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天 嘚,來砸場子的。(1 / 1)

扶生花 隻是雨隻 4471 字 10個月前

仙庭宴席那日一早,應佚還是來了四方宅接阿嬗。

尉遲皞坐在阿嬗對麵,不知所措。他之前問阿嬗要準備什麼,阿嬗卻說什麼都不用準備;他又問阿嬗要帶什麼,阿嬗又說什麼都不用帶。阿嬗隻讓尉遲皞和親友說一聲,也許要有個一兩年,不在薑午。

阿嬗的手指落在尉遲皞的眉間。尉遲皞剛覺指尖清冷,自己便幻成了一支白玉狐狸簪,簪在了阿嬗的發髻上。

阿嬗少有首飾。那支白玉狐狸簪,襯得更素雅了幾分。

阿嬗戴上麵紗後,才轉過身,往等在客堂外的應佚去。尉遲皞這便瞧見張了張嘴的應佚,似是想歎口氣,可見阿嬗一來,又連忙把嘴閉上了。

每一百年,第八重天的仙庭便會辦上一次宴席。地上一年,天上一天。常在天上的,就會有一種常常參加宴席的感覺。

每場宴席,多是給從凡間曆劫回來的上神接風洗塵。上神下凡曆劫,一為各朝各代的數,二為供奉的香火。若有什麼名標青史、有口皆碑的凡人,也會有被提點上來,記入《神冊》。

第九重天,也是有仙庭的。隻不過,這亦是古時的事了……

這天上的仙神,認得應佚的有不少。見到應佚的,多是上來足了禮數,有膽子大的,還調侃起了應佚身邊的目生仙神,問應佚是不是從凡間提點上來的紅顏。

應佚不惱,一遍又一遍地耐心解釋道:“這位是我們薑午山的山神大人。”

那些仙神這便拱了手作了揖,提著衣擺連忙跑了。

阿嬗全程沒瞧過誰,隻顧自己的路走。應佚應付著各路仙神,忙得歎聲連連。

應佚掐的時辰不早也不算太晚,赴宴的仙神大多都入了座。應佚領著阿嬗也入了座後,一看那席位,那些還沒來得及招呼的也都知道了阿嬗就是那位不曾在天上露過麵、一露就來挨鞭子的神密山神了。

總還有沒眼見想來套近乎的,都被應佚擋下了。阿嬗知道躲不過的,能不理就不理。

大門在南,席位向北,以階分之,是古神的席位,再以階分之,東位為新任天帝帝崇,西位為諦君沉業。

宴席將開,案幾上備著蜜餞和糕點。沉業與帝崇入座後,除了古神,其餘仙神皆起身作禮。

帝崇示意他們落座,仙子端上酒水和佐酒小食。

仙庭開設的宴席與凡間皇宮開設的相差無幾,隻是沒了那麼多拘束,不必提心吊膽地,因為一句話而掉了腦袋,是更鬆快自在。帝崇可親,仙神和氣。

有仙子給帝崇的酒杯裡添了酒,帝崇這便開口讚許起了文官佟裘在平晏國的文韜,又讚賞起了佟裘從凡間提點上來的武官龔鄭在戰場上的武略,再命仙子送上了早早備好的賀禮。

眾仙神紛紛道賀。

這對文韜武略上了第八重天,關係卻還似凡間時的那般好。在平晏國的時候,佟裘有文曲星下凡的美名,龔鄭有武神在世的美譽。龔鄭辭世後,佟裘悲切多月,抱病也辭世了,這一段情誼還在凡間被當成了佳話傳頌。

兩位上神談起在凡間的事情,說晏國就是沒有他們倆,才會敗得那麼快。

眾仙神紛紛附合。

龔鄭又讚起當時晏國的一位青年武將,封號定北將軍。龔鄭說自己與他過過不少招,誇道是位厲害的人物,除了他,晏國內再沒有彆的能稱得上對手。而後又遺憾起他不是平晏國的將士,注定要敗於他們平晏國之下,不然他也能入個《神冊》,說不準還能上來再比試一場。

眾仙神紛紛歎息。

佟裘道:“說起來,凡間在傳,那位定北將軍並不是什麼凡人,而是一隻禍國殃民的狐妖。彆說提點了,死有餘辜都不為過。不過,這又印證了龔兄的厲害啊!龔兄若是走修仙之道,定又是斬妖除魔的風雲人物!”

眾仙神又是紛紛附合。

尉遲皞恍惚地想到,他們口中的定北將軍,就是自己的四哥尉遲欽。他四哥本就是上仙,還需他們提點?他四哥最是驍勇善戰,讓他們贏下晏國,不過是順應天意罷了!

尉遲皞不平,尉遲皞憤憤。阿嬗抬手順了順發簪旁的發絲,似在安撫。

尉遲欽乃薑午仙山上的狐狸一事,在這天上,隻有沉業、帝崇、跟在沉業身邊的白澤、此前幾位跟著沉業來了薑午的神官知曉。阿嬗知道,定是沉業命他們不許多言的。

今時的仙神,亦不得隨意入凡。投胎曆劫的上神,可無為,但不可行惡。若是做了什麼罪大惡極之徑或成了什麼罪不可恕之人,便要從《神冊》上劃去封號和名字。

《神冊》上的上神與《神譜》上的不同。

《神冊》上的上神,仙力與供奉有關。若有一日,凡間不再供奉他們,《神冊》上亦不會再留下他們的封號和名字。

凡間也有不供奉仙神,而供奉神職的,如天帝、問雷神官等。

神職是可繼承的。隻要這位問雷神官安分守己,是不會落得跟上一任問雷神官一樣,被打入輪回的。

此刻的問雷神官正埋著頭。若是有仙神大發慈悲同自己搭話,便卑微地回上幾句討好。問雷神官其實一早就看見了阿嬗和應佚,但他沒有其他仙神那樣的膽量,還特地跑到他們跟前去。奈何自己的席位靠前,他隻得祈望那位尊貴的山神大人彆瞥個眼,瞧見自己才好。

其實阿嬗和應佚也早注意到了恨不得縮到案幾底下的問雷神官,畢竟縮得那般賣力反倒顯眼起來。隻不過阿嬗懶得搭理他,應佚沒空搭理他。

《神譜》上的上神,隻有修仙這一條路,且荊棘塞途。《神譜》可是修仙之人,亦可是修仙之妖。受住天雷劫即為飛升為神,身上會有一道神結為證。

還有些得了道的人或妖,雖還記不上《神譜》,但尚能論個上仙,可為一方地仙,保一方太平,亦可跟著哪一位上神,或是匿於哪一片無爭。

應佚先前給阿嬗造的假身份,便是得了道的上仙,侍奉山神,待個機緣。

修仙之路雖是不易,可《神冊》上的上神也少有待見《神譜》上的由妖物飛升上來的上神,也就更彆提什麼是人還是妖的上仙了。

於他們而言,妖物就是妖物,就算受住了天雷、記於了《神譜》,也是妖物。

妖物嘛,還能哪樣?用了什麼手段吧,定是殘害了異類又相殘過同類的吧……想辯駁,也抵不住對麵嘴多。

久而久之,怨憎沉積,好不容易得來的道,反又入了魔。

帝崇又提了幾位仙神,講了幾句凡間事,得沉業點頭,才正式開宴。歌舞奏樂,美酒佳肴。

服侍在沉業身邊的上仙,尉遲皞看著有點麵熟,可一時總想不起來是在哪兒瞧見過的。

宴席喧鬨,把酒談笑。有仙神要來敬酒的,都被應佚擋下了。阿嬗慢悠悠地動著筷子,看起來是沒停下,實則是沒怎麼入口。

畢竟都是提點上來的仙神,多少比凡間的好一點,可也好不到哪兒去。阿嬗嘖嘴,忍了又忍,終於忍下了摔筷子的衝動。

若是酒菜就算了,非還有沒眼見的,要跑上來討冷臉貼。

那位文韜佟裘,是來向應佚道謝的。虧得應佚之前的點撥,讓他得以入凡曆劫,再得供奉。

佟裘身邊是一並帶來敬酒的龔鄭。遵照禮數,佟裘和龔鄭本也該向阿嬗敬酒,但佟裘是個會察言觀色的,既已見過不少仙神貼過阿嬗的冷臉,便隻是微微向阿嬗作了禮,便想著帶龔鄭回去。

可那位武略是仙庭新貴。還在凡間做將軍的時候,是個連皇帝都敢大肆進言的人,傲氣慣了。

龔鄭要向阿嬗敬酒。應佚瞧出不對,連忙起身,擋在阿嬗前麵。

“龔將軍戎馬一生,驍勇善戰。仙庭得龔將軍這樣的武官,也是凡間後世的福氣。來,我敬你一杯。”

龔將軍很受用,仰頭一飲而儘。應佚見他起了興致,便想拉他去其他地方接著喝。

“我還沒敬山神大人呢!”

應佚連忙又攔住他,道:“山神她不常來仙庭……”

“不常來怎麼啦?”龔鄭激動地大聲道,“不常來才更應該和大家一起多喝喝酒啊!山神大人沒去過凡間吧?在凡間,高興了喝酒,慶賀也喝酒。摯友兄弟,那都是喝出來的!”

阿嬗本是想拿酒杯的,免讓應佚太過為難。結果一聽到這話,改拿了筷子,給自己夾了粒花生,就把手收了回去,理了理本就齊整的外衫。

應佚注意到了阿嬗的動作,知道她不愛聽那話。若是摯友兄弟就算了,可對著一位毫不相識的誰,硬要對方順著自己的想法來,確是太過傲慢了些。

沒轍了呀,自己的山神自己慣著唄。

“山神大人剛出關,忌酒;且山神大人喜清淡,厭酒。這杯我替她隨了,二位隨意。”

應佚空了酒杯,佟裘是更不好多說什麼。可龔鄭在凡間指揮慣了,朝堂器重、百官敬重,來了天上更覺得高人一等,卻想不到這裡最不缺的,就是高人一等。

龔鄭還想說什麼,阿嬗起身,向帝崇頷首示意。不等帝崇拱來的手要作完揖,阿嬗便轉了身,欲要離去。

“群海龍王入宴!”

眾仙神紛紛瞧去,又紛紛讓道。

龍王恭恭敬敬地朝著帝崇揖手,帝崇連忙起身回禮。

應佚忍不住道:“你怎麼來了?”

龍王掏出備來的禮,交給來到一旁的小仙,漫不經心道:“我來赴宴啊!哎,阿嬗竟也在,這次來得值當!趁著阿嬗在,阿嬗你說說,大概是十年前的事兒吧,應佚同我說,諦君……”龍王找到了坐在帝崇旁邊的沉業,伸手指著他,“諦君大人說我壞話,誹謗我年事已高,是不是有這事兒?”

阿嬗撇開視線。何止是有這事兒,連日子都算得準準的。當初應佚來替沉業轉達的時候,是自己和尉遲皞第一次見麵,尉遲皞九十六歲,而今尉遲皞一百零六歲,正是十年。

龍王見阿嬗撇開視線,也不為難她。

龍王衝著眾仙神道:“今兒仙神多,煩請諸位為我做個見證——我群海龍王,雖也是古神輩的,可容貌跟諦君大人一樣,正值青年。不瞞諸位,前段日子我剛娶了第十三位媳婦兒,要不是前幾位管束得緊,就算再娶上三百三十三位,也不是問題!我就算老,那也是老當益壯;我就算是年事已高,也有諦君大人陪我年事已高~”

龍王說罷,向沉業躬身,揖了手去。

嘚,來砸場子的。應佚撇過頭去,不去看臉已然黑到不能再黑的沉業。

龍王啊,出了名的記仇,自打知道是自己從中克扣了阿嬗給他的應入夢,就天天變著法的來催自己還酒。今兒是水產來傳信,明兒是不知所措欲言又止的賀年來探話,偶或家中的水缸裡冒起幾個泡泡,伴著龍王的聲音。

眾仙神不敢說話,沉業沉著臉不想說話。龍王入座,優哉遊哉喝酒用菜,等應佚看夠了熱鬨回過神來的時候,阿嬗已經走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