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醉 “我同應佚,誰待你更好?”……(1 / 1)

扶生花 隻是雨隻 4534 字 10個月前

交戰還未告捷,尉遲欽也還未歸城。

劉一榮常來找尉遲皞,不過也常被尉遲皞推拒了。

尉遲皞多就隻在阿嬗屋裡、院裡,啜杯阿嬗沏的茶,搗鼓自己買來的玩藝,照著尉遲欽書房裡的劍譜練練劍……

凡間入了秋,尉遲皞久違地又往院裡搬了起來。

這次他搬來了好些酒,說是從晏城最好的酒樓裡買的。

阿嬗問其因由,尉遲皞支支吾吾不肯說。待硬生生轉了個話鋒,隻道還沒搬完,趕忙又跑走了。

隨行的觀雲同阿嬗解釋,今日是尉遲皞的生辰,買些酒來慶賀慶賀。

“今日?!”

“是啊,今日。”觀雲見阿嬗愣了愣神,不禁問道,“有什麼問題嗎?”

“……沒什麼。”

薑午狐族雖有百歲方能飲酒的規矩,但尉遲皞給阿嬗買過許多,隻有這酒未曾買過。他又惦記著阿嬗喜歡,便借生辰,給自己破例買了。

“他這是買了多少?”

觀雲有些為難道:“七公子說不知哪個合口味,就按酒名各買了十壇,寓意十全十美。”

“……”

觀雲接著去搬酒了。阿嬗仍在屋外站著,若有所思地。

尉遲皞來時,廚子婆子正都在廚房外,趴在門縫或窗縫上往裡頭瞧著。而廚房裡,隻有阿嬗。

見著尉遲皞,廚子婆子連忙解釋,這廚房是這位薑姑娘不讓他們進去幫忙的。

尉遲皞倒也沒來得及想這些,他還愣著。

誰能想到平日裡沒怎麼食過凡間煙火的古神能在廚房裡顛鍋勺?!尉遲皞想不到,尉遲皞沒想過。

在尉遲皞還愣在門口時,阿嬗淡淡瞥去一眼,隨即又嘗了口鹹淡。

“端菜。”

“哦!”

這便起了身的尉遲皞端起了菜,神情卻還愣著,帶著不可置信。

再到了院裡,尉遲皞得以嘗上一口,是更不可置信了。

阿嬗見他那光夾菜卻不說話的模樣,開口道:“很多年沒下過廚了,做得不好,你將就著吃。”

“將就?這將就?!”尉遲皞再瞪大了瞪大的眼睛,“那我希望我這輩子都能這麼將就下去!阿嬗,早知道你廚藝這麼好,我還買什麼吃食給你啊,簡直班門弄斧!”

阿嬗似是鬆了口氣,抿了口尉遲皞買回來的酒。

“阿嬗,你也吃菜!”尉遲皞往阿嬗的碗裡添了菜去,“這個燉肉,還有這個魚!”

阿嬗畢竟無需用飯,往日也都是尉遲皞端著兩副碗筷來她屋裡,她便在桌邊陪著。

她也確是很久沒有下過廚、用過飯了。自四方宅隻有她後,她便再沒進過廚房。

阿嬗拿了拿筷子,還是嘗了一口尉遲皞夾給自己的魚肉。

她品了良久,也是良久才問道:“真的很好嗎?”

“好啊!”

尉遲皞點著頭,嘴裡大口咽著,手裡趕著去夾下一口。

阿嬗看著尉遲皞那模樣,輕笑了一聲,將那些菜往他那兒再推了推。

“慢些,沒誰同你搶。”

尉遲皞捏起酒杯,聽話地要給自己緩緩。可他一口還沒下去,蹙著眉頭吐著舌頭,連忙又夾了菜給自己衝衝辣。

雖然以前負責下廚的是自己,但阿嬗並未得過誰對自己廚藝的評價,也就更不提什麼誇讚。

她一直覺著自己是做得不好的……畢竟,她從沒有什麼是能做好的……

奈何她今日才得知尉遲皞的生辰到了,也沒備什麼禮,思來想去隻能給他做幾道菜,襯他買來的酒。

隻是阿嬗不知尉遲皞喜歡什麼、忌口什麼,便看著廚房裡有的,能做多少是多少。現下,桌上擺著十道菜,倒是碰巧應了尉遲皞的“十全十美”。

其實,狐主夫人早兩日便來了書信,讓尉遲皞回薑午過生辰。信裡列了滿滿一頁尉遲皞愛吃的,個彆還描述得繪影繪色,試圖將他饞回去。

尉遲皞舔了舔嘴,尉遲皞忍住了。

尉遲皞現下很是慶幸。什麼愛吃的好吃的,都不如阿嬗做的!

且啊,這酒也不是像應佚說的,是什麼歹物……明明,明明是,仙品!辣……不,不曾辣,那隻是不慎噎到了……仙品,仙品……越喝越歡喜,越喝越快意!瞧著阿嬗,都變成了兩個,雙份兒的歡喜!

雙份兒歡喜的尉遲皞一邊傻笑著,一邊拉著兩位阿嬗的手,要帶她們去天上摘星星。

而阿嬗隻是無奈地讓他拉著。這壞規矩的小狐狸是喝了多少啊?一……還有剩,是不足,不多啊……

雖說是摘星星,但尉遲皞繞了半個院子,最終隻爬上了一座假山。頭頂是離亮起還有些時辰的天,坐下是坐得並不得適的堅石,院裡是堆得整整齊齊的酒壇子,身邊是還衝著自己傻樂的尉遲皞。

傻樂的尉遲皞抓起了阿嬗的衣袖子,嘴裡不清,似是討要什麼。阿嬗忖了一圈,也想不出能有什麼可以給他的,便將手裡開了封卻前前後後隻抿過半口的酒讓了出去。

但醉的,總是難安分的。

雙頰通紅的醉狐努著嘴呼著氣,呼在阿嬗臉上,呼得阿嬗酥癢。

這又是何意?挑釁?

被挑釁的薑午上神毫不客氣,將那張醉醺醺的臉扭向了彆處。尉遲皞不適也不願,哼唧哼唧地抱怨著。

他有好多話,想同阿嬗說。

於是,他挪了屁股過去,挨在阿嬗身邊,隨後雙手撐在她兩側,擋了她全部視線。

尉遲七公子嚴肅地,說道:“阿嬗。”

“嗯?”

唔,是要說什麼來著……

眸子裡映著清冷模樣,無悲無喜,不驚不擾。風拂過鬢角,一時分不清是誰的發絲。

一團漿糊……

尉遲皞尋到了那雙微涼的手,卻覺得不夠。臉上熾燎再盛,燒得他甚是無措。

若說他以前多希望那位顏如玉和應佚有什麼彆樣的關係,那如今,他便多希望阿嬗和應佚的關係能有多淺薄。

阿嬗,是活了千餘年的山神;應佚,是守了山神千餘年的仙侍。想來情分再淺薄,也淺薄不過他這隻冒失闖入的小小狐狸。

可他不服……萬一呢,萬一就是他這隻冒失闖入的小小狐狸,能多得阿嬗一分青睞呢?

應佚會的,他也能會;應佚不會的,他肯去會。隻要阿嬗喜歡,隻要阿嬗……阿嬗……

“阿嬗,我同應佚,誰待你更好?”

尉遲皞的臉已是紅透得不能再紅透了,言下是“你更喜歡我倆誰”的意味。可阿嬗是神,是個實誠的神,隻聽字麵意思,也懶到隻聽字麵意思。

“都……挺好?”

尉遲皞聽到這話,猛地撅起了嘴,嗚嗚嚶嚶著。

尉遲皞把腦袋垂在阿嬗肩上,討好地蹭著她。

阿嬗能聽到獸內心的聲音,那為何自己心中那些話,阿嬗卻總裝作不知道?尉遲皞想不明白,想問個清楚又沒那個膽量。

不知何時起,尉遲皞便總是克製自己,想著阿嬗是能聽到自己心聲的。那若是自己的心聲太過聒噪,定會吵到阿嬗,便努力讓那些心聲少一點,再少一點……

難道是自己的心聲太少了,少到阿嬗沒能注意到?

阿嬗,阿嬗你能聽到的,對不對?阿嬗你定是聽得到的,隻是故意不搭理我的……阿嬗也不怎麼搭理應佚,我和應佚是一樣的嗎……

才不會是一樣的呢!應佚是老奸巨猾的老仙鶴,比狐狸還狐狸!平日裡也是一點古神的樣子都沒有,沒有自己年輕,沒有自己主動……會不會阿嬗就是喜歡應佚那樣的老奸巨猾?!

不會的不會的,阿嬗是清心寡欲的神,是不會喜歡誰的……

四條狐狸尾巴靜悄圈上了阿嬗,替她擋了漸冷的晚風。

不會喜歡誰嗎……也好,也好,那些不好的下場,便找不上阿嬗了……

可是……隻是……

尉遲皞握上了阿嬗的手。可就算是借著酒勁,醞釀了這麼久,他也還是沒有半點膽量……

“阿嬗,阿嬗……”是再也分不清什麼心裡話還是嘴裡話了,“我那些……我……我心裡……我想說……”

“你想說什麼?”

尉遲皞又是嗚嚶一聲,揣著天大的委屈,終於道:“你都聽見了……你都不理我……”

“我聽不見。”

“嗯……嗯?!”

尉遲皞撐起了脖子上的漿糊,從那紅透之下,露了疑惑出來。

“幻成人形的獸,我是聽不到心中所想的。”

尉遲皞愣住了。

而後,他眨了眨眼,張了張嘴。

“那我……那我,幻回去……”

尉遲皞這便幻回了狐狸模樣。隻是他也再撐不住漿糊,一腦袋栽進了阿嬗懷裡。如此,阿嬗終於能聽到那一聲接著一聲的心裡話。

阿嬗……阿嬗……

全是自己的名字。

像是敲響鏽跡斑斑的門環,一聲接著一聲。門內的不敢應,門外的不肯走,任憑著那一聲聲響在無誰的靜寂山野。

阿嬗覆上了尉遲皞的皮毛,得了一手柔軟。

太久了……阿嬗才發現,有什麼太久了,她也想不起來了……

尉遲皞醒時,發現自己已回了屋。

宿醉的感覺並不好,頭昏惡心還胃脹。尉遲皞經此一遭,已然不覺得酒是什麼仙品了,醒酒湯倒是不錯的。

喝著醒酒湯的尉遲皞又追問起阿嬗,自己後來都做了些什麼,又是怎麼回的屋。他自桌邊起就斷了片,此刻是什麼都沒能想起來,跟撞了邪似的。

阿嬗淡淡瞥去一眼,講到他當時嚷著要摘星星,尉遲皞便再沒臉追問下去了。

阿嬗又在沏茶了,尉遲皞手裡還捧著醒酒湯。

茶是苦澀的,酒是辛辣的。可阿嬗的茶一沏好,尉遲皞的手又伸了過去。

“昨日,似還有些話,我沒能聽見。但你既斷了片,便等你想起來,再同我說吧?”

尉遲皞捧著茶,嘴裡還苦著,隻點了頭去。

“幻成人形的獸,我是聽不到心中所想的。下次要說,記得用嘴。當然,也可以再幻回狐狸。”

尉遲皞頓住了。

“……我、我昨晚……我,星星……”

“嗯,摘星星。”

阿嬗淡淡應著,尉遲皞緩緩埋下了頭。

他還是什麼都想不起來,他能想起來的,隻有這些日子的忸怩。

“可是還有不適?”

“不。我很好,我沒事,我再去要些醒酒湯。”

字字鏗鏘的尉遲皞步步穩健地走了。阿嬗看著跌出月洞的尉遲皞,不緊不慢,淺啜了一口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