秉在追尉遲皞。
尉遲皞本是和應佚一起的,但秉瞧見了從第九重天出去的應佚和尉遲皞,想確認一番尉遲皞是不是當年的尉遲將軍,便一路跟了上去。在應佚被其他仙神纏住,來不及將尉遲皞幻回簪子,不得已讓尉遲皞自己找個地兒先藏起來的時候,秉悄聲跟至了他的身後。
尉遲皞在發現秉時,見他一副鬼祟模樣,以為他是來報複的。低吼幾聲威懾無用後,隻得逃了。
他想找應佚,可應佚不在原地。他隻得四下再找去,可秉在後麵追得緊,一兩個仙神又瞧了去,很快就引了騷亂。
這場麵實非尉遲皞本意,可越亂,他就越慌。待應佚聽到有騷亂的時候,連忙先回去找了一圈,發現果然是尉遲皞不見了。
有個上神追上了尉遲皞,一擊便將他拍飛了出去。其餘仙神紛紛叫好,秉和應佚暗道不好。
尉遲皞墜落的方向是一處雲池。應佚本想上去救他,可幾道紅綢從天而降,攔住了他在內的眾仙神的去路。
沒有仙神能看清裡麵是個什麼情況。而裡麵的尉遲皞恍惚感到自己被什麼接住,隨即又是微涼,卻溫柔地圈著他。
紅綢收束腳下,像是朵盛開的扶生花。
“山神大人?!”龔鄭微微驚訝道,“山神大人為何要護著那隻狐狸?”
“這是我山上的狐狸。我不護著他,難不成,要護著你?”
龔鄭第一次得見阿嬗的正眼,一時莫名膽怯,跟在龔鄭身後的眾仙神亦膽怯。
龔鄭又道:“山神大人怕是不知這仙庭的規矩……”
“這是我帶上來的狐狸,是做了錯還是闖了禍,待回去了,自有我訓責他。你算個什麼玩藝,也敢對他指手畫腳的?”
帝崇來的時候,隻見被阿嬗一記紅綢抽出去的龔鄭,抽進了另一處雲池裡。
應佚捏著額頭,帝崇拱手致歉,龔鄭在雲池裡撲騰。
“狐狸一事,一早我就與你們的諦君大人報備過了。礙於你們的天規,我才沒放他出來。”阿嬗揉著尉遲皞,“若不是你們惱了他,他才懶得犯你們。”
應佚疑惑起來,帝崇拱手致歉,龔鄭終於抓住了佟裘伸過來的竹竿子。
“本上神公務繁忙,且先回去了。”
應佚向帝崇頷過首後,連忙去追阿嬗。帝崇與眾仙神作禮,龔鄭終於從雲池裡爬了出來。
回到薑午後,尉遲皞仍是狐狸模樣,癱在阿嬗懷裡。
“還不幻回來?”
尉遲皞一個激靈,趕忙幻了回來。
應佚問道:“你什麼時候和沉業提過要帶尉遲皞上去的?”
“在你駁斥後,我差了信鶴去。”
“我那不是駁斥……”
“可你也沒答允啊。”
應佚識趣地閉了嘴。
阿嬗道有些乏累,便回了四方宅歇息。走之前她讓尉遲皞回家看看,畢竟離山已有一年。
阿嬗離開後,走在路上的應佚訓責起尉遲皞來。尉遲皞嗷嗷解釋,是那個在沉業身邊的仙侍,也就是曾經的晏國皇帝,要追擒他,他這才不得以捅出了這麼大的婁子。
“不過應佚,你和阿嬗為何呆在薑午呢?雖然天上也沒什麼意思,可是他們對你們好像都很巴結的樣子,就連那個帝崇,都是畢恭畢敬的!”
應佚默了默,道:“阿嬗她,不喜新神。於我們古神而言,嫌惡凡人是刻在骨子裡的,沒法改變。就說沉業好了,雖然沉業幫新神一起打理新仙庭,但與其和新神呆在一處,不如在第九重天照料獸。至於我,是因阿嬗在這兒,我才在這兒。”
“在諦君殿的那些,就是古時的獸嗎?”
“嗯,古時養在薑午的。後來出了許多事,隻得拜托給了沉業。沉業在天上,不過是被新神捧著,不得不端個架子;龍王在群海,過自己的日子;阿嬗留在薑午,選擇不作為。其實阿嬗和龍王這樣的才是最好的——天是新神的天,地是新人的地,我們這些古時的舊物,不過是氣運好,得了點垂憐,讓我們還有個地方呆著罷了。實則這天地間,是早已沒了我們的容身之處。”
“薑午啊!薑午是你們的容身之處!”
應佚瞧了瞧身旁的尉遲皞,笑道:“小狐狸崽子,算是沒白疼你。”
“嘿……對了,你與阿嬗的席位,對麵本還空了兩個。其中一個,龍王來時給占了,另一個是不是你提過的單瓊山山神的?”
應佚點頭道:“仙庭這種喝不爽又憋屈的宴席,龍王本是不喜的。今日嘛,你也瞧見了,來擠兌沉業的。至於單瓊上神,她常年閉關,彆說這仙庭,就連單瓊山都不曾離開過。”
古神中,僅剩阿嬗、沉業、單瓊三位,是曾由上仙飛升為上神的。記入《神譜》、與古神齊肩的獸,有應佚、龍王、白澤、鳳凰。雖然單瓊山還存著入了混沌的古神的仙體,但這千餘年過去,也不見哪位古神回來過。養在第九重天的獸,若是有本事、機緣的,倒是還有飛升為神的可能。
天已然黑了。樹影搖曳,萬家已歇,不見燈火。
如此之間,數隻紅蝶隱隱灼著不起眼的火光,緩緩向著後山而去。
“……應佚,這是……”
這是,阿嬗啊……
在他們去往天界時,留了紅蝶,隱於山間,守在山中……怪不得,她說乏累……還以為,是她離卻的托詞……
應佚回了自己的草屋,尉遲皞悄聲回了尉遲府。
回到尉遲府的尉遲皞翻箱倒櫃,終於找到了自己的備用枕頭,才上了床,準備歇下。
不管是第八重天還是第九重天,那天總是終日明晃晃地亮著,沒有一絲要暗下去的意思。這種明晃在自己墜落之時,更令暈眩。
而那一席絳紅入塵,是他僅見的,也是他僅願見的……
他的天地,隻阿嬗懷間那麼大。剩下的,都算不得歸處。
尉遲皞把腦袋埋進被褥裡。
在凡間,尉遲欽的將軍府上那次,他幻作狐狸,在阿嬗的床上躺了一整宿。
阿嬗本是說著話的,可說著說著就睡著了。身子蜷臥,手還在自己的狐狸毛上。而自己像是著了魔一般,目不轉睛地看了大半宿。
總之,還是鬼的錯……尉遲皞的鼻尖觸上了阿嬗的鼻尖。而觸到的那一瞬,尉遲皞猛地又把腦袋縮回了阿嬗的懷裡。
太響了,心跳的聲音太響了,自己的心聲也太響了,會吵到阿嬗的……
大抵是阿嬗感覺到了異動,她再蜷了蜷。偌大的床,隻剩下阿嬗留給自己的那一點。
阿嬗沒有醒,阿嬗也沒有聽到那些聲音。可尉遲皞卻又睜了大半宿的眼,小心地在阿嬗的懷裡,無法克製地在心裡一遍又一遍地念著阿嬗的名字。
阿嬗,我該怎麼辦啊阿嬗……
尉遲皞覺得自己是一宿睡著,似又是一宿醒著,總之是還迷糊著。
在尉遲皞走出房門的時候,狐主夫人才發現他回來了,連忙又趕去廚房,多備上他的早飯。
飯桌上,狐主夫人問尉遲皞,與山神侍女相處得如何了。尉遲皞此刻尚未清醒,便胡謅了兩句。
狐主夫人看著尉遲皞,忽而問道:“不會是阿嬗上仙,還不知你對她的心意吧?”
尉遲皞一愣,終於清明了起來。
是啊,他還未得知,還未問過……他與阿嬗,縱然有過幾次共知,可初見時哪般,如今亦是哪般……
不對,他想知的,他想問的……可他不敢,他先否了,如此幾番,如此幾年,他自己都忘了……
狐主夫人也終於發現自己的兒子是在單思,替這沒用的兒子歎了口氣。
“這種事情,有些時候,不說出來是無用的。你是雄狐狸,是大男人,卻一直藏著這些小心思,難不成是要人家姑娘去猜?”
狐主在一旁幫尉遲皞說話:“哎呀,孩子還小呢。你說這些,他會害羞的……”
狐主夫人夾起一張煎餅摔進狐主的飯碗,訓道:“一百多歲的狐狸了,小什麼啊?!天天憋著藏著,跟你一樣到了好幾百歲還忸忸怩怩的?!你自己說說,你那日送我百露水,在我家門口忸怩了多久?”
狐主求饒,連忙抓起碗裡的煎餅,混著白粥大口吞咽起來。尉遲皞見狐主夫人又要朝自己來,一個激靈,連忙抓起盤裡的煎餅,混著白粥也大口吞咽起來。
尉遲皞要用完早飯的時候,尉遲嫤才來。她半闔著眼,步子拖遝,顯然一副還沒睡醒的模樣。
尉遲皞見漆凡來,給他使眼色。奈何漆凡一貫看不懂眼色,尉遲嫤又一貫機敏,瞧見尉遲皞的小動作後,登時清醒起來,推搡著將他往外趕去。
“你這麼大反應,定是趁著我不在的日子,又欺負漆凡了對吧?!”
“學了點本事尾巴翹天了是吧,管起我來了你?!你這麼心疼他,索性帶他一起去後山啊你!”
“……這個不行。”
“……”
尉遲嫤本以為尉遲皞要繼續和自己嚷嚷,結果反來這麼一句。待尉遲嫤反應過來時,怕尉遲嫤堅持的尉遲皞連忙先跑了。
尉遲皞收拾行李準備回後山之前,尉遲嫤出現在了尉遲皞的房門口,丟給他一個胭脂。
“這是薑午近日賣得最好的。姑娘呢,是要哄的,嘴巴要說得甜、殷勤要獻得勤,否則人家怎麼可能知道你的意思啊?你以前雖是被追的那個,但多少可以借鑒一下嘛。”
尉遲皞手裡拿著胭脂,懵怔著。尉遲嫤定是同狐主夫人打聽過自己的事情了,不過居然沒挖苦自己,還真不像她的作風……
尉遲皞道:“謝了。”
“好說好說~”尉遲嫤笑眯眯地,向尉遲皞攤開了手,“二十兩銀子。”
尉遲皞不可置信地看了看還在手裡的胭脂,嚷道:“你搶來的吧?!”
“怎麼?不值?”
“當然不值啊!”
“你的意思是給你那心儀的姑娘花這錢不值?!”
“我……你……”
“多說無益,來點真格。掏錢!”
“……”尉遲皞一邊憤憤地掏起了錢袋子,一邊憤憤道,“就知道你沒安好心!”
錢到手,尉遲嫤滿意地走了,是片晌都不多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