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試最後一場,二進一,尉遲皞對金麟兒。
這場比試的場地,木樁之間的間距更大了,是更容易掉下去。
尉遲皞一個勁兒地往門口和看台的方向望去,身旁是還在叮囑的狐主夫人。
“名次不重要,重要的是彆傷著哪兒,知道了嗎?”
“知道啦!”
狐主拉住還想繼續叨嘮的狐主夫人,道:“好啦,孩子大了,磕點碰點很正常,他比了這麼多場,他有分寸的……”
“他小的時候你也這麼說,說什麼雄狐狸磕磕碰碰很正常。結果上回呢?不就胳膊被劃了一刀嗎?”
狐主夫人說的上回,是指尉遲皞與漆凡比試的那一次。尉遲皞的心沉了沉,也不知是因為漆凡,還是因為彆的什麼。
尉遲頌又從狐主懷裡抱過了要換個懷的尉遲鬆。尉遲皞抬手摸了摸給自己打氣的尉遲鬆,緩了緩被狐主夫人叨嘮的無奈。
桑芸這次沒來。
尉遲頌解釋桑芸近日身子疲頓,便讓她在家中好些休養。
尉遲皞並未在意,反嗆了一嘴尉遲頌與桑芸日夜如膠似漆,想來不全是來瞧這比試累的。
騰不出手的尉遲頌給了尉遲皞的小腿一腳背,嘴角沒能控製住的上揚毫無威懾可言地一張一合,用嘴型恫嚇尉遲皞不許再貧。
除了尉遲皞,金麟兒也沒好到哪兒去。還有四年就成年的金麟兒,正被追來的金麒摁著腦袋喝蜂蜜,不情不願地被灌了一嘴甜。快有四十年沒吃過蜂蜜的金麟兒咬著後槽牙摸著兩臉頰,咽下去的那一瞬隻覺整張嘴都要被甜化了。
終於,尉遲皞看見了應佚,正有說有笑地從門口走了進來。應佚身邊一位穿著橙藍兩色衣裙的女子,銀簪盤發,戴著麵紗。
應佚發現了尉遲皞,向女子指了指尉遲皞的方向。那女子的視線這便對上了尉遲皞,隔著數隻狐狸,卻像是幾步之遙,麵對著麵。
尉遲皞明明很高,可依舊踮起腳,向已看到自己的阿嬗和應佚,拚命地揮著手,又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衣裳。應佚這才發現,尉遲皞身上的衣裳款式,竟與阿嬗身上的,有幾分相像。
應佚再瞧了一眼樂得恨不得跳起來的尉遲皞,心想著這隻刁猾的狐狸崽子,除了把阿嬗拐到凡間,居然還耍了這麼多小心思。
其實好幾次,尉遲皞都想讓阿嬗來看比試,可阿嬗幾次都直言不想來。一來,阿嬗在後山呆慣了,實在不想去前山晃;二來,阿嬗覺得平日看尉遲皞練劍也看夠了,實在沒什麼好看的。
尉遲皞又說,比試大會自是跟平日練劍不一樣的,若阿嬗執意不去看,那現下就來跟自己比試。
阿嬗如今也不大愛跟尉遲皞比試,因為比過了幾次,覺得他還沒多少厲害,打他都嫌起身麻煩、出招費力。於是阿嬗說,讓紅蝶代自己看。
可尉遲皞還是想讓阿嬗親自來。自己的比試,唯獨阿嬗沒有親自看過。
於是他頹喪起來,回道不要紅蝶,怏怏走了。
怏怏走掉的尉遲皞一邊走一邊忍不住想著,要是另一個“皞”,阿嬗會去看嗎……
今日來看最後一場比試的狐狸不少。尉遲皞想去阿嬗身邊,可一會兒就要比試了,而且狐主夫人又絮絮叨叨地叮囑起來,尉遲皞最後也沒能去成。
來看比試的基本都入了座,尉遲皞和金麟兒也站上了木樁。
銅鑼敲鳴的一瞬,金麟兒腰間的天雷鞭一抽,猛地揮向了尉遲皞。
尉遲皞躲閃,一排的木樁儘數被毀。尉遲皞心有餘悸,正式應戰。
“天雷鞭?”阿嬗難得提了絲興趣上來,“不對,雷是天雷的雷,鞭不是天雷鞭的鞭。這就是金家的丫頭?不愧是薑午最有錢的,弄得到如此仙器。”
應佚解釋道:“這仙器啊也是沉業做的,是第一把天雷鞭,算是天上那把天雷鞭的兄長。沉業找到了更好的質料,自然就新做了一把。上一任執掌天雷鞭的問雷神官,把它拿去魔界賣了,換了不少錢。被追查後,打入了畜生道,那神職就傳給了他的弟子,也就是現任問雷神官。”
“我說呢,上次打我的那位,怎麼仙力修為那麼低。”
比試才過去一半,阿嬗起身要走。
“不看了?”
“沒什麼好看的。”
應佚一步一回頭地再瞧了瞧,見阿嬗要走遠了,連忙再追了上去。
阿嬗前腳剛離開,尉遲皞的目光又挪到了阿嬗坐過的位置。可阿嬗已經不在了,也沒有機會讓尉遲皞去找阿嬗的身影。尉遲皞慌了神,天雷鞭抽到了尉遲皞的手臂上,好巧不巧就是那日與漆凡比試時傷到的位置。
隻是那時的傷已然痊愈,沒再落個新傷疊舊傷的疼。
金麟兒停了攻勢,擔憂地看著尉遲皞,尉遲皞抬抬手示意她無需在意。兩隻狐狸各自調整了一下,再次開始。
阿嬗來到了比試場外圍。她之前和應佚坐在看台最後一排,也就是看台最邊緣的位置。
然而不光是坐下來,是一進入比試場,她就覺察到了隱隱的不適,像是有無數的蟲子趴在身上。
蠕動,啃食。
整個比試場都是木頭搭建的。阿嬗敲了敲,確認裡麵是空的,而非有什麼一並壘起的。
阿嬗示意應佚開了個口子,兩位古神這才發現裡麵的支架上、牆麵上,全都伏著木色的蟲子。
應佚取出了一隻,放在指尖。
很快,那隻蟲子又褪成了應佚指尖的膚色。
“勿蟲?!怎麼會在這裡?”應佚微微震驚道,“阿嬗,你還記不記得,先前在凡間,你托我查的一種花?我後來不是查到,是魔域的勿花嗎?那勿花有散儘仙力和法力的效用,而這勿蟲有吸食仙力和法力的效用。雖說它們效用相背,實而又是相輔相生的。比如,你要吸食誰的仙力,對方不肯乖乖就範,你又想悄無聲息地不留下什麼痕跡,便可讓對方先食下勿花,再放一隻勿蟲在他身上,仙力即可慢慢入了這勿蟲的肚子。”應佚往裡瞧了瞧,“比試這麼多天,天天那麼大陣仗,沒有那勿花,這勿蟲也被喂得夠肥了。”
“防患的法子呢?”
“勿蟲畏甜,比如尉遲皞喜愛的糕點。勿蟲其實不會咬誰,一捏就死,很容易對付。”應佚頓了頓,問道,“要不要終止比試?”
阿嬗搖了搖頭,道:“沒有一場比試是絕對公平的。他比了這麼多場,縱然其他狐狸也沒發現,但總歸是他自己沒本事,那就隻能落個任被擺布的下場。就算今日有我替他擺平了,明日他也得接著栽跟頭。”阿嬗交給應佚一隻紅蝶,“我先回去了,此事你私下找金家處理,趁便看看能不能探些什麼出來。”
阿嬗離開後,應佚折了回來,坐在了金嘯在裁判席上留給他的位置。
金嘯小聲問道:“應佚上神,方才與您一道的是?”
應佚回道:“群海的一位小上仙,帶過來長長見識的。”
金嘯還想說什麼,可應佚的目光已在比試上,金嘯隻好噤了聲。
香要儘,勝負將明。金麟兒身邊的木樁已不多,用劍的尉遲皞在距離上不占優勢,且他體力有些不支,要在這些不多、間隔又大的木樁上跳來跳去,實屬耗費體力。
如此一見,金麟兒是已勝券在握了。
金麟兒抬起天雷鞭,準備最後一擊。金麟兒不想用之前對付過漆橫的招式對付尉遲皞,一是今日明朗,天時不利,二是那一招要耗費她大量仙力,她現下也沒多遊刃有餘。
說起來,這還是頭一回這麼和尉遲皞比上一場。
金麟兒記得,其實自己小的時候很愛哭,但為什麼會變成如今這般要強又強勢的,金麟兒不大記得了。
能想起的,就是她總追著尉遲皞跑。跑著跑著,愛哭的自己就不見了。
可就算她跑了這麼遠,她也總追不上尉遲皞……
其實,她都知道的。
她阿兄問過她,若真的對上了尉遲皞,真的下得了手嗎。
她告訴她阿兄,她下得了手。
她縱然喜歡尉遲皞,但這不妨礙她要贏過尉遲皞。且尉遲皞也不會因為自己輸給他,而對自己轉變心意。
金麟兒落鞭。
尉遲皞會輸嗎……尉遲皞他,會輸嗎……
尉遲皞還沒有輸。
尉遲皞一躍而起,手裡的劍幻成了一把白玉古琴。
而尉遲皞的身影,遮住了晃眼的日光。金麟兒看不到日光,也看不清尉遲皞。
是震耳的一聲,震得木樁全毀,震得在場所有的狐狸都為此一顫。
除了及時施了仙術捂住了耳朵的應佚,再無幸免。
金麟兒摔了下去,摔在了鬼聽的身上。尉遲皞緩緩踩到了地麵,雖一副大喘著氣的模樣比金麟兒更差,但落地是比金麟兒更晚。
金麟兒服輸,銅鑼再次敲鳴。
應佚見金嘯的臉色暗了暗,隻是很快,拍著手和其他狐狸一起慶賀新一屆的魁首。
今年獎給魁首的是朝聖水,也是天上的東西,比百露水的效用更佳,傳聞能讓一個病入膏肓的誰重返青年之朝氣。
應佚給尉遲皞授獎的時候,尉遲皞低聲問道:“阿嬗呢?”
應佚氣不打一處來,但仍回道:“回家給你做飯去了。”
“你今日也來蹭飯嗎?”
“我今日還有事兒,一會兒就不跟你一起回去了。”
“那就好!”
“……”
金嘯又拉著狐主和狐主夫人說了些客套話,還要宴請他們。尉遲皞婉拒了,他想回後山用飯。狐主和狐主夫人連忙打了圓場,說今日讓兩個孩子休息休息,下次再一起敘舊。
金麟兒問道:“你平日的飯,都是那侍女給你做的?”
“啊……是啊!”
金麟兒生起氣來。隻是金嘯和金麒都在,她不敢多有造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