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世 凶兆是因為你(1 / 1)

九魄焚風 不遮陽 3724 字 10個月前

黑暗,無儘的黑暗,恐懼張開觸手死死攥住典有寧的四肢百骸。嘴唇已經乾裂,嗓子像被銼草磨過一樣,她眼睜睜看著無數晶瑩剔透的水珠飛離她的身體,彙成一條小溪流向遠方。她心如擂鼓,渴望去追,身體卻動彈不得,不知無力了多久,一粒火星劃破黑暗。烈火暴起,火舌舔舐著她每一寸肌膚,典有寧的心抖得更厲害了,紅焰快速蔓延,所有都會化為灰燼。

突然,一隻閃蝶在熾熱中起舞,飄走的水珠衝破氣浪凝在她的眼角,冰冰涼涼。

典有寧從噩夢中驚醒。

她僵在床上全身酸麻,轉著眼珠環視一周,這一看安心了不少。她正躺在家中房內,陽光灑進來,一切如舊。

典有寧揉著頭,費力地翻身下地倒了杯水喝。溫涼的液體滑過口腔,她感覺自己仿佛活了過來,連喝了三杯,記憶也慢慢融合成一片。

她從後山回來了!是祖母帶回來的?

那……那個人呢?

阿西端藥推門而入,看見她支著桌子,麵色紅潤,已然是恢複了大半。典有寧接過藥碗,一飲而下,壓製完喉頭的苦澀,她疑惑道:“我這是怎麼了?”

“你中毒了,水銀之毒。”阿西摸完她的脈,肩膀也隨之鬆弛下來,又道:“現下已經解了。”

水銀毒?遇到的老嫗竟然是個水銀精。

可那個人居然直接火燒水銀精,豈不是更增危險。

典有寧心平氣和地吐了一口氣,道:“祖母,你找到我時有沒有發現一個男子,也可能是個妖精……不過他救了我,燒了那水銀精。”

阿西欲言又止,沒有立刻回答,她把空碗放進托案中,起身撂了一句話:“在東室呢,你若要看他,切記不可見強光。”

待門合上,典有寧收拾了一番直奔東室。

剛推開門,隻見房內昏暗暗的,竹簾全都放下了。幾束明媚伴隨她鑽進來,還沒等闖滿整個屋子就被典有寧無情地關在門外。

竹簾不是完全遮光,但不要緊,剩下的斑斑點點落在窗邊的桌子上,燦如星空。

那人安靜地躺在榻上,典有寧輕輕地坐在榻邊。

他一身繡著雲紋的月白藍衣裳,外披的黑色薄紗大袖衫也並未脫下,像是隱在暗夜冷雲中的明月。那衣袂似乎能夠無風自動,明明是躺著,卻仍增了幾分臨風的神采。

銀灰色的發半束著,頭上黑紗抹額半透,兩股銀色細絲從發後向前,蜿蜒覆在抹額上,作似雲似水的紋樣。他棱角分明卻臉窄流暢,長長的眼睛緊閉,隻留下兩片濃睫。

雖然僅是一眼,典有寧也記得那雙攝人的淡眸。

她斂了斂神思,撩開黑紗大袖,找到他的右手。他月白袖口緊束,小臂上綁了一把黑色小匕首。典有寧略過匕首,搭上他的腕脈。忽然,那人抹額上的銀絲動了一動,典有寧瞳孔微微一震,回過神來再次定睛,銀絲又絲毫如常。

他的脈象安穩,沒有一點中毒跡象,許是她餘毒未清,還眼花心慌!

典有寧鬆開手,快步離開。

墨綠色的身影剛消失在東室門口,一隻蒼老的手就按上木門,“吱呀”一聲,門開了,阿西緩步走了進去。

她踱了幾步,沉聲道:“你還要裝多久?”

榻上的男子聞言雙眼輕啟,一雙冰灰目流光溢彩,他起身撫了撫右側衣袖,懶散的聲調似笑非笑:“不裝一裝,又怎麼和她一起被帶下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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典有寧口乾舌燥回房又灌了三杯水,灌完後開窗吹了一臉秋風。

她的窗外有棵欒樹,一株蔥綠數團紅,風滾枝頭,粉紅色的小燈籠簌簌紛飛,她好像聽到了生鈴擺動,清脆悅耳,又好像是飄落的粉鈴作響,奇妙絢爛。典有寧伸手接住它,秋天安穩穩地落在她的掌中,也落在心間。

肆意把玩了片刻,典有寧憋見床頭的長弓箭筒,她把蒴果放在窗沿上,回頭便撞見了出神的祖母。

阿西微笑著看著她,典有寧眼珠黑亮,連忙扶她坐下:“祖母,脆蛇給石頭用了沒?”

“已經用了。”

典有寧放下心來,給阿西添了添水:“那就好。祖父呢,醒來怎麼不見他?”

“他到林石家賠禮去了。”

“賠禮?發生什麼事了?”典有寧停下手中動作,神色一凝。

阿西低下眼皮,再抬眼時,已是滿目愁容:“有寧,林石和葉雲的凶兆是因為你。”

典有寧當即愣住,呆了一瞬,不可置信道:“因為我?為什麼是因為我?”

渡鴉妖是衝她來的?

阿西喝了口水,開口道:“你看到那蠱蟲了吧,那是雙蠱中的子蠱,還是傀儡蠱。傀儡蠱一但入體,不管人神妖鬼,皆失去自主意識,隻受母蠱控製。林上村有結界,凡人可暢通無阻。尋常精怪進村,必定被結界劈上幾遭,也就不敢來犯了。渡鴉妖不是簡單的附身,而是找準了葉雲身懷喜胎,吸收了胎靈之氣瞞天過海才進了村子。進村後它也沒有立刻食人,可能是在等待什麼。你將葉雲打翻在地的時候,那妖孽叫了你的名字吧?”

典有寧僵直了脊背,頓了頓:“它在等我?”

阿西點點頭:“是在等著確認你。”

“確認我?難道那渡鴉妖認識我?”典有寧如墮雲霧,腦中一片空白。

阿西又搖搖頭:“不是渡鴉妖認識你,是操控母蠱的人認識你。”

典有寧心下大驚,驟然凝噎。

她從小就長在村中,不經常遠遊,也沒有奇奇怪怪的熟識。究竟是誰費儘心機來林上村確認她呢?

確認?典有寧就是典有寧,一個平凡巫女。為什麼要確認是否是她,要確認什麼?

見她迷茫,阿西繼續道:“雙蠱有幾種,情蠱,母子蠱都是雙蠱。母子蠱由不同的人用不同的方法煉製,功效也不同,這渡鴉妖身上的傀儡蠱還不是一般的母子蠱。它被母蠱控製,成了母蠱的眼睛。母蠱感它所感,看它所看。子蠱又藏劇毒,被渡鴉妖抓傷,則肉骨俱碎,如此狠辣,一定是個靈力強盛的大巫所製。”.

典有寧怔然道:“有人要殺我?可我從未與人結過仇怨!”

阿西歎了口氣:“有寧,你知道靈池山吧。”

她濃眉輕蹙:“靈池七巫所在的靈池山?傳聞山頂有一天池,名喚移池,可通天達地,迎神升降!”

“是啊,就是這個靈池山。”阿西聲音低沉,有些失神。

典有寧表情微滯,試探地問道:“祖母是靈池七巫的宗門之人?”

靈池山,是丹啟國南境界山,群峰環抱。山有七巫族,神秘莫測;山中稀獸百藥,靈氣逼人,天下無不向往。

傳說七巫族是天神賜福的七個古老宗族,他們靈力強大,居靈池山上,濟世消災,是萬巫之祖。

常有非七巫族的普通人去求巫學術,都被靈池山的靈氣擋了回來。若天生負有靈力,可進山,若無靈力,進山隻會如中劇毒,無法呼吸,身痛體損。

七巫宗門的桃李雖不曾繁茂,但個個都是超群絕倫的大巫,有閒雲野鶴安平民的,也有入朝為官福天下的。

典有寧發此一問,並不無道理。不料,阿西卻抬手摸了摸她的臉,否認道:“我不是,而是你,你是我從靈池山下撿來的啊。”

她腦中嗡嗡作響,思慮著這句話的潛在之意。恍惚了片刻,她反手拉住阿西的手,祖母的手一直都很溫暖,為她遮風擋雨。現在,她手握寒冰,像握住了嚴冬裡枯老的樹枝。

典有寧的聲音有些悶:“所以……林石和葉雲的無妄之災可能是因為我的身世?”

阿西揉揉她的手,暖聲安慰道:“有寧,這不是你的錯。我告訴你這些,是你應該和需要知道真相,而不是被蒙在鼓裡,做他人的刀俎魚肉。祖母會一直保護你,你會長大,風雲禍福你得有能力自己掌握。”

典有寧眼眶濕熱,她緊緊抱住阿西,悵然若失道:“會是靈池七巫的人要殺我嗎?”

“不儘然。”阿西貼了貼她的頭,將她的肩膀扶正,盯著她正色道:“你還記得那蠱蟲身上的水波紋嗎?”

“記得。”典有寧擦乾眼淚。

“據說丹啟國內有一個秘密組織,名江流。起初這個江流隻是個殺手組織,以江流天地,行生死有無的宗旨。經過一段時間積累,這個組織極速擴大,不僅刺殺,還做追蹤暗探之事。他們的據點網羅各國,情報也數不勝數。後又號稱江河湖海,聚散離合。那個水波紋可能就是江流的標誌!”

典有寧感到渾身的血都朝臉上湧來,她眨眨眼睛,冷哼一聲:“看來那人很是恨我呢。”

阿西想說的話已經說完,見她目露凶光,便知道自己的有寧不會成為任人宰割的小姑娘,她會變強大,會勇敢劈開暗刃並加倍奉還!

又一陣秋風吹過,吹落了窗沿上的蒴果。

典有寧站得筆直,她看向窗外,晴空萬裡。

隨即她桀然一笑:“祖母,大千世界如此繁華,我也該去找一找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