!”叫喊之人一身烏袍,嘴尖目小,身量頗矮,中氣十足,活脫脫一隻灰黑耗子。再看他對麵那人,白衣繞玉,唇若塗朱,麵雖罩霧,舉止仍雅,真真是一位世外謫仙。

他看看散落滿地的竹簽,沉聲道:“你卜錯了 ,為何不退。”

“黑耗子”仿佛聽了天大的笑話:“你說錯就是錯?你又沒去我說的地方找過,怎知是我錯!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粉郎也敢在我靈池巫祁之前信口雌黃!你也不去打聽打聽我們靈池山的名號!”言罷,“耗子爪”又指指那搖搖欲墜的招牌,頭拔了三尺高。

“靈池巫祁卜天下萬物,這人師承靈池山不可能算錯吧。”

“萬一是個騙子呢?巫祁的人跑這擺攤?要我說,嘖嘖嘖,不像是能進靈池山的。”

圍觀眾人七嘴八舌,開始各自站隊。

“小粉郎”冷肅道:“靈池巫祁門下從未有過你這號人物,請勿打著虛名招搖撞騙了。”

“黑耗子”破口大罵:“你說誰是騙子!我看你才像訛人的騙子!”他指手畫腳招呼路人評理:“您瞧瞧,您看看!這廝卦簽也求了,本人方位也測了,錢貨兩訖。他不去尋失物,反在此冤我行騙!”

說著又一改盛氣淩人轉頭委屈抽搭起來:“本人自小學於靈池,飲朝露、食靈果,不求世俗之物,隻願行萬裡助萬人。今遊至太梧,設一小攤,沒攔了大爺您的路啊,為何平白無故訛我安身立命錢!”

部分路人被這番聲淚俱下的說辭打動,轉了陣營。

“對啊,卜了失物不去確認怎麼就說不準!”

“看這人衣冠楚楚,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

“小粉郎”麵色不變:“我所矢之物就在丹都,具體位置不明,你卻讓我在家中東方尋找,豈不是胡言亂語?”

“黑耗子”聞即吹胡子瞪眼,撩起衣擺左右開弓即想動手:“你敢耍我!知道丟哪還來問卦?不教訓教訓你,還以為靈山七巫是好惹的!”

黑影狂奔而來,白衣臨風未動。

“咻——”

一支利箭破空穿過人堆,斜刺入地麵,定在黑影腳前。

典有寧側頭,迎麵走出兩人,當頭一個玄衣少年,手持機關弩,眉眼霽明,神采奕奕,約十五六歲的年紀。隨後那人一襲粉白長衫,把玩一支翡翠玉笛,束發瀟灑,步態悠閒,不過二十餘歲。

少年擋在白衣麵前,問道:“發生了何事?”

另一人憋了憋小竹攤,繼續晃著笛子道:“定是不知哪冒出來的小騙子惹你自心哥哥生氣了唄!”

“黑耗子”盯著弩箭,腿已抖如糠篩,但他的黃麵仍強撐著,支支吾吾擠出一句:“好……好……還有同夥!你們……你們這是當街行凶!我……我要報官!”

人群嘀嘀咕咕的聲音越來越大,有人決定仗義執言。

“青天白日,眾目睽睽就敢放箭,真是無法無天!”

“是啊,要不報官吧!無論你們誰訛詐誰,報官自見分曉!”

玄衣少年有些著急:“是他先動手打我哥哥的!”

“那你們也不能公然使用利器啊,本就以多欺少,口角變行凶了!”

少年一時分辨不來,自知理虧,他貼著白衣,低聲道:“自心哥哥……”

此時,典有寧對於這場送上門來的大戲,看的可謂酣暢淋漓。福靈心至,她衝向莫同風耳邊小聲問道:“幫我個忙?”

突如其來的一絲溫熱穿透冪籬黑紗打在莫同風耳畔,他愣了一瞬後,緩緩扭頭,她燦若朝陽的雙眸染著笑意。

“什麼忙?”

她喜上眉梢:“幫我變個戲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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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耗子”見路人都向著自己,霎時更加趾高氣揚,他甩甩大袖轉身坐回攤位上,胡子亂飛道:“恭恭敬敬向我磕個頭,認個錯,本人大人有大量或許可以考慮既往不咎,就不報官了。”

玄衣少年氣血上湧:“你!”

話剛出口,就被粉白長衫手中的玉笛攔住了,他右手握笛,一下一下有節奏地敲打在左手掌心,春彩水潤的笛子卷著光,漸變墨色的流蘇炸開了花,煞是好看。

他嘴角上揚,走向小竹攤:“還是報官吧!不過隻是這點小事可沒什麼意思,不如我拆了你的招牌,砸了你的攤,再打你一頓,這樣你到官老爺麵前不是更有理了?”

玉笛橫在“黑耗子”麵前,粉白長衫頓了頓,又道:“可好?”

“啊——”尖嘴驚叫一聲,“黑耗子”嚇得幾乎就要跌坐在地。忽然,一道輕靈的女聲盈耳,吸引了眾人的視線。

“這麼囂張!”

典有寧掂著青苗袋,掏出一兩銀子按在小竹攤上。她從容自若地迎向粉白長衫不悅的目光,嗔怪道:“為何一直汙蔑靈池山的大巫,糾纏人家不放。請不要耽誤我們平民排憂問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