習琴 “你一個好幾千年的神了,怎麼天……(1 / 1)

扶生花 隻是雨隻 4285 字 10個月前

尉遲皞沒有去後山,他去了尉遲欽的府邸。

除了尉遲欽,家裡沒有狐狸習過琴,所以府裡的琴譜,大多收在了尉遲欽那兒。

察覺到有誰來的賀宵在書房見到尉遲皞的時候,微微一愣。隻見過賀宵寥寥幾麵的尉遲皞,亦是一愣。

“賀、賀家姐姐……”

尉遲皞將手裡的書放了回去,反倒有些局促。

賀宵應道:“七公子。”

“賀姐姐叫我小七就好!阿娘說過,你是我們家的大恩人,要我們拿你當親姐姐敬著。”

賀宵苦澀地笑了笑,隨即問道:“你來看你四哥的?”

“嗯,來的時候,去見過四哥了。現下,想向四哥借些和琴有關的書。”

“琴啊……大抵,都在這兒吧?”

尉遲皞順著賀宵的方向,果真找到了。

翻閱的動作逐漸慢了下來,尉遲皞重新局促起來。

他聽狐主和狐主夫人說過,說這位賀家姐姐時而會來這兒。而他來時,見府上如初,想來不是時而,而是時常。

尉遲皞去尉遲欽房間的時候,除了畫像和裝著狐丹的匣子,還有被白布蒙上的一把琴。

狐主夫人本是想將尉遲欽的狐丹帶回尉遲府的,她擔心還會有奉山真人那樣的人出現,恐尉遲欽的狐丹也會落到哪個不知命長短的家夥手裡。但狐主知道尉遲欽是更想留在這府邸裡,便請了應佚,立了個結界,讓他得以在這山腰上,繼續望那不見邊的天、不知底的海。

而尉遲皞在見到那白布蒙上的琴,想起自己第一次見長吟的場麵。賀宵守著尉遲欽的府邸,而阿嬗,是也守著誰不在的四方宅。

他忽而被巨大的孤寂席卷……他好像明白些許阿嬗這些年的心境……

有兔子蹦到了屋外的院子。尉遲皞一個激靈,想起在凡間,被兔子狠踹過的事。

尉遲皞掙紮著問道:“那是?”

“是你四哥在凡間養的兔子。”賀宵頓了頓,又說道,“群海養不了,我就將它帶到這兒來了。”

尉遲皞撫了撫手,像是受了什麼疼。

“凡間戰火延綿,獨留它也是可憐。”

賀宵注意到了尉遲皞的動作,微垂的頭點了點。

“對了,你若想學琴,可找你大嫂。我聽你四哥說過,你們大嫂的琴技是一絕的。”

尉遲皞自認去大哥尉遲頌的府邸也不少,可他從未瞧見過什麼琴,更彆提桑芸琴技一絕。

那畢竟是數百年前的佳話,狐狸們能談起的,多是尉遲家的大公子一心要與家道中落的桑家孤女結為連理。

至於什麼琴,什麼家教嚴苛,或都隨著那場滅門大火,一並燒了個乾淨。

尉遲皞向賀宵道了謝。他瞧著天色,準備就此向賀宵辭彆。可隱隱約約的,又有應佚的聲音傳來。

尉遲皞暗道不好,拐了個角過來的應佚也正巧瞧見了一副鬼祟模樣的尉遲皞。

“尉遲皞你個狐……嘿我這……”

應佚氣得咬牙切齒,尉遲皞丟下一句“賀姐姐告辭”便開溜了。

日落將辭。

尉遲皞恐金麟兒還在尉遲府,便捏了隻小狐狸,給還在尉遲府的尉遲頌送了張字條,便直接去了尉遲頌的府邸。

見到桑芸的尉遲皞一口氣說了許多話,算是說明了原委,想得桑芸在琴技上的指點。

一口氣聽完的桑芸遲鈍地回憶著賀宵。她對賀宵的印象,僅有賀宵帶回尉遲欽狐身的那日。

當時,狐主和狐主夫人痛心著尉遲欽身死,但還是被尉遲頌攙扶著,趕上了要走遠的賀宵和要帶走賀宵的賀夫人。

他們說了什麼。而後,賀夫人擋在賀宵身前,兩三句話,又憤然地繼續帶著滿臉蒼白的賀宵走了。

桑芸猶豫道:“你大哥事務繁忙,我便少有碰琴了,後來有了阿鬆,便更沒什麼機會了。你若跟我學,怕是我教不了你什麼,還耽誤了你。”

“有大嫂在,總比小七自己瞎摸索來得強。若是大嫂不便,小七再尋他法,免累了大嫂,還給了大哥找小七算賬的機會!”

桑芸笑道:“不至於累著。”桑芸讓尉遲皞幻了琴出來,見到長吟後,桑芸良久,才掩著驚慕道,“五弦琴?!這是,從哪兒得來的?”

尉遲皞張了張嘴,斟酌道:“是我收到的百歲成年禮……它叫長吟!”

“長吟……”桑芸的手摸在那刻在琴身上的名字,喃喃著,又道,“這字是古體,這琴有些年頭了。如今的琴大都是七弦,五弦的古琴,我還是頭回見。”

“會很難學嗎?”

“確是需要鑽研一下。”

尉遲頌健步回來時,桑芸正手把手指導尉遲皞習琴。

尉遲頌站在他們身後,默了好一會兒。觀嶺的一聲輕咳,才引了桑芸和尉遲皞雙雙回頭。

“夫君?”桑芸迎了上去,微微詫異地問道,“你何時回來的?”

尉遲頌柔聲道:“剛回來。”隨後,又衝著尉遲皞道,“小七琴習得如何了?”

尉遲皞一愣,張了張嘴,桑芸替他答道:“小七勤勉……”

尉遲頌打斷道:“小七練劍也勤勉,想必這琴是難不倒他。夫人,我在酒樓定了些菜肴,想來是該送來了,辛苦你跟觀嶺去瞧一下。”

桑芸點了點頭,跟著觀嶺一道去了。尉遲皞抬了抬腳,想今日先行告辭,卻被尉遲頌摁住了肩。

“我跟阿娘說了,今日你在我府上用飯。來,讓大哥聽聽,你這琴習得如何了。”

尉遲皞跟著尉遲頌坐了回去,卻猶豫道:“小七這才剛起個頭呢,怕是要大哥笑話了。”

“你大哥我雖未習過什麼器樂,但指點一二,還是不在話下的。”

尉遲皞見尉遲頌堅持,也不客氣,伸了手上去。

轉日,應佚來尉遲府,瞧見了桑芸和尉遲鬆,以及跟在他們身邊的觀嶺。

應佚心生一絲異樣,但沒有多問什麼。直到應佚準備離開了,觀嶺才匆匆追了上來,到了應佚跟前又是一個到位的禮數。

跟著尉遲頌的觀嶺,還有跟著尉遲欽的觀雲,秉性都是恭敬謙卑的,再亂的陣腳,也從不在禮數上有所疏漏。每每看到尉遲頌和尉遲欽,應佚就忍不住歎氣。

姑且不跟尉遲頌和尉遲欽比,那尉遲皞對他若能有觀嶺和觀雲一半的恭敬,他就去給天帝服三百年的喪!

確認四下沒有旁的狐狸了,觀嶺才低聲道:“還請上神,救救大公子!”

應佚心裡那一絲不安不受控地擴去,他小心問道:“你家大公子怎麼了?”

“昨日,七公子來找大夫人習琴,大公子瞧見時說也要指點一二……確也是大公子先提的,可七公子實在……”

“撒潑了?”

觀嶺搖頭。

“無禮了?”

觀嶺還是搖頭。

“是七公子太過勤勉,我家大公子吃不消了!”

“……”

尉遲皞習琴,應佚是知道的。畢竟某隻狐狸從他四哥府邸跑回來後,沒有乖乖回尉遲府,而是來了自己的草屋,試圖打劫。被抓包的時候,還說是想找些和琴有關的書,一並帶去給桑芸,好讓她教導自己。

當時啊,尉遲皞那個態度誠懇、那個眼神堅定,應佚還想著不會有什麼意外才對。

應佚蹙了蹙眉頭,瞥了瞥視線。他試圖抬抬腳,卻沒觀嶺側身快。

路已經讓出來了,沒有不去的道理。尉遲頌畢竟是尉遲皞的親大哥,他總不會發什麼失心瘋,將他親大哥給謀害了。

拐角便是庭院,隱隱約約斷斷續續的琴聲,讓應佚忽地頓在了原地。應佚想跑,卻被念主心切的觀嶺拽了進去。

雖是千餘年前,但應佚一直記得,那位憑借一曲撫天下動蕩的神。而今,有尉遲皞抬抬手指就能擊潰對方心智的能耐,從成效上來說,也是一樣的。

曾經的尉遲頌有多神采奕奕,如今的尉遲頌眼神就有多渙散得了無眷戀。應佚不敢想像他在親弟弟尉遲皞的手裡,度過了怎樣的一夜一日。

“老一?”

“公子?”

尉遲頌遲鈍地抬起頭,見是應佚,連忙起身抬手作揖。應佚心裡不是滋味,點了點頭,示意觀嶺扶他坐下。

“應佚,你怎麼來了?!來得正好,來聽我彈曲子!多虧大哥指點,我這琴音也是能入耳三分的。是不是啊大哥?”

大哥擠著笑臉,連忙點頭。

得了自家哥哥的認可,尉遲皞趕忙起身,拉拽著應佚的手要他坐下來,給他好好炫耀一番。

給尉遲頌把完脈的應佚乾笑兩聲,試圖掙脫,道:“我在來的路上都聽到了,確實入耳,入耳……但是啊,皞皞,”應佚一邊思忖著該怎麼委婉地帶走他,一邊道,“你阿娘這幾日少有見你,這會兒更是想你想得緊。正巧又到了用飯的時辰,不如……”

“不去不去!你一個好幾千年的神了,怎麼天天就想著用飯?!”

“……”應佚的扇子砸在手裡,隨後緊緊地握了握,索性道,“也好,用完飯,還得給金家小姐收拾包袱搬進你屋……”

“什麼?!”尉遲皞明顯慌了,“她、她不是回去了嗎,怎麼就又要進我屋了?”

應佚聳聳肩,打量著扇麵,漫不經心地反問道:“她的本事,你還不了解?”

尉遲皞不可思議地張著嘴。他哪知道金麟兒的本事,金麟兒每天都有不見底的本事等著他!

尉遲皞連忙收了長吟,同尉遲頌道了彆,抓著應佚就往尉遲府跑。

一回來,尉遲皞先是衝到了自己屋裡,見屋子安然無恙,又跑到了院子、跑到了客堂。狐主夫人正疑惑著,尉遲皞忽地明白過來自己是被應佚耍了。

“應佚!”又跑回來的尉遲皞憤憤道,“你個老仙鶴,你騙我!”

“騙你怎麼了?快百歲的狐狸了,做事一沒度二沒譜,臉色臉色看不來,臉麵臉麵又丟了個乾淨。我告訴你啊,若是你去了後山,天天也這般模樣,折騰得阿嬗睡不了覺,我就把你的皮毛扒下來,都給你揚咯!”

尉遲皞震惶地抱著自己的雙臂,不住地往後退去兩步。狐主夫人趕來前,應佚才收了那凶狠模樣,丟下還震惶的尉遲皞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