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琴 “神而已,時候到了,也就走了。……(1 / 1)

扶生花 隻是雨隻 3980 字 10個月前

“醒啦?我說怎麼有點吵……”

歪脖子樹下一張吊椅。椅上零零新葉,像是坐於樹間。

阿嬗在那張吊椅上稍稍撐起身子,眼間惺忪,一副隨時要睡回去的模樣。有風過,吹起落在在吊椅外的裙裾,帶來四周的酒香。

尉遲皞有些拘謹地踩了踩爪子,再坐得筆挺了些。

五六隻麻雀圍了過來,落在椅背上,在阿嬗身邊嘰喳個不停。尉遲皞不服氣,心想著自己跟這些麻雀比起來,沉毅寡言都不為過的。

阿嬗將尉遲皞撈了起來,撈到懷裡。

“雀兒也這麼說,要不你們探討一下?”

那幾隻麻雀圍了過來,對尉遲皞是明顯的不善。嘰喳的聲音吵嚷在耳朵邊,它們對尉遲皞的狐狸毛下了嘴。

尉遲皞縮起尾巴,縮起身子,往阿嬗懷裡再躲去幾分。阿嬗被逗笑,示意麻雀彆再欺負他。

“五尾狐狸的手感,可好太多了。”

蹂躪狐狸毛的,換成了阿嬗。

阿嬗隻顧自己揉著好玩,全然不顧甩著腦袋和尾巴以示反抗的尉遲皞。

反抗無用。阿嬗揉到了尉遲皞的小肚腩,癢得尉遲皞四爪朝了天,腦袋自暴自棄地垂在了雙腿外。

阿嬗輕笑,安慰自己來日方長,暫且放過他。

“餓了吧?不過我這兒沒什麼食材,你且先對付下帶來的糕點?”

其實也沒怎麼餓,或者說是餓過頭了……他昨日在這兒沒有回去,雖帶了一份紫薯涼糕,但想著要和阿嬗一起的,便一直忍著,直到睡意勝過餓意。至於此刻,這肚子是連叫的氣力都……

肚裡一串餓叫。尉遲皞猛地挺身,要往石桌上的紫薯涼糕去。

丟狐了,快走快走!

頭頂是阿嬗一聲輕笑,身子又被阿嬗撈了回去。

而後是下巴,再而後是……阿嬗……

你、你又……我、我我……

“給你渡了口仙氣,你可幻作人形了。”

阿嬗輕晃著吊椅,一下一下。尉遲皞胡亂的爪子一頓,踩回地上幻作了平日模樣,隻是那對耳朵和五條尾巴怎麼都幻不去。

“阿、阿嬗,你去哪兒?”

“我去取琴。”

尉遲皞收了手,有些落寞地看著阿嬗離開了。

紫薯涼糕隔了夜,滋味差了些意思。直到阿嬗回來,尉遲皞那垂在地上的尾巴也才翹了回來。

“長吟認主,我或是應佚,它都不肯出聲。先前聽應佚說,你在聲樂方麵沒有什麼造詣,且先看看資質吧。”

阿嬗瞧著一直盯著自己的尉遲皞。尉遲皞一個激靈,這便將目光往那把白玉五弦琴挪去。

他是沒什麼造詣,這兩年多在修煉也沒來得及有什麼造詣。但正所謂沒吃過豬肉總見過豬跑,心態忽又良好起來的尉遲皞將手擺在長吟的琴弦上,闔上眼睛,又回憶起尉遲欽彈琴的模樣。

尉遲皞如癡如醉,自詡完美。一旁的阿嬗挑了挑眉,飛上歪脖子樹的麻雀嘶叫個不停。

阿嬗伸手,摁住了尉遲皞造孽般的狐狸爪子。

“日後在我這兒,還是少碰長吟吧。把雀兒都嚇跑了,我該要無聊死了。”

“跑就跑了!這般凶的鳥,該全跑了才好呢!”

尉遲皞終究是個連百歲都沒有的小狐狸,不悅儘擺在臉上。還在樹上的麻雀再嘶叫了兩聲,他便學著嘶叫了回去。

姑且得勝的尉遲皞又重新對阿嬗道:“阿嬗,你且同我說,那些個雀兒,還有應佚,平日都跟你講些什麼趣聞?說趣兒嘛,我也是聽過說書的,講的未必比他們差。我、我還跟之前一樣,給你買話本、買吃食、買小玩藝,好不好?琴我會好好練的,下次來,我便能彈好聽的曲子給你了!你、你彆趕我……”

阿嬗看著尉遲皞昂起的腦袋,一臉的懇切,微微出神。很快,她收回了目光,握過尉遲皞抓著自己衣袖的手,放在長吟上。

“我其實,並不擅琴。今日教你點簡單的,算是入個門。”

“嗯……”尉遲皞猛地又轉回身來,慌亂道,“我我、我還要拜師!”

說罷,尉遲皞跪在了阿嬗跟前。

“長吟既已送你,便是認下你了。”阿嬗扶起尉遲皞,道,“我不喜有誰拜我,那些個繁文縟禮就都免了。這裡屋子多,你挑間喜歡的,再挑個日子,搬進來就是。”

“好!”

搬入四方宅的日子,尉遲皞定在了一個月後。一來,他想先練練琴;二來,他想在成年前便拾掇一番離家,免狐主夫人操持他的百歲宴。

雖這麼想著,但自尉遲皞回了尉遲府,癡傻已有兩日了。

有時是用著飯,咬著筷子匿笑起來,嚇得尉遲嫤連擠兌都忘了,能逃則逃。再有時是對著琴或對著劍,一臉悵然,悵得胡招妹幾番不知所措。

又是一日,尉遲皞喃喃一聲阿嬗喚過的“皞皞”。

這稱呼也就應佚喊過,但他從未被喊得如此歡喜過。

聲音很輕,但足夠分明,扣在他心弦上……

可他兀的,又是一口氣。

狐族有規定,隻有彼此心儀,才可摸耳朵。而最是敏感的尾巴,是意歡好,才可摸得的。

可不論是狐族的規定,還是凡間的共知,阿嬗對自己有無這份心儀,尉遲皞是不知曉的。

大抵,是無的吧……

想到這裡,尉遲皞坐起來的身子又直直躺了回去,抱著被褥滾了兩圈,就這麼將自己包了起來。

若不是今日應佚來,狐主夫人真不知是該請個郎中瞧瞧好,還是直接將尉遲皞捆了做個法事好。

“皞皞啊,你都悶在屋裡三日了,會悶出病來的。不如我們去後山,找阿嬗玩兒?”

聽到“阿嬗”二字,尉遲皞一個激靈,猛地坐起,瞧見坐在床邊正要敲扇子定主意的應佚,猛地又把自己悶了回去。

“不可不可!”

“有何不可?!”

應佚擼起袖子,拽起了尉遲皞的被褥。

誰知尉遲皞這次手勁是大得厲害,應佚竟沒討到半點好處。

於是打著身子骨不硬朗的旗號戰敗坐回到一側的應佚上神拚命搖著扇子,壓壓滿心的好奇。

“應佚,”尉遲皞探了腦袋出來,問道,“你知道扶奐是誰嗎?”

應佚一頓,手上的扇子便也一頓。

“你問這個做什麼?”

“聽阿嬗念叨過一句,就是好奇。”

“阿嬗怎麼念叨的?”

尉遲皞蹙了蹙眉頭,努力從阿嬗那日的風儀中掙紮出來。

“好像是說扶奐走了。扶奐也是跟你和阿嬗一樣的古神嗎?”見應佚點頭,尉遲皞追問道,“他和阿嬗是何關係啊?他、他走了是,那個走了?”

應佚合起扇子,道:“神嘛,也就是活得稍微久了點,躲得過一時的病和老,躲不過一世的生與死。時候到了,自然就該走了。”

“那……”

“一個入了混沌的古神,有什麼好聊的?咱們來聊聊阿嬗啊~”

尉遲皞聽到了“阿嬗”,尉遲皞把腦袋縮了回去。

應佚氣不打一處來。他知道自己拽不動,索性重新給自己扇扇風。

“應佚。”尉遲皞重新探了腦袋出來,應佚卻不屑再理會他了。尉遲皞隻好蠕動到床邊,多挨近應佚幾分,毫不氣餒地再喊了一聲,“你同我講實話,我拿你當親兄弟,你對阿嬗到底有沒有那個意思?”

應佚一口氣在胸口提不上來,合了扇子顫顫地指了兩下,道:“你若真對阿嬗有意,便學學金麟兒,將衣裳細軟全收拾好,把自己打包一並滾進四方宅,何苦在這兒同我裝神弄鬼的?!”

尉遲皞嘟著嘴,忖了忖,點了點頭。

應佚提上了氣兒,重新搖起扇子給自己的小心窩緩上一緩。

“嘶——等等……”

“嗯?”

“金麟兒?”

“嗯。”

“將衣裳細軟全收拾好,把自己打包一並滾不……來、來了這兒?”

“嗯!”

尉遲皞在震恐中無法自拔,應佚嘴角的壞笑是再也藏不住。

“我拿你當親兄弟,你就這麼賣我?!”

應佚撈起尉遲皞摔過來的枕頭,猛地摔了回去,道:“小姑娘聽到你這幾日不出房門,擔心你是身子不適,特地來照顧你的!”

“我……”尉遲皞一邊狼狽地從湯圓般的被褥裡抽出身子來,一邊找著不知道被自己踹飛到哪個角落的靴子,咆哮道,“尉遲府上上下下五十多隻狐狸,用得著她金家大小姐來照顧?!她怕是想趁著我病重,給我套上新郎服,把我摁在爹娘跟前!”

應佚聽得仔細,反省得仔細,點了點頭,道:“這也不錯啊。”

尉遲皞朝著應佚那張賤兮兮的臉,狠狠地“呸”了一聲。而應佚搖著扇子,一副小人得誌的可惡模樣。

小人得誌的應佚給自己倒了杯茶,悠哉啜著。忙著收拾細軟的尉遲皞不忘再罵上應佚兩句,可應佚像是沒聽著,沒有一絲惱意。

“哎,記得帶錢啊!彆跟前幾次一樣,在我家白吃白住。”

“多大了,怎麼還改不到認枕頭的毛病啊?!”

“這小玩藝……我沒玩過,我拿去玩兩天。”

尉遲皞抓著手裡還沒來得及收拾進包袱的衣裳,憤憤地抽在了應佚身上。

應佚是更小人得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