攔橫 他隻能眺著、望著,這樣或那樣的……(1 / 1)

扶生花 隻是雨隻 4889 字 10個月前

阿嬗和應佚隨仙子來到一間屋子歇息。仙子關上房門離開後,阿嬗幻出了尉遲皞。

應佚落坐阿嬗對麵,一邊歎去了好大一口氣,一邊給自己倒上了一杯茶。

“你啊,來又要來,麵子又不肯給,從頭到尾拉著張臉。瞧瞧瞧瞧,本就生得不好看,拉下來更醜了。”

阿嬗還沒來得及生氣,桌上的尉遲皞齜牙咧嘴,衝著應佚低吼。應佚還沒來得及爭論,阿嬗把尉遲皞抱到懷裡,衝著應佚說道。

“連我的山名都沒記住,還有臉來敬我的酒。我沒把酒潑他腦袋頂上讓他清醒清醒,已是發了慈悲了。再說了,我來我的,與他有何乾係?又不是他請我來的!是那位諦君大人求了我好些年,我才勉強應下的。”

應佚搖著扇子,淡淡道:“是那位諦君大人拿薑午那點事兒,把你哄上來的。”

阿嬗瞪去一眼,凶道:“我的茶呢?!都是仙侍,怎麼沉業身邊那個那般機靈,你連個茶都不給我倒?”

“……”

應佚認命,應佚倒茶,應佚恭恭敬敬地遞上。

阿嬗拿過茶杯,瞧了一眼,就放了回去。

“不要。天界的茶一看就不行。”

“……”應佚又歎去了好大一口氣,給自己搖搖扇子,“一會兒去見沉業,彆再拉著個臉。好歹相識多年,攀得上知友的,彆鬨得太僵。”

“知友,哪門子的知友?酒肉知友?”

應佚說不過她,應佚自覺閉嘴。

門外有聲音傳來:“諦君大人請薑午上神,去諦君殿一敘。”

阿嬗取出從薑午帶來的糕點,留給尉遲皞,免他受餓。

被阿嬗放回到桌上的尉遲皞在桌邊踱著,抬抬爪子想阿嬗帶他一起走。

阿嬗摸了摸尉遲皞的狐狸腦袋,道:“沉業不喜狐狸,你同應佚先呆在這裡。”

應佚囑咐道:“彆拉著臉。”

阿嬗懶得再聽應佚叨嘮,徑直去開了門。侯在門口的白澤見阿嬗出來了,直回身子,領她離開。

諦君殿在第九重天,沉業平日也多在第九重天。如今,第九重天上隻剩下諦君殿還住著沉業、白澤和古時的獸,其餘神殿雖還未拆,但也再無仙神會來。

大多獸,身死於那場蔓山的大火。僅存的,雖有幸重回殼裡愈傷,又被接上了第九重天,但少有願意再從殼裡出來的。

沉業的諦君殿,是他接下諦君之位後,另建的。諦君殿內那幾隻獸,但跟偌大的諦君殿比起來,還是顯得冷清了些。有獸在樹杈上,瞧見阿嬗來了,忙抬去了爪子,卻勾了個空。阿嬗淡淡地笑了笑,獸把腦袋湊過去討好地蹭了蹭。

阿嬗這千年,沒來過第八重天,亦沒再上過第九重天。但對於獸來說,最多不過是千日未見,它們也都還記得阿嬗。

“梁渠,胖了。”阿嬗騰出手來,摸了摸梁渠,“撒嬌也沒用,胖了就是胖了。”

又有獸走了過來,圍著阿嬗和白澤。雖說隻有幾隻,可最大的也夠把路堵住。

阿嬗拍拍他們,道:“好了,都回去吧。去晚了,沉業該生氣了。”

比起沉業,獸更喜歡能聽懂獸語的阿嬗。且沉業脾氣不好,垮著張臉,還總使喚白澤。

獸雖舍不得阿嬗,但一聽沉業又要生氣了,紛紛給阿嬗讓了路。

白澤走在阿嬗前麵,斟酌著,小聲道:“它們誇大其詞了些,諦君大人對我挺好的……”

“對其他的神來說,是神挑獸;但在我這裡,永遠是獸挑神。你既選擇沉業,自有你的考量。”

白澤低垂的頭點了點。

沉業約阿嬗在亭舫。走在複廊的時候,阿嬗就瞧見了那座亭舫。

雅軒連著複廊的一處儘頭,而後是亭,最後是台。雲池裡隱約映這那座亭舫,孤零像是世外,富麗又如都城。

一張四方案幾,沉業在沏茶。見阿嬗來了,沉業示意她落座,給她倒上一杯。白澤作了禮,這便退下了。

“也隻有薑午的事情,才請得動你。”

“薑午歸我管。薑午以外的事情,我自是沒有興趣。”

另一邊的尉遲皞猛地想起來在沉業身邊侍奉的仙侍,不就是尉遲欽在凡間要報恩的晏國皇帝嗎?!他不會是來尋仇的吧?而且那個沉業,好像之前還欺負過阿嬗。應佚又說是薑午的事情阿嬗才上來的,難不成是那個沉業要幫著那個皇帝,對付阿嬗?

雖說到了天上的,應都是清心寡欲的,但瞧瞧外麵那些仙神,一個個阿諛奉承歌舞笙簫,和凡間的都城也沒什麼區彆,不過是換個地方罷了。至於心中那些恩怨情仇,哪那麼容易說放下就放下的……

尉遲皞哪還有什麼心思吃糕點,衝著應佚嗷嗷兩聲,又跳下桌去,想拿爪子打開那扇房門。

應佚起身,不緊不慢地走到他身邊,抵住門,不許他出去。

“阿嬗不是讓你呆在這兒嗎?怎麼,如今連阿嬗的話都不聽了?”

尉遲皞急得在原地打轉,衝著應佚又嗷去兩聲。

可乾嗷沒用,應佚似是聽不懂他的獸語。尉遲皞四隻爪子焦急地來回踩著,猛地他又想到了什麼,跳回到了桌上。

應佚以為他肯老實了,走回到了桌邊。

結果尉遲皞抬起一爪,“啪”地一下,把應佚的茶杯打翻了。

應佚:“……”

尉遲皞甩著自己的六條尾巴,期待地看著應佚。應佚捏了捏自己的額頭,看起來頗為頭疼的模樣。

“你是想說,沉業會對阿嬗不利?”應佚見尉遲皞的尾巴甩得更激動了,擺了擺手,道,“沉業不是那樣的神。再說了,阿嬗怎麼可能讓誰欺負了去?”

應佚本想坐回來,可尉遲皞重新往房門的方向躥去。應佚一個激靈,在他打開那扇房門之前,將他揪了回來。

應佚誓不鬆手,尉遲皞誓不罷休。尉遲皞揮著四條狐狸腿,撲騰著。

“好了好了好了,”應佚將尉遲皞拎得遠了些,無奈道,“我帶你去帶你去!但是啊,沉業不喜狐狸,你可不許出現在沉業麵前。咱們呢就是去確認一下阿嬗的安危,在阿嬗回來之前,咱們也得回來,行不行?”

尉遲皞狠狠地點了點頭。

應佚把尉遲皞幻回了簪子,揣在懷裡,帶到了第九重天。尉遲皞一見第九重天沒什麼仙神,便幻回了狐狸模樣,噌噌地往前躥去。

“哎哎哎……”應佚在後麵無奈地喊道,“知道在哪兒嗎?”

尉遲皞一愣,又噌噌地躥了回來。應佚款慢地走著,尉遲皞焦急地踱著。

應佚沒有帶尉遲皞進諦君殿,而是帶他去了其他神殿。在那處神殿裡,尉遲皞踩在窗樘上,努力地探著身子、伸著腦袋,遠遠地瞧著亭舫上的阿嬗和沉業,暫未瞧見白澤和晏國皇帝。

應佚搖著扇子,開口道:“其實啊,你不必如此擔心阿嬗。如今這九重上下,沒誰能拿阿嬗怎麼樣。沉業和阿嬗是老相識了,古時……”應佚頓了頓,見尉遲皞仍是探著身子眼巴巴地望著亭舫,便繼續道,“古時他們也相處過一段時日,又是師叔侄,誰想害她,沉業都不可能害她。”

沉業不會傷害阿嬗嗎……尉遲皞的身子不再那般的努力。他抬回目光,重新望向亭舫的方向。就算現在他再努力再大聲,阿嬗也聽不到自己的聲音、注意不到自己的位置。

以前,尉遲皞要麼就見不到阿嬗,要麼阿嬗就在眼前,他從沒有如此遙遠地望過阿嬗。

像是那段千餘年月,他企及不到,隻能眺著、望著,這樣或那樣的誰,攔橫在他與她之間……

沉業問道:“你身子,怎麼樣了?”

阿嬗沒動那杯茶,看著亭舫外白霧繚繞的雲湖,淡淡地反問道:“怎麼樣了,應佚沒同你說過嗎?”

“……”沉業啜了口茶,說道,“應佚總來取藥材,想著是還在配藥。但你也知道,這不是靠用點藥就能好的。先前月老的法子應佚也覺得可行,隻是若要同一隻……”

“此事,應佚亦已同我說過了。想來他也告訴你了,我未答允。入混沌,是既定的命數,我不例外,你也不例外。你有精力去找這些奇奇怪怪的法子,不如再努努力、費費神,早日平了凡間的亂數,彆真的有一日,禍及我薑午。”阿嬗頓了頓,又道,“這次我入凡間,也算看過了。凡間氣數之亂,也不怪你日日想覓一位新的諦君。”阿嬗抬了抬手,打斷了欲要開口的沉業,“我隻是小小的一山之神,確是坐不了你這諦君之位。但若你有需要,我和應佚也不會袖手旁觀。畢竟,幫你,就是幫世間。世間常安,我薑午,才能真的永安。”

“……隻是獸,也這裡。它們,也都很想你。”

阿嬗笑了笑,這些話也無一不是應佚轉達過的。

獸想她了,獸需要她,而後就是不知該從哪兒論起的諦君之位……千餘年了,沉業勸她上第九重天的說辭翻來覆去還是那麼幾個,沒一個新鮮的。

“若不是薑午不再適合它們,我也想接它們回去。”

之前沉業沒能見到阿嬗,隻得托應佚去問,阿嬗也就草草回一句“不去”。如今麵對著麵,總得說得決絕一些。

古時那場大戰,隨著凡人順著天梯攻上天界,凡間的濁氣也侵染了薑午。不管是前山還是後山,都已不再適合獸。隻有天界,才夠它們活下來。

“且我不喜你那諦君之位,天天看著那些從凡間來的仙神諂媚作態,太過無趣。你新提上來的上仙不錯,你的年月尚且長著,慢慢教他就是了。”阿嬗收回了目光,終於落在了沉業身上,“天地變遷,你我沒必要非賴在這裡,還是順應天意,放手交給他們罷。秉本該是一代帝王顯耀,再有一世立業,可得供奉。我的子民擾亂了他的命數,你把他提點上來,我還得謝謝你。若他日後有什麼難處,亦可找我和應佚。”

沉業看著阿嬗,神情百般,可良久,也隻是用著淡淡的語氣,道去一句:“茶涼了。”

阿嬗拿起那杯已然涼透了的茶,淺淺啜了一口。

“這茶一般。你選茶葉的品位,果然也不怎麼樣。若有機會,讓我薑午的狐狸教教你。”

阿嬗離開了。沉業在這處亭舫裡呆坐著,又是良久,才將自己那杯同樣涼透了的茶,一飲而儘。

接替諦君之位,不過是個托詞。沉業想過的,隻要阿嬗願意上來,做什麼都可以。他可以在第九重天建一個與薑午一模一樣的四方宅,阿嬗跟古時一樣,整日和獸廝混就是了。

那場大戰,它們之中有獸離開,他們之中有神離開,還有的他們無人生還。剩下那些逃過一劫的,不過是在漫長歲月裡,得過且過罷了。

不論是誰,都回不去了。

而終日呆在薑午山裡的阿嬗,卻來勸自己放手。她是在回不去中走出來了嗎?為什麼,是因為那隻狐狸嗎?

她還是,那麼喜歡狐……

那隻狐狸也是,為什麼就是不肯放手……陰魂不散!

……不,他可以,這次他可以做到……還不是時候,還不到時候……

應佚和尉遲皞見阿嬗往回走,連忙往回趕。沉業望向門口出現的身影,沒有詫異。

“阿嬗喜歡那隻狐狸喜歡得緊,你就彆白費心思了。”

“……”

那身影良久不見沉業搭話,自顧自笑了笑,道:“我來,是想幫諦君大人謀劃一番。諦君大人有大量,不會計較我那幾句混賬話吧?”

阿嬗離開時,獸三三兩兩地又圍了過來。阿嬗仍是拍拍它們,沒有要留下的意思。

阿嬗在一顆殼的旁邊停下。那殼藏得很是隱蔽,靠著院牆,一動不動。阿嬗蹲下身來,伸手摸了摸它。

“彆怕,沉業很好的,就是總垮著張臉、脾氣臭了一點。大家也都很想你。”殼微微貼向阿嬗的手心,阿嬗笑著,再摸了摸它,誇道,“乖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