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孽 尖嘯聲撕心裂肺(1 / 1)

九魄焚風 不遮陽 4417 字 10個月前

粗的細的各種驚叫聲炸滿整個庭院,頓時四處雞飛狗跳。膽子小的人撒腿竄跑,時不時撞翻長案矮凳,冷炙殘羹;膽子大的伸長脖子捱三頂五,頓足搓手簇擁著問:“哎呦,發生什麼事了?”、“石頭啊,你這是怎麼了!”

典有寧胸口突突地跳,林石扯著嗓子,涕淚橫流道:“有寧,救救我,救救我呀!”

她心一橫,越過林石,踏進房門,將林石護在身後。

屋內的喜燭忽明忽暗,掙紮閃了幾下,滅了。冷月摻雜著門外的燈籠把光斜投到地麵上,留下一方亮影。

葉雲蓋著紅蓋頭隱在黑暗裡,一動也不動地立在婚床前麵向著她。

陰風吹過,典有寧的腰鈴叮叮當當地響了起來。

生鈴居然動了?

一圈銀鈴,墜在她的銀腰帶上。銀腰帶約莫一寸多寬,形似楓葉的樹葉片片纏枝裹著她的纖腰。銀鈴有三十個,玲瓏彆致,咒文環繞成鏤空的樣式,內裡嵌了一顆藍鬆石珠子。光隨鈴動,如星點點,燦燦生輝。

生鈴平時是不響的,管你走動跑跳都無聲無息。隻有兩種情況下,才會主動發出動靜。

一是盛大的祭祀上,歌舞以迎降神,感神之靈氣,其餘音嫋嫋。

二是周圍有陰屍鬼氣,其撞音亂耳。

現在並無大祭,恐怕是這新娘子不是真的葉雲吧。

典有寧從未聽過生鈴作響,村裡有祭祀祈福也都是祖父林維主祭,走屍邪鬼更是從未遇到過。

這蠟燭猛然一滅,銀鈴陡然一響,典有寧隻覺得頭皮一陣發麻,胸口起伏得愈加厲害。

“兒啊!”哭聲鑽入她的耳中。

林石父母顏色惶恐,衝出人群,拖起癱成爛泥的林石快步退遠。這動作激起了一波人頭攢動,才才動完,又登時被屋內動靜吸引了過去。

“小心!”祖父林維急吼一聲。

假新娘朝典有寧直撲而來。

典有寧早有防備,側身往斜前方閃開,那新娘子撲了個空。兩人身距不到半丈,她轉身抬腿就是一踹,假新娘猝不及防,躲避得慢了一點,砰地彈了出去,砸向院中。

圍觀的人群驚驚呼呼迅速後撤出一個大圈。

古怪,這不知道是個什麼的假新娘反應也不是很靈光啊。

難道不是鬼魅?

是低等的僵屍?

典有寧甚感好奇,這東西一升一落,紅蓋頭硬是老老實實的扒在頭上,絲毫不掉。

她這一腳是使了十足的力氣,那團紅卷著發出痛哼,在地上挪了片刻才試圖翻身起來。典有寧不給它這個機會,疾奔至中庭,居高臨下又是一腳踩住它的胸口,將這東西狠壓回地麵。

倒要看看你的廬山真麵目!

她俯身伸手抓住紅蓋頭,手腕一甩,紅蓋頭飄飄揚揚飛向空中。

典有寧定睛一看,地上的人臉扭曲著,雖說應該是疼變了形,可這相貌不就是葉雲?

“葉雲!這不是葉雲嗎?!怎麼回事?葉雲怎麼可能害石頭呢!”村民們交頭接耳你一語我一言躁嚷起來。

典有寧心頭震動,腳微微卸了力,但也不敢馬上移開。

祖母曾說過,生鈴絕不會出錯。

定有蹊蹺!

她猶豫再三,準備開口問上一問。

葉雲忽地喃喃道:“典……有……寧。”

典有寧若有所思了半響,回過神來。她低眸瞥見葉雲身下有暗暗的血跡暈開,糟糕的想法直衝腦門,腦門一熱,當即便想抬腳。

此刻生鈴鈴聲大作,嘩啦啦劇烈撞個不停。

“典!有!寧!”

葉雲眸光閃爍,好像又驚又喜,高聲大呼,隨即她的嘴角向左挑著,露出詭異的笑,邊喊邊舉手襲來一抓,爪風陣陣,迅如雷電。典有寧麵色驟冷,好在已是抬腳的動作,心隨念轉,呼吸之間,拐動小腿踏向旁側。腳剛落地,再是一個翻身和葉雲拉開數丈。

葉雲抓了個空,沒有當場起身。她靜靜地躺在原地,伸直的手臂立在空中,五指彎曲保持抓式。僵持了一會,她的嗓子裡發出嗬嗬嗬的怪音,人指竟逐漸變成了黑色的鳥爪!

那爪子鋒利如鉤,閃著寒光,嚇的村民們又退縮了一圈。維持了一會,漆黑的鳥爪又再次變成白皙的人掌。

“妖精上身了。”

經過嘈雜的人聲一鬨,阿西的酒也醒了不少,她從人群中飄出來,雙目炯炯,左手晃著一個單麵鼓,鼓麵巴掌大是羊皮製的,其上繪有血紅色的咒文,鼓柄鑲白玉。

她揚聲道:“彆看了,彆看了!都走!聚在這不怕也抓了你們的手!”

在林上村民的眼裡,巫女阿西靈力強大,是村子裡的“護石”,沒有她對付不了的事,年長的一輩們更是對她不言而信。她讓走,那聽她的話準沒有錯。

人眾打算散了,沒走幾步,倏地尖叫聲此起彼伏。

刹那間,葉雲身溢黑氣,怒目驀然裂眥,一邊蹬地而起,一邊支伸兩爪,躍向紮堆的村民。

電光火石之間,阿西手腳並用,鏜鏜鏜開始拍鼓舞動了起來。

她一手握鼓,一手擊之,且擊且舞,腳上步伐無序,變幻莫測。

鼓聲索索然,葉雲像是被震懾住了一般,她停止攻擊,鬼使神差地轉了身體,磨著小步跟隨鼓聲移動。

舞了一會,葉雲放下了雙臂,神色也漸漸安穩。

阿西大喝道:“林維!快帶他們走!”

林維斂容屏氣,心下了然,不加遲疑便快速組織著烏泱泱的人群離開了這個是非之院。

與此同時,典有寧趁著這檔口找到灶台,刮了一把釜底墨。

頃刻,觀者雲散,也散去了小院殘存的最後一絲歡愉氣,隻剩下了斑駁的燈影和對峙的三人。

擊鼓鎮邪並不是個消耗靈力極大的巫術,但是為了給村民撤離到安全的地方爭取時間,阿西舞得稍久,腳下逐步有些虛浮。

鎮完邪還得驅邪,還得要快!

人被妖鬼邪祟附身,有三種情況。最壞的一種是:遇到個道高魔重、凶神惡煞的,直接吃了人的靈魂,鳩占鵲巢,即便驅除邪祟後,人也會瘋瘋癲癲活不了幾天了;

要是幸運遇到個小妖小鬼法力不強的,則為其他兩種,還有機會補救:一是,強行將人的靈魂驅離肉/體;另一種是,把人的靈魂強製壓在體內,再慢慢吞噬掉。

這兩種,隻要沒有被附身超過三日,驅邪後都可慢慢修養如初。靈魂被強行離體的,不可距肉/體太遠,能被及時招魂回魂的,亦然。

葉雲就是最後一種。

這妖孽附身應該不足一日,葉雲的靈魂還在體內,且有意識,隻須現在攻解拔禍,就能保她平安。

典有寧捧著釜底墨重回院中,和阿西對視一眼。

阿西心領神會,放慢了舞步和擊鼓的節奏,隨即葉雲停在了原地。

典有寧左手端灰,用右手食指和中指沾了沾,葉雲仍呆愣愣的,狀如木雞。她伸出沾滿黑灰的兩指,在葉雲額頭畫了一個咒文,然後順著額頭一路往下,經過鼻骨、鼻尖,最後停在了唇峰。

人食五穀雜糧,據說,釜底墨是灶神的賜福,可用藥,作百草霜;可驅邪,作抹黑。雖然普通凡人在臉上塗抹釜底墨效力甚微,主意在祈求豐收,不讓鬼怪認出自己,躲祟避邪,保平安。

但典有寧用釜底墨畫驅邪咒,加上阿西的羊皮鼓就足夠拔出這妖孽了。

事畢,典有寧站至一旁。阿西一邊嘟嘟囔囔念著咒語,一邊止了鼓聲快步上前。念完,她側手輕輕一揮,將羊皮鼓麵啪的一聲拍在了葉雲的額頭上。

葉雲木然的麵容有了顏色,發紫的雙唇嗚嗚啊啊地一啟一閉著,掙紮了片刻,突然,她的嘴張至最大!

一股黑煙從葉雲口中析出,慢慢騰至高空。黑煙不斷流動,聚了又散,最後凝聚成一個黑點。“呼啦”一聲,黑點爆開,黑煙化作一隻大渡鴉,正歡快的嘩嘩撲著翅。

大渡鴉通體烏黑,巨大的鳥喙略微彎曲,像一把尖銳的彎刀。一對圓眼珠子咕嚕咕嚕的轉,幽幽地燃燒著兩簇藍紫色的妖火。

妖物離體,葉雲的臉色瞬間蒼白如紙,雙腿一軟幾乎要支撐不住。見狀,典有寧連忙一接,將她護在懷裡。

順手摸上她的腕脈,不一會,典有寧呼吸微微一窒。

目光上移,隻見葉雲的小臉冒著虛汗,她上下掃量了一遍,右手輕柔地在葉雲身下一拂,再次抽出手時,入目已是一片刺紅!

鮮血浸濕了整個手心,斷線的血珠順著指縫滴落到紅色的嫁衣上,洇出一個圓點後又很快察不可見。

渡鴉妖清楚自己不是典有寧和阿西的對手,不敢冒然進犯。阿西提防著,詢問道:“葉雲沒事吧?”

典有寧垂著眼簾,直勾勾地盯著掌心,抬起頭時,語氣已然帶著冰冷:“祖母,它吸食了葉雲腹中的胎靈之氣,得殺了它。”

怪不得生鈴警動,竟是胎兒的死氣。

生死相對,陰陽作聲。

阿西厲色道:“惡鳥找死!”

罵完緩了一會,又冷下來:“不過我們得再等等,你祖父應該會送東西。”

現下渡鴉妖高盤於空,占據了優勢。兩人本是日常赴宴,除了阿西隨身攜帶的羊皮鼓,並沒有趁手的殺器。羊皮鼓雖然厲害,但不能一擊斃命,渡鴉妖吃過虧,她們有時間周旋。不如等上一等,林維定會想辦法相助。

話音剛落,一細瘦腿長體如竹竿的男人抱著長弓和箭筒狂奔至院門口,“有寧接著!”他大力一拋,兩物劃過一個不是很完美的曲線,距離不夠!

典有寧眼疾手快,擱下葉雲,拔腿就是一個衝刺,衝向即將落地的弓箭。渡鴉妖看準了機會,格格叫了幾聲,揮翅提爪便急攻直掠。

彈指之瞬,利爪近在咫尺。典有寧一手握住長弓,一手抓住箭筒,反手轉身一記猛砸,箭筒砸向鳥爪,擋下了這一快擊。

渡鴉妖爪鋒利如刀,輕而易舉就將箭筒的皮子撕得粉碎,箭筒裡的箭嘩嘩啦啦紛亂而下。

這妖孽一擊不成,立刻就要再擊。阿西催動著羊皮鼓上的咒文,一瞬間血紅色的咒文仿佛活了一樣,閃著光像一群遊蕩的紅魚躍鼓而出,將渡鴉妖團團圍住。

典有寧見勢拿起兩支灑落在旁的箭矢,半跪在地,抬手拉弓。“咻——”破空聲響起,兩箭齊發,雪白的箭羽跡如閃電直刺渡鴉妖的雙眼,血花爆開,刹那間便澆滅了那兩團森森妖火。

尖嘯聲撕心裂肺,渡鴉妖剛在咒文結界裡上下亂撞了幾下,另一隻利箭已然穿破它的心臟。隨即它不甘心的撲棱了幾翅,轟然墜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