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日一早,眾道士為著午後的剿伐做著最後的準備。應佚他們和鄭龔都幫忙去了,隻有金麟兒和裘佟留在屋子裡,抄著符籙。
金麟兒捏了捏發酸的手腕,瞧了瞧隔著半個屋子的裘佟,忖了忖,還是抱著案幾,湊了過去。
金麟兒小聲問道:“你會卜卦?”
裘佟瞥了眼敞開的大門,小聲回道:“你大師兄不讓我跟你說話。”
大師兄指的是尉遲皞。尉遲皞說師兄妹的順序就按照比試的高低來,可金麟兒卻落不到二師姐,而賀年連比試都沒參加就能排在她前麵。金麟兒雖不服氣,可這畢竟是尉遲皞說的,她隻得把脾氣塞回去。
這話雖是尉遲皞說的,可卻是應佚私下教尉遲皞這麼說的。一來是為統一口徑,免這幾隻心氣比天高的狐狸為了個次序打起來,讓外人瞧出端倪來;二來是這話雖由應佚自己說也沒什麼,但免不了會有心氣比天高的狐狸心裡不舒坦,影響到後麵的伐妖。
思來想去,應佚便私下給了尉遲皞大師兄的頭銜,再讓他去宣布各師兄妹的次序。這讓尉遲皞在漆橫麵前威風了一把,又摁住了金麟兒,一舉兩得。
“你真不卜?”
“這事兒我說了也……”
金麟兒隨即掏出一錠金子,裘佟隨即樂嗬嗬地收進自己的錢袋子。
“小師妹想卜什麼?”
金麟兒本是想卜姻緣的。可話正要說出口,轉念又改了。
“你隨便卜,我先看看準不準。”
裘佟並不惱,來卜卦的多會擔心個準不準的問題。隻不過換成平時在路邊支攤,大不了大手一揮,說一句“不準不要錢”便是了。
裘佟搓了搓手,道:“那,先測測八字?”
金麟兒沒法說八字,一說就暴露了。雖然在凡間,也有修仙之人明明年紀很大卻一副青年模樣的,但那都是仙道中的佼佼者,自己作為師門中最小的,怕是會讓人起了疑心。
“我不知道我八字。看麵相或是手相可以嗎?”
裘佟則以為,這姑娘連自己八字都不知道,怕是從小就離開了家人,不得已才修仙的。四處奔命,真是不易。
裘佟帶著一絲同情,看起了金麟兒的手相。良久,不確定地又去瞧金麟兒的麵相。
又是良久,裘佟道:“怪啊……你雖幼年喪母,但該是錦衣玉食的命才對,且父親健在、兄長仰仗,怎會跟著應道長和龍道長修仙呢?”
金麟兒一愣,隨即道:“喜好,純屬喜好。”
“哦……有道理!”裘佟點了點頭,帶著一絲羨慕,這便又接著看去,“你這一生啊沒什麼苦難,順順當當的。伉儷情深,一子一女,且長命百歲……總之,就是好啊!”
金麟兒越聽越高興,連忙問道:“那我真命天子,是我大師兄,對吧?我們何時能成婚啊?”
裘佟又看了看,又是不確定地說道:“咦,怪啊……”
“又怪?!”
“嗯,怪。”裘佟來來回回地看著金麟兒的臉和手,“這一下子,又看不清了……好像有一層白霧罩著,又好像這下麵還有著什麼……你彆急彆急,我再看看……”裘佟擦了擦眼睛,試圖讓自己看得再清楚些,“小師妹啊,你與尉遲道長的緣分是不淺,可那並不是為你們結下的……這這……總之你們這緣分,夠不上成婚一說啊。”
金麟兒奇怪道:“既然緣分不淺,那為何不能成婚?若是不能成婚,我要這不淺的緣分做什麼?!”
裘佟想著,這世間,總有流傳大師兄與小師妹的愛恨糾纏,想來眼前的妹妹也不例外。奈何情深緣淺,總是叫人歎惜。
“彆急彆急。這緣分啊,有深就有淺,不淺未必就是深。縱然你大師兄不是你的命定之人,但你的命定之人定是對你百般好的人,否則也不會有這命定的伉儷情深嘛!哎你看賀道長,他就……”
“閉嘴!”金麟兒看向站在門口不知所措的賀年,又看回縮著脖子不敢多言的裘佟,“什麼亂七八糟的?!不準不準,卜得一點也不準!”
“麟兒,你要去哪兒?先、先吃點……”
“不吃!”
賀年看著金麟兒跑開的身影,站在門口,抱著食案,仍是不知所措。
護住了錢袋子的裘佟起身拿過食案,衝賀年道:“去追啊!”
賀年連忙點頭,追了上去。
裘佟拿起食案上的一個饅頭啃了一口,又看了看賀年追過去的身影,重重地歎了口氣,搖了搖頭。
直到金麟兒找到尉遲皞的時候,她才停了下來。
金麟兒不是什麼狼心狗肺的狐狸,她知道賀年是真心實意地對自己好,但自己對尉遲皞又何嘗不是真心實意?尉遲皞是她自小認定的,是她認定的……
“皞哥哥。”
“哎,你怎麼來了?賀年剛還去給你送飯來著。”
隻是不知為何,一提到賀年,她這心裡,就悶得慌。
“我、我吃過了!你這還差多少要搬啊,需不需要我幫忙?”
“不用不用,”尉遲皞抬著胳膊攔下金麟兒,免自己臟兮兮的手碰著她,“這體力活兒輪不著你個小姑娘。你要是閒了,幫我去拿幾個饅頭吧。應佚都去了一炷香了,還沒回來,我懷疑他是要故意餓死我!”
“好!”
等賀年找到金麟兒的時候,正瞧見金麟兒給尉遲皞塞饅頭。他這就停了下來,遠遠地看著。
賀年不是蠢到不可救藥的呆子,他知道金麟兒一門心思隻花在尉遲皞身上。比自己更久,比自己情深……
“漆橫!”
漆橫接過尉遲皞拋來的饅頭,坐到尉遲皞旁邊,道了一句“謝了”。
金麟兒往尉遲皞再靠了靠,道:“皞哥哥,我們去找裘道長卜一卦吧?”
“卜什麼?”
“卜、卜卜緣分啊什麼的?”
尉遲皞搖頭道:“不去。”
金麟兒微微直了直身子,不懈道:“他剛給我卜了,我覺得還挺準的。”
對付完饅頭的尉遲皞看向金麟兒,問道:“他把你狐狸的身份卜出來了?”
“……那倒沒有。”
“那準個狐狸毛?!”
“……”
午後,眾道士排起了長隊,依次領符籙。
排在金麟兒後麵的賀年偷偷給金麟兒塞去兩塊糕點。在金麟兒要塞回來的時候,賀年又越過金麟兒,給前麵的尉遲皞和漆橫都塞去一塊。
注意到身後小動作的應佚收下了賀年賄賂來的一塊糕點,笑道:“小心點兒,那白胡子的老道士可凶著呢。”說到這兒,應佚注意到了站在最後兩手空空的龍王,衝他說道,“你挺快啊……”
龍王聳聳肩,回道:“我沒要。我又不是小毛孩子,不喜甜的。”
說罷,龍王又瞧向身前的賀年,笑意深了深。
這糕點,賀年第一個就塞給了龍王,畢竟那是自己阿爺、群海之主。但龍王沒要,因為龍王知道,賀年的糕點少一塊分,而且就準備少給自己。
領完符籙後,白胡子的老道士再講了一遍作戰的要點。眾道士在城門打開之際,就之前分好的隊伍,朝著預設的方向分散而去。
犬妖擅幻大小。他們得先找到藏匿於小城之內的犬妖,給犬妖貼上追蹤符後,再點燃煙花。其他隊伍在看到煙花之後,就會朝著煙花的方向趕去。若期間犬妖逃遁,有了追蹤符也不擔心它會再躲到哪裡去。
這次剿伐,準備了大量的火符。聽說,是要以此製造爆炸之勢,從而對付犬妖。
小城內破敗不堪。儘管外麵的荒村也是破敗,但跟小城完全沒法比。
裘佟和鄭龔加入了應佚的隊伍。現下他們在城裡已行過一段路,可不聞半點動靜,也未見半點危險。剛進城那會兒,大家還非常警惕,而下越走,除了腿酸,是什麼感覺都沒了。
應佚示意大家先原地歇息。禦劍從天上兜回一圈的龍王,搖了搖頭。
城內的敗瓦殘垣,有被炸過的痕跡。想來用大量的火符製造爆炸之勢的法子,之前已經用過一次了。
雖然進城前,應佚也找過不少道士聊過之前的剿伐,但沒什麼道士告訴他具體的,隻讓他聽從安排、好好準備。而裘佟和鄭龔因為來得晚也不甚了解,說得上來的也沒應佚了解到的多。
“其他隊伍呢?”
“沒瞧見。”
應佚默著,忖了忖,取出了符籙來瞧。
古時沒有道士,也沒有符籙,兩位古神對這符籙也未有過什麼了解。裘佟擅卜卦也隻擅卜卦,鄭龔隻是個劍修,符籙什麼的他們也不懂。
且城門至此的每一步,應佚都有一種莫名的不適。這種不適,甚至讓他生出了逃遁的念頭來。
出於本能的,刻在骨子裡的……
這裡不對勁。
犬妖,還是道士,都不對勁……
就在應佚拿不定主意,不知該不該繼續找下去的時候,不遠處的巷子裡,傳來了瓦片被踩碎的動靜,在這四下死寂的城裡,分外紮耳了些。龍王和應佚連忙護在尉遲皞他們身前,讓他們戒備。
拐角,有影子逼來,而後是隨著身子越幻越高的狗腦袋和瘦得像根杆的四條狗腿,最後是一身沒好的傷。
犬妖衝著應佚他們低吼著。從牙縫泄出的氣激起了鋪在地上的塵土,連瓦礫都滾去了數步。
應佚擲出追蹤符,輕易地就貼上了犬妖。
而在尉遲皞放出煙花的同時,犬妖也向他們撲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