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風 第一次遇見你,我就已對你鐘情!……(1 / 1)

九魄焚風 不遮陽 3762 字 10個月前

阿西深知終有一天她會離開林上村,可這天來的太快。十三年的天倫之樂如同案上杯盞,握緊放下之間,裡麵的茶水就會消失不見。

典有寧蹲下身,把頭伏在祖母腿上,青絲如瀑。

她輕聲道:“若我繼續留在這裡,妖邪闖村這種事情怕是會接二連三,他們已經確認是我,沒有得手必不會甘心。這次是林石和葉雲,下次也許會牽扯到其他無辜之人。”

“那渡鴉妖像是個刺探消息的,不難對付,倘若以後來了個大妖,或者一群!”典有寧抬頭揚高了聲音:“我不能置村子於險境!隻是……”

她後退幾步,雙膝跪地,又黯然道:“隻是家中惦念之人年事已高,有寧實在不孝!”

“哈哈哈哈——”阿西倏地笑了,伸手把典有寧扶起來,開懷道:“勿要掛心我們,不相信祖母了嗎?你要願意在林上村安樂一生,祖母不怕那些魑魅魍魎,儘管來便是!你要是想離家遊曆,尋一個結果,祖母也會支持你,在你身後!”

“所行皆所願!”

典有寧的心裡湧起一股暖流,砰砰跳個不停。

“不過,你隻身一人過於凶險,還是得有結行的同伴才好。”阿西臉色嚴肅。

她當即納悶,又不是列地雲遊,哪裡尋得來同伴?

“婆婆看我合不合適?”耳畔傳來好聽的男聲,未見其人,先聞其聲。頃刻,來人戴一黑色冪籬出現在祖孫二人眼前。

透紗之下,玉麵隱約。他神凝好似秋水,姿影翩翩。

是他!

典有寧愣了一愣,道:“閣下……”

那人頷首:“在下莫同風,是個蝶妖。昨夜在山中偶遇姑娘,遭遇了那水銀精,在此多謝這位婆婆解毒之恩。”

阿西旋即一笑:“舉手之勞,何足掛齒。就當替我孫女答謝公子的那把火吧。”

莫同風微微躬身:“是我冒失了,姑娘身體可還安好?”

典有寧還了一禮:“承蒙莫公子救命大恩,我已無礙。”

一來二去,彼此也算相識了。

回想起剛才莫同風的那句話,他問他合不合適,難道他要與自己結伴?典有寧滿腹不解。

此時,阿西好像與她心有靈犀,問道:“莫公子適才一問,此問何意啊?”

莫同風看向典有寧,開門見山:“我願與姑娘同行。”

“在下清醒後不知人在何地,四處查探,遠遠聽見婆婆說與姑娘,隻身外出凶險,需要同伴。北寶山上,是我大意,害的姑娘和我身中水銀之毒,想來是因婆婆搭救,現才安然身居此處。一願報恩,二願致歉,我漂泊一世,本雖為妖,但也可儘綿薄之力。”

阿西扯了扯嘴角,緩緩坐回凳上,左右打量一遍,沒待典有寧開口便回道:“生而為妖,身卻無邪氣,你不是作惡的孽物,所言應該沒有虛話。有寧,你可願意和他結伴?”

典有寧沉吟不決,兩人隻短短一天見過幾麵,為何突然間就從後山巧遇發展到同道曆險?

她有滿腦疑問,思前想後,麵對暗敵追殺,自己獨身的確如履薄冰。況且祖母說他並無做過惡事,她絕對信任祖母的判斷。

但他若是好人,便也是個無辜之人啊。前路不會太平,她的命運懸在刀尖之上,她隻能對自己的人生負責。

典有寧望向祖母擔憂的眼神,腦海一團亂麻,隻能再次行禮,先應下:“多謝莫公子相助,我願與你同行。”

莫同風上前一步,拱手,黑紗大袖覆在他的手上。

“還未請教姑娘芳名?”

“典有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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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祖父母簡單商量過後,典有寧決定先南下太梧,再西至丹都。目前手中情報太少,已知的兩點就是“靈池七巫”和“江流”組織。她沒有打算直接去靈池山,畢竟對方是敵是友還未可知。與其像個無頭蒼蠅到處瞎撞,不如當成真的雲遊,先暢玩一把!

太梧是是林上村南下的必經之路,也是附近最大的城。丹都則是丹啟國國都,“中州之中”,軟紅香土,熱鬨非凡,那裡或許能有新的消息。反正她是被當成獵物的那個,可能途中就會有其他“渡鴉妖”送上門來。

為了給典有寧路上傍身,阿西給了她一個寶貝,喚“青苗神”。名是神卻又不是神,而是實實在在的一個妖怪。它的樣子像一個布囊,可納萬物小如錢袋掛腰間,也可大百倍遮天蔽日驅鬼邪。

這青苗是阿西在外除祟遇到的,那時它正在幫助凡人驅趕田野裡的鬼怪。它每變大一次就會消耗大量妖力,妖力用完了便又縮小養精蓄銳。小鬼怪們摸清它的規律,聯合起來采用車輪戰術把它攢的力量耗了個乾淨。

雙拳難敵四手,惡虎還怕群狼。小鬼蜂擁而至撕咬它時,阿西從天而降救下了它。給它治傷,給它縫補。典有寧看著布袋上歪歪扭扭的針腳,噗呲一笑,確定無疑是祖母的手筆了!

她把長弓箭筒、衣服盤纏、草藥乾糧統統放進青苗布袋裡。以防萬一不能及時補箭,便把全部箭矢搜刮至囊中。家中四下轉了一圈,又陸續添了火折子、匕首、調料、棋子等物。即便露宿野外,也不能太苦了自己。行李整裝完畢,青苗急速收攏,刹那就化作一個錢袋大小。

典有寧掂了掂青苗,竟然沒什麼分量!她喜滋滋地把它掛在銀腰帶上,隨即輕喝一聲:“長弓!”轉眼間,弓就已出現在她的手上。

真是個好寶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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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融融,白日將行,典有寧端著燭台,準備熄燈安寢。燈火昏暗,燭芯久燒成炭,是快要燃儘的舊燭。

月光皎潔,竟比這得燭燈還要明亮許多,樹影婆娑映在窗紙上。

窗外,人影乍現,是莫同風。

她停下動作,若有所思了一陣。須臾,她走向窗子,把燭台放到桌案旁側:“莫公子還沒睡嗎?”

等了一會,莫同風答道:“沒睡。”

他的聲音柔柔的,似清澈的溪水,典有寧心頭一緊,推開窗戶。月懸中天,清輝浮動在他四周。莫同風站在欒樹下噙著笑意,又魅又冷。

“叫我莫同風就好。”

典有寧僵硬地點了點頭。

他笑得更開了:“你的燭火快滅了。”

“啊?哦。”典有寧不自然地從桌案上拿起剪刀,眼疾手快地剪斷燭花。火苗大了一些,勾勒出她的精致臉龐,紅麵芙蓉,漆眸生輝。

莫同風和顏悅色:“你喜歡欒樹?”

她來了興致,神采飛揚道:“是啊!很喜歡!小時候在祖母的醫術上看到欒樹的圖樣,就纏著她給我種了一棵。”說著她仰頭看向那半樹盛夏半樹秋,喃喃道:“很美對吧。”

他目不轉睛:“很美……”

典有寧回過神來,見他還看著自己,不由得低下了頭,她攥著衣角一時也不知道說些什麼。

忽然,她眼神閃爍,想了起來,決定還是問上一問:“你為什麼要幫我,與我結行?”

莫同風怔了一瞬,道:“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你祖母替我解毒,我總得回報這份恩情,而且在下蠢笨燒了那水銀精害你也中毒。我遊曆紅塵,在哪遊曆不是遊曆?於情於理,護你一程又有何妨?”

典有寧不依不饒:“不是你害我中毒,火燒水銀精之前我就有中毒症狀。且你起火時,我已毒發力儘,你解了我的燃眉之急,此救命恩抵了那解毒恩。兩條理由皆已抵消。”

頓了頓,她鬱鬱不樂再道:“我離村不是閒遊,而是有不得已的隱情,非常危險。你我萍水相逢,沒有理由和我一起涉險。”

“什麼隱情?”

莫同風盯著她,臉上不再有笑意。隔窗四目相對,淡淡的愁絲在他們之間縈繞。典有寧垂下目光,麵無暖色:“我要尋找自己的身世。”

“不知何時被人恨上了,遭人追殺呢。”她憋出一抹苦笑。

莫同風左手攀上窗沿,聲色低沉,他一字一句說得分外清楚:“那我更要與你一起了。”

典有寧氣不打一處來:“我不想連累彆人,你已不占理。先前應下,實在是怕祖父祖母擔心。明日我們一塊啟程,到了太梧便分道揚鑣可好?”

“不好。”他當機立斷,沒有思慮就直接拒絕,手下似乎用了力,隻聽木頭窗沿“咯吱咯吱”響了兩聲。

真是難纏!典有寧懷疑這妖蝶是空有美貌,腦瓜確實不太靈妙。哪有人會為了一個陌生人纏著硬要赴火海呢?

要麼就是另有圖謀,不會是想吃了她吧!她好像是挺對妖精鬼怪的胃口!

可他真的沒有一絲邪氣。

莫同風見她沒有答應,兩道劍眉稍稍蹙緊,他肅然道:“於情、於理,你也隻否了兩個理由。”

典有寧十分無奈:“沒有於情,何來我否?我們才相識不足一天,並沒有什麼交情。”

莫同風把手撤回來,窗沿上留下了一截指痕。他挺了挺背,合上雙眼。再睜開眼時,冰雪透灰的瞳眸閃閃發亮,灼灼目光融化了他眼中的冬雪,他注視著她,道:

“有的。第一次遇見你,我就已對你鐘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