係念 再沒有什麼,比見阿嬗,更重要的……(1 / 1)

扶生花 隻是雨隻 4126 字 10個月前

客棧裡,有位客官說,端上來的飯菜裡有頭發絲,還摻著一股臭味。

那客官罵罵咧咧的,嗅了掌櫃、嗅了小二、嗅了廚子,最後嗅了被小弟拖過來的漆凡,認定那就是漆凡身上的味道。

為難漆凡的,正是漆橫。

“晦氣!怎麼哪兒都有這臭小子?!”

金麟兒罵罵咧咧著,筷子剁著碗,借此撒著氣。

比試大會召開的日子,附近的客棧生意多不錯,常有忙不過來的時候。漆凡本隻是在後廚洗碗的小工,因為狐手不夠,掌櫃才讓他出來幫忙收拾桌子的。

越來越多的狐狸應聲瞧來,掌櫃點頭哈腰賠著笑臉。

“掌櫃的,我知道你開門做生意不容易,但你要用狐狸也要打聽清楚底細吧?這隻狐狸,是個野種,他的阿娘,是個娼婦。你用這樣的狐狸,也不怕砸了自家的招牌?喲,你這又是眼神?怎麼,我說錯了?我要是說錯了,那你和你阿娘,當年又是怎麼被趕出漆家的?!”

漆凡捏緊了拳頭,目光依舊狠戾,卻沒有開口說過一句話。

而漆橫就是認準了他不會吭聲也不會反抗,這麼些年才一直刁難他。

漆橫道:“我呢,是個講理的。今兒的賬,我隻找他一隻狐狸算。”

漆橫的小弟們早就做慣了這種事情,麻利地把漆凡架了起來。掌櫃雖為難,可不敢插手,跟著店裡的客官一樣,隻能眼睜睜看著,忖測漆凡接下來要遭受的。

小弟們搬來一條板凳和一個木盆。木盆本是盛著待洗的臟碗的,這會兒混著各種菜又摻了幾口涎水。

漆橫一條腿踩上了板凳,指了一指,說道:“你爬過去,再舔乾淨這盆,我就饒過你。”

就算是薑午,也不是所有狐狸都是善的。這裡就是個小凡間,蠻橫有黑狐漆橫,袖手旁觀如這裡的客。

漆凡仍是忍著,極力地忍著。可忽而,有小弟從身後給了漆凡一腳,毫無防備的漆凡就這麼跪下了身。

看客們的興致更盛了,看客們的氣焰也更盛了。

被摁著肩膀的漆凡,腦袋被迫往漆橫的□□塞去。

猛地,有一腳踹在了漆橫的腦袋上。毫無防備的漆橫就這麼直直摔了出去,順帶亂了不少桌椅板凳。

尉遲皞這會兒很生氣,見不到阿嬗的尉遲皞真的很生氣。此刻的尉遲皞,臉上是對狐狸少有的不善,是對漆橫常有的憤懣。

掌櫃心疼地看著自己的桌椅板凳,哀聲連連。周圍的看客隻剩下了興致,全探來了頭,高聲叫著好。

金麟兒向掌櫃拋去兩個金錠,道:“大小姐我今兒就帶了這麼多。這些酒菜錢我全抵了,這店裡能換的我全賠了!若是不夠,儘管去金府要!”

金麟兒抽出纏在腰間的天雷鞭,站在了尉遲皞的身邊。賀年憑借兩條腿追了上來,卻被金麟兒一聲嗬斥,應聲去一旁扶漆凡去了。

漆橫被兩個小弟攙扶著,爬了起來,嘴上仍是不依不饒。

“喲,我還以為是誰呢,這不是我們薑午,最慫包的尉遲七公子嗎?咱倆的比試還沒輪到呢,這麼快就來找削了?”

“急著來削你啊!”

漆橫一抬手,讓幾個小弟退下。尉遲皞攔住金麟兒,隻身迎戰。

漆橫拔出自己的劍,猛地朝尉遲皞砍來。尉遲皞一個側身躲過,抄起漆橫踩過的板凳,砸在了漆橫的背上。

板凳斷成兩截。漆橫轉過身來,要再朝尉遲皞砍來。尉遲皞抬腳,往他胸口一踹,給他踹到了一張桌子上。

那桌的看客連忙起身躲去了一邊。而漆橫身上沾了各種飯菜湯汁,狼狽得很。

在這之前,尉遲皞和金麟兒雖沒少同漆橫乾過架,但乾的都是群架。今日這一架,還是尉遲皞頭回和漆橫一對一乾上。

漆橫覺得乾不過,示意小弟們一起動手。金麟兒見漆橫的小弟們都動了手,自然也要出手。

拆店的拆店,躲避的躲避。客官雖都跑完了,但趴在門口和窗口的看客是更多了。

勝的是尉遲皞和金麟兒。漆橫是被小弟們架著走的,走時仍是不依不饒地罵罵咧咧。

尉遲皞看著客棧。

四下狼藉。

他把身上的銀兩也都給了掌櫃,再保證會負責修葺等事宜後,才離開。

回去的路上,尉遲皞看著身上因為打鬥惹了三兩處破損臟壞的衣裳,猶豫著該不該回四方宅。

他想阿嬗看見……他又怕阿嬗看見……

把金麟兒送回金府後,又送了賀年回去。而後,尉遲皞才接著猶豫不決地往四方宅挪去。

後山實則無路,各棵應是樹隨性紮著根。地上儘是散落的應是葉,一踩一個簌簌聲,在隻有他的幽暗岑寂之間,顯得更為刺耳。

月光透過應是葉,又在應是葉上灑下清輝。尉遲皞抬頭去看,卻看見了在那片灰白之中,一隻小小的紅蝶。

尉遲皞恍惚著,像是著了魘一般,向那灰白之間的一點紅光,伸了手去。

紅蝶扇扇翅膀,從枝頭落下,落在了尉遲皞的指尖。

像灼眼的火光,是歸路的提燈。

尉遲皞想見阿嬗。

縱然一身狼狽,縱然千萬思緒。

再沒有什麼,比見阿嬗,更重要的了。

於是,尉遲皞提去了腳。

他往四方宅去,用走的,再用跑的。

“阿嬗!”

“去洗洗再睡吧。”

“好。”

阿嬗將手裡的話本收到一側,起身準備離開。

“阿嬗!”

“嗯?”

“我……”

阿嬗轉回身來看著尉遲皞,尉遲皞在那目光下隻抿了抿嘴。

他本想說“我回來了”,但此刻回來有一小會兒了,已過了說這話的時機。他又想說“我想你了”,可又覺得這話太過孩子氣,不夠沉穩。

尉遲皞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尉遲皞的肚子一串餓叫。

“嗚我……”尉遲皞心頭猛地一陣委屈,“我、我餓了。”

委屈的尉遲皞縮了縮脖子,垂了垂腦袋,鼻子沒忍住地一吸,是更委屈了。

還不如“我想你了”呢!

阿嬗輕笑道:“很晚了。蒜香雞翅來不及,也傷胃。做碗蛋羹吧?”

“好!”

在露池裡洗好了身子的尉遲皞換上了乾淨的衣裳,正在四方宅裡噔噔跑著,一邊還喊著阿嬗的名字。

這四方宅太大了,阿嬗又總會在各種地方。雖然他知道此刻阿嬗會在廚房,可他習慣了這樣去找阿嬗。

廚房裡的阿嬗老遠就聽見了,隻是沒有回應。她取了做好的蛋羹,放了一個飯匙,尉遲皞那筆挺的身子就出現在了門口。

尉遲皞顧不得燙,舀起一匙便往嘴裡塞去。

阿嬗看著他狼狽的模樣,有些無奈著。

“慢些,沒誰同你搶。”

“我怕應佚聞著味兒找來了!”

嘴上雖皮著,可是尉遲皞的心緒,還有幾縷掛在漆凡身上。

尉遲皞抬了抬眼,阿嬗坐在對麵還是看著話本。

這些話本有的是從前山買來的,有的是從尉遲府還有尉遲頌府邸帶來的。隻是不論買的還是帶的,薑午的話本都是凡間來的,也確是有趣。

“阿嬗你不問我,為何回來得這般晚,衣裳還破了嗎?”

“打贏了嗎?”

“打贏了。”

“那就沒什麼好問的了。”

阿嬗手裡的話本翻過一頁,尉遲皞的腦袋瓜子愣了一愣。

“沒關係嗎?我畢竟是你的弟子,你的弟子在外頭打架,還砸了一家客棧……”

“我當初收下你,自然也考量到了你的脾氣秉性。你在外頭出口相勸也好,出手打架也罷,自有你的因由。但既出手了,就不能輸,輸了才是丟我的臉麵。”

尉遲皞說不出話,尉遲皞覺得好有道理。

離開客棧時,漆凡向他們道了謝。走出幾步的尉遲皞仍是放心不下,便又折了回去去瞧他。

平日裡的漆凡,和在比試大會上的漆凡,不是一個漆凡。比試大會上,尉遲皞看得出他心思沉穩,有謀略,可在平日裡,他總是低著頭,額前微卷擋了他大半張臉,臟兮兮的隨時都會被其他狐狸踹倒唾罵的模樣。

他少有話,除了乾活兒還是乾活兒。

尉遲皞折回去時,瞧見漆凡仍是低著頭,和掌櫃在說話。掌櫃麵露難色,低聲說著什麼。

這場架,尉遲皞確是想幫漆凡,但這又隻是尉遲皞對漆橫的不滿,才出的手。

尉遲皞從小錦衣玉食不愁吃穿,後又拜了山神做師尊。他沒過過漆凡那樣的日子,他推想不得今日一遭,會讓漆凡日後麵對怎樣的苦難。

他過得太幸福了,他活得太幸運了。

他對苦難遲鈍。就像他四哥說的,他不計後果,不知計,也計不清。

尉遲皞再度離開時,他知道這是給漆凡添了麻煩了。

在那一場戰裡,他是個英雄。

自己的英雄,看客的英雄。

鑼鼓響而戰,喝彩止而退。

他隻是饜足了自己,饜足了看客。

尉遲皞看著空空的碗,像是在四下狼藉之間。

“……阿嬗……”

阿嬗放下話本,看向他,輕聲問道:“怎麼了?”

尉遲皞不敢說。但尉遲皞已經知道自己做的事情,帶來的榮耀,帶來的傷害。

“沒怎麼……就是覺得,能遇見阿嬗,真的太幸運了。”

“嗯。”

“我、我會努力,我會做得更好的!”

阿嬗淡淡笑著,起身道:“收拾廚房。”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