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遲欽領了命,過幾日便又要出征了。尉遲皞不舍他四哥,趁著尉遲欽得空一並又上了街,想著也給阿嬗再帶幾套茶具回來。
這茶是難得入了阿嬗眼的。尉遲皞雖不擅品,也不喜那苦味,但硬跟在阿嬗身邊學著品著,倒是真有了幾分沉穩模樣。
“二少爺,我們將軍不在,您真的不能再進去了……”
“我今兒不找你們將軍!”
是一男子闖了進來。且是趁著尉遲欽和尉遲皞不在,衝自己來的。
阿嬗收了畫,隨即要往屋裡去。
一把飛刀刺上簷柱,是威懾阿嬗彆妄想逃走。
“還敢說尉遲欽沒帶人回來,這不是人嗎?!嘿,膽子還挺大!”
家仆們沒能攔住那個二少爺。阿嬗見他是要截了自己的路,索性往回去。
二少爺再追。他眼見著是要追上了,可手裡一溜空,腳下一踉蹌,扣在腦袋上的什物糊了自己的視線。
家仆們追來時,二少爺也將腦袋上的什物扯下來了。
是畫,畫裡是院中的池子。
裙裾略過。二少爺甩開攙扶自己的家仆,往亭外去。
他仰著頭,又退去幾步,仍是沒能如願得見阿嬗的模樣。
“你下來!”
阿嬗一個哈欠,再沒多的反應。
二少爺顯然是氣極了。他擼了擼衣袖子,不顧那些家仆的阻攔,準備就這麼爬上去。
剛爬上幾步,又見一道絳紅落下。
二少爺著急忙慌地連忙下來了。他抄起石桌上的硯台,想往要再走遠的阿嬗砸去,可沒砸著,反潑汙了院牆。
家仆們悲痛著,又隻能追著喊著“二公子住手”。
二公子不收手,二公子還沒被一個姑娘如此戲耍過!
如此,尉遲欽這院子再遭了幾次難,二公子手裡攥著僅剩的飛刀。
他不打算用扔的了,他改偷襲。
要被偷襲的阿嬗捏了捏手指,準備再給他一個踉蹌。忽地,有誰從身後攬住了她。
一根樹枝擋了揮下來的飛刀。這一擋完,那根細得根本是無用的樹枝便被丟了過來,嚇退了二公子不肯罷休的一步。
“劉一榮!”
劉一榮聽到熟悉的聲音,本要告狀。但一轉身,瞧見尉遲欽臉上難得的怒意,終於想起自己才是那個鬨事的,連忙把收得住的還是收不住的都收住了。
“阿嬗,你有沒有事,有沒有傷著?”
“我沒事。”
見側到一邊的劉一榮又投了視線來,尉遲皞撐回手臂,又把阿嬗擋在了身後。
“你多日不來找我玩兒,我又聽說你帶了個女人回來……”
尉遲皞插嘴道:“宅子確是我四哥的宅子,但人不是我四哥的人!”
劉一榮看著尉遲皞的架勢,立時明白過來,連忙道:“誤會誤會,我以為是尉遲欽有了新娘子,跟我哥一樣不願意同我玩兒了!”見家仆們可憐著院牆和亭子,劉一榮乾笑起來,又道,“這個也是誤會。我沒想到這位妹妹不僅相貌好,身手也是不錯!就一時沒管住手,切磋了兩下。”
尉遲欽躬身揖手,道:“抱歉,薑姑娘,是我的疏忽,讓你受驚了。這位是鎮南將軍的二公子劉一榮,平日他常來我府上,是我沒來得及告訴他,讓他擅闖了進來。”
劉一榮心中生疑。弟弟的媳婦兒而已,用得著他堂堂定北將軍行這麼大禮數嗎?
難不成,是有什麼大的來頭?
“我是聽了外頭的傳聞,說尉遲欽的人給尉遲欽帶了個女人回來,好奇來瞧瞧。是我失禮在先,對不住啊姑娘。”
阿嬗在尉遲皞的身後,微微側臉,點了點頭。劉一榮本躬著的身子隨即翹起頭想抓著機會瞧見一眼,卻隻見尉遲皞又撐著手臂,又是擋得嚴嚴實實。
有家仆止步於月洞,稟道:“劉家來人了。”
劉一榮一驚,道:“不好,定是我哥的人,要我回家挨收拾了!”劉一榮一邊往外頭趕去一邊回頭道,“對不住啊對不住,我改日再來登門賠罪啊!那個牆那個亭還有那個橋,我到時候派人來換個新的,給二位新人添添喜氣!”
過了兩日,劉一榮果真來賠罪了。可來幾次,幾次沒見到阿嬗,全被尉遲皞攔了下來。
阿嬗的院子,自住進來時,就提了無需侍女家仆伺候,故而日裡除了尉遲皞和尉遲欽,少有誰會來。
這幾日,劉一榮來得頻繁,尉遲皞便叫來了幾個家仆,一塊兒在月洞守著。這是阿嬗授意的,尉遲皞自然攔得起勁。
隻是攔得起勁,也是會累的。
暫作休整的尉遲皞喘著粗氣,跌進阿嬗的屋子,胡亂給自己倒了杯茶。也顧不上苦澀不苦澀,一飲而儘了。
“阿嬗,那個叫劉一榮的,精力也太旺盛了!但是阿嬗你放心,有我在,彆說是劉一榮,劉二榮、劉三榮,我都能攔下來,絕不讓他們靠近你!”
阿嬗手裡的話本翻過一頁,她漫不經心道:“嗯,你好好陪他。人家大老遠從南城門過來,就為了找你,可得給他陪得儘興。”
“嗯……嗯?!”尉遲皞艱難地咽下了嘴裡的茶,震驚道,“找我?!找、找我做什麼?!”尉遲皞本以為劉一榮三番五次來消遣自己,是對阿嬗有什麼心思,那現下,劉一榮三番五次來消遣自己,是因為,“他、他對我有心思?!為何啊?他、他……他為何?!”
“確是找你的,動心思倒不至於。至於是為何,” 阿嬗看著急得快蹦起來的尉遲皞,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的模樣,忍不住笑出了聲,“覺得你有趣兒,覺得你好玩兒。”
氣沒鬆出來的尉遲皞是更氣了。
這算什麼?!這是拿他堂堂尉遲七公子當消遣來消遣了呀!
是更氣了的尉遲皞猛地灌下剩下的茶水,擼起了衣袖子,衝了出去,要給劉一榮好看。
阿嬗依舊看著話本。隻是外頭吵嚷,她又是沒忍住的一聲笑。
隻是那聲和外頭比起來,仍是太輕了些,連她自己都沒能察覺到。
每次鎮南將軍府的家仆來找劉一榮了,劉一榮才會離開。劉一榮回去的時候是樂的,尉遲皞回來的時候是廢的。
劉一榮和尉遲欽是在尉遲欽來鎮南將軍府上的時候認識的。那時候尉遲欽剛封了定北將軍,有了定北將軍府,收禮都來不及,卻來了鎮南將軍府拜見鎮南將軍。
定北將軍府與鎮南將軍府,一南一北兩城門,代表著晏國最強大的兩股力量,也暗示著這兩股力量的暗自較量。
於是,尉遲欽那次拜見,除了兩杯茶,就剩下一碗閉門羹。
劉一榮當時不忍,便在尉遲欽吃完了閉門羹後,再等他兄長劉一平的人離開後,出麵送了尉遲欽一段路,還搭著他的肩,要與他做兄弟。
他知道,他兄長劉一平與尉遲欽也不對付。
早在尉遲欽還不是將軍時,劉一平就不服尉遲欽。他覺得尉遲欽這一路太過順當,像是有仙神保庇佑,又像是仙神特地派來刁難他們劉家的。
劉一平找尉遲欽比試切磋,不是一兩次的事情。尉遲欽回回推脫,好不容易比上一場,尉遲欽不是故意輸了,就是故意打個平手,這讓劉一平是更不服。
又一次比試,劉一平差點栽去。
他連忙調整,連忙站定。他手裡握著劍,他隨時會攻過去。
可等他調整過來,站定住了,他卻見尉遲隻是站著,沒有動手。
“你該攻過來。”
“勝之不武。”
“戰場上多的是漏洞百出的兵卒將帥!什麼都講究勝之不武,什麼時候才能贏?!”
“戰場是戰場,比試是比試。”
那一場,是平局。
劉一平與劉一榮非一母所出。劉一榮的生母雖是續弦,卻才是劉將軍的心上人,劉將軍對劉一榮的疼愛,也就比對劉一平的多。若不是劉一榮安於一隅、不思進取,站在朝堂上的小劉將軍,就該是劉一榮了。
劉一平和尉遲欽都是當朝的青年武將,一身好武藝得了晏城不少姑娘青眼。劉一榮跟尉遲欽講起這段時,說如今那些喜歡尉遲欽的姑娘,本大多都是喜歡劉一平的。以前啊,劉一榮覺得那些姑娘好眼光,可如今啊,覺得她們見異思遷,就算尉遲欽再好,也不能變心變得這麼快啊。
“說起姑娘,我家老爺子又催我成婚了。你沒比我大幾歲,也到了該娶妻生子了的年紀了。如今你弟弟都有心儀的姑娘了,你呢,有心儀的姑娘了沒?”
“本來是沒有的。但陛下前幾日也與我聊起了這事,我就說有,暫時搪塞過去了。”
“謔,欺君?!可以啊!以後再有人說朝堂之上有明官,我是再也不信了!不過你直接說你有婚約在身,不就好了?”
“我怕陛下一高興,要我與那姑娘完婚。”
劉一榮覺得在理,劉一榮點了頭去。
如此,外頭紛紛又傳起尉遲欽已心有所屬,斷了不少姑娘的念想。若是問起那心儀的姑娘如何,便說是才藻豔逸、是鼇裡奪尊、是哪哪都好,不道名姓是為顧及姑娘清譽。再還有不死心的,也無可奈何了。
“這事兒就你知道,可千萬彆說出去。”
劉一榮拍了拍搭在尉遲欽肩上的手,道:“放心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