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解 “像住我家隔壁的大哥的兒子的叔……(1 / 1)

扶生花 隻是雨隻 5300 字 11個月前

巷子裡的尉遲皞看著這一幕,心緒幾番交織。

胡迎塵拽著被捆妖繩捆住的蠍子精過來了,順便把順手帶過來的陳子黃又往旁邊一丟,站在屋簷上也看著這一幕。

尉遲皞沒曆過什麼滅族之災,隻是想起自己這些年動手打架,多不過是為了自家狐狸,特彆是六姐尉遲嫤後,就多少感同身受了起來。

雖說平日裡,尉遲皞總和尉遲嫤不對付。但若有狐狸罵尉遲嫤在外麵勾三搭四不正經的,尉遲皞的拳頭也不會多猶豫什麼的。

起初,他也駁斥過,可駁斥無用。

他索性就打,索性就罵,用著那些狐狸罵他們的。

虛的實的,粗鄙的。

不過動起手來也顧不得這些,隻管扯著嗓子。若是罵遍了,想不起來了,就倒回來,將還記著的重新罵一遍,拚個氣勢。

後來尉遲皞和那隻狐狸水火不容,回回見麵沒兩句便又能打起來。每回打完了,他隻恨自己為何沒再多給那廝兩拳。

可拳頭是揮不完的,嘴也是堵不完的。說到底,各有各的形勢,各有各的立場。

就是一家出來的狐狸,也是各有各的心思念頭。

何況,是兩族。

在這凡人遍地的凡塵間,妖卻也想討個生活,想修仙,想飛升。實而,是沒有一處能跟薑午一樣,既沒凡人,還得兩位上神守著。

那能讓蛇妖去薑午嗎?不能。因為薑午就這麼大,而世間的妖物卻那麼多,薑午容不下世間所有的妖,世代在薑午的狐族也接納不得薑午之外的妖物。

妖與非人尚且如此,何況妖與人。

蛇妖伺機一口咬在一個道士手上。另一個道士見狀,一個拔劍在蛇妖身前劃出了一條血口子。

而蛇妖好像不知疼一般,張著同樣是血淋淋的嘴,連連高笑著。

“告訴你們吧,我在蛇酒裡下了毒和禁製。隻要我活著,這個鎮子和這兩個小道士,就都活不過明天!他們,都得給我陪葬!”

該怎麼辦呢?

當然是讓蛇妖去死。

對啊,怎麼能讓人去死呢?

他們可是人啊!

師弟們的央求不斷,蛇妖的高笑不止。

星要西沉,天還暗著。

季禾終究還是炸了火符。

蛇妖掙紮起來,卻不求生,笑聲變得斷斷續續,仍是不屈。

尉遲皞心中苦澀。六個道士圍著一條燃燒的蛇,像是深夜裡的迷徒,圍著一團篝火。

高老板趕了過來。他衝進了那一圈子的人,撲向了那一團的火。

他嚷著“柳娘”,他要撲火。可那火不是他一介凡人能撲滅的,反倒還惹了火上身。

季禾想阻他,想救他,可高老板揮著著了火的衣袖子,轟趕季禾。蛇妖也想阻止他,趕著罵著,可高老板是執意要陪蛇妖赴死。

錯了,他猜錯了。

高府上下隻高老板幸免於難,不是蛇妖又一番蓄謀,也不是高老板迫勢屈從……是情,是若不得共生便求共死的情。

那是很多年以前的事了。

鎮上皆知高夫人貌美,可高老板第一次見那貌美,並不是自己的夫人,而是剛修出半身人形的蛇妖柳娘。

那是鎮外的林子深處。高老板緊闔著眼,伸著手裡的衣裳要給柳娘披上,小心翼翼的樣子是笨拙又搞笑。

柳娘便沒能忍住,還是輕笑了一聲。高老板再局促了幾分去,心間卻不住傾慕起來。

可高老板再沒見過柳娘。他去林子裡尋過多次,多次皆是未果。

鎮上傳起了林中有毒蛇的傳聞來,也出現了多個被毒蛇咬傷的人。

是仙子嗎,還是妖物?高老板不在意這些,他隻是想再見柳娘一次。

後來,高老板遇見了高夫人。

高夫人有著和柳娘一般無二的容貌。迫於說親的高老板掙紮了多日,還是下了聘,完了婚。

可皮相再相像的,終究也不是同一人。

鎮上有人捕蛇補身,還想借蛇酒致富。高老板無意參與,可高夫人參與了,為此他們還大吵了一架。

吵完架的高老板又去了林子,去了和柳娘相遇的地方。

這一次,他終於如願,遇到了毒蛇。

那些蛇把高老板視作寇仇,將他圍了起來。眼看著高老板要入蛇口了,是柳娘出麵攔阻了蛇群。

“我說過,這罪孽我擔一份。我會與你,同生共死。”

傾慕炙烈,更不可滅。

於是,扭曲的火扭曲了相擁。

幾個師弟還在張惶。但那火在徹底燒死妖物之前,是不會停下的。他們隻能寬慰自己,是高老板自己執意要撲上去的,不全是他們的錯。

季禾仰頭,看向屋簷上的胡迎塵。季禾知道胡迎塵知道自己不知道的內情,但胡迎塵不說,是怕自己不知道在知道了那些內情後,該如何承受,又如何抉擇。

這本就無解。放了蛇妖,是對人的不公;不放蛇妖,是對蛇妖的不公。

而自己可以因為人不是自己推進去的,就心安理得嗎?

顯然不能。

“彆看。”

那一聲清靈,像是晨時爽氣的風,像是野徑淡香的花。

阿嬗的手遮住了尉遲皞的視線,也遮住了尉遲皞同樣張惶無措的心緒。

尉遲皞去看阿嬗,卻看見了那團仍不肯滅去的火燒在阿嬗的眸子裡。尉遲皞看不透阿嬗眼底的情緒,也或許阿嬗此刻根本就沒有情緒。

阿嬗說道:“人就該和人在一起,妖就該和妖在一起,這就是世間的規矩。不論古時還是今時,隻要是異類,就會受到偏見。”隻不過,這規矩曾經是神定下的,而今是人定下的。

“阿嬗是為了讓我明白,狐族雖是小仙,可糾纏在凡塵之間,最終也會落個玉石俱焚的下場,才帶我來的嗎?”

阿嬗默了默,道:“我本無意帶你來。想來這裡的,是它。”

阿嬗的指尖,幾縷紅絲,纏成一隻紅蝶,像是落葉一般,飄飄然地向著那團火去。阿嬗淡然看著,直到那隻紅蝶沒入火中。

她無意來,也不該來。這世間紛紛擾擾,真遇上了,一場糾葛抱憾,哪有能乾淨抽身的。

尉遲皞抬手,也遮住了阿嬗的視線。阿嬗看向他,清冷的臉上忽而淺淺一笑,像是照進鎮上的光。

天亮了。無論結果如何,這荒唐的一晚也終是過去了。

季禾收好妖丹,安排師弟們去查看鎮子上的人。師弟們想順便去把蛇都來帶,可是發現蛇早就不見了,像是從未出現在鎮子上過。

季禾站在那一地的灰燼旁,鎮子上清醒過來的人慢慢圍了過來。他們不知發生了什麼,又借著幾句道聽途說,七言八語著。

“諸位,我叫季禾,出自仙道奉山一派。我們是來伐妖的。”

“伐妖?”

“就是高老板的女兒啦,妖怪扮的!早說他們家都不是什麼好人!高老板利益熏心,高夫人蠻橫無理,他們女兒還是妖怪!”

“哎,我聽說請道士伐妖很貴的!這伐妖一事,你們事先未跟我們商議過,我們可沒錢付給你們啊!”

“就是就是!”

“錢都在高老板那裡!你們要錢啊,就找高老板!”

“還有官老爺!官老爺和高老板,可坑了我們這些小老百姓,不少銀錢啊!”

“是啊是啊!”

一聲高過一聲的聲討,是淹得季禾連氣都喘不得了。

季禾隻得也高聲道:“高老板是富賈沒錯,但他平日施粥、出錢修繕鎮子,這些你們都忘了嗎?他是有錢,也比你們會賺錢,但他的錢從不是隻進自己的錢袋。而且,我們不收錢,我們隻是想告訴你們,今日的災禍,是你們自己引火上身。你們捕蛇釀酒,讓蛇群沒了生息之所,隻能來鎮子拚條生路。今日之事雖平,但明日呢,後日呢?遲早有一日,你們會被自己害死!”

惹了鎮民一通罵的季禾,和架著還沒能完全清醒過來的陳子黃的師弟們,回了客棧,準備收拾一番就啟程離開。

他看見尉遲皞和阿嬗從一個屋子裡出來,正要打招呼,胡迎塵忽地躥了出來,把季禾嚇了好大一跳。

胡迎塵瞧見了尉遲皞,他合上扇子,一邊打量著,一邊道:“哎~這位公子生得好俊俏啊,特彆像我一位親戚~”

季禾覺得胡迎塵是又在發瘋。而尉遲皞知道是自己忍不住一直直勾勾地盯著胡迎塵看,胡迎塵注意到了季禾注意自己的目光,才故意開的口。

季禾瞧向胡迎塵,問道:“哦?你倒是說說,像誰?”

“像住我家隔壁的大哥的兒子的叔叔的妹妹的弟弟!”

季禾聽到一半就敲定胡迎塵是在胡扯。

不過他也沒說出這是胡迎塵用妖風拐走的人,他恐胡迎塵一個他沒摸著的心思,再一個他沒戒備的空當,將尉遲皞和阿嬗再用妖風拐走。

季禾道:“尉遲公子、薑姑娘,你們昨夜都還好吧?”

尉遲皞連忙道:“我倆沒事兒,我倆挺好的!就是後來撐不住,睡著了。等醒了,你們也都回來了。”

放下心來的季禾點了點頭,胡迎塵則歪著頭似笑非笑地打量著這位親戚。

陳子黃還吐著含糊難辨的醉話,幾個師弟都收拾得差不多了。臨走了,季禾卻發現胡迎塵又不見了。

季禾提著佩劍,追到了崖邊。胡迎塵是無路可逃了。

“跟我回去!”

“回去?去哪?”

“去見我師父。你雖為妖物,但本心不壞,我師父能幫你重回善道!”

“善道?我一個狐仙,本就在善道上了,哪還需要誰來幫我重回?”

“……總之你跟我回去!”

胡迎塵一步踩往身後,氣勢洶洶地嚷道:“我今兒就是從這兒跳下去,我也不會跟你回去見你師父!”

“你?!”

季禾厲聲罵去,惱他不知悔改。可他又見胡迎塵忽嚴肅了起來,逐漸止了聲。

嚴肅的胡迎塵問道:“要是我真跳了下去,死了,你會難過嗎?”

“……不會。”

“這樣啊,好可惜啊。”

胡迎塵張開雙臂,身子後傾,就這麼直直地落了下去。季禾速即趕去,卻沒能抓住他。

“胡……胡迎塵!!!”

這哪是什麼懸崖。風是胡迎塵搖出來的,路是下麵本就有的。

“你又騙我?!”季禾咬牙切齒,又連忙從懷裡取出玉佩,扯著嗓子喊道,“你的玉佩!”

“先放你那兒!”

因為嚎得太過賣力,胡迎塵揮擺的手沒來得及放下,反先咳了兩聲出來。

“三哥,你怎麼每次和三嫂分開,三嫂都這麼生氣啊?”

“你個小孩兒懂個屁!這叫情調。”“情調”二字有點翹,帶著一絲絲的小驕傲,“好好駕車啊,彆扯東扯西!”

胡招妹撅了撅嘴,心想著自己不小了,成年也有好多年了,如今小七都有心儀的姑娘了。

“小五,你瞧沒瞧見小七身邊的女子?”

“瞧見了,挺好看的。有什麼問題嗎?”

“……沒什麼。”

胡迎塵躺在草堆上,看著晴空。

那隻在他耳邊傳話的紅蝶,聽著聲兒,應就是客棧那位女子的。但自己在薑午時,從未見過她,也不知是哪路仙神。

“不過三哥,那些蛇畢竟害過人,放了真的沒事嗎?”

“蛇是我讓你放的。真有事,也算不到你頭上。”

“不是的三哥,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怕有事,怕你會……”

胡迎塵手裡一把乾草,拍在胡招妹的腦袋上。

“有事沒事,也不是我們說了算的。天道有輪回,自有其論斷的標準,我們隨心活就是了。”

“嗯……”

“城裡最近怎麼樣?”

“多虧四哥將癘疫控製住了,近日來咱們城裡避難的人也少了。我就按照三哥之前說的,想留下來的儘管留下來,想走的給些盤纏和乾糧。對了三哥,我聽說四哥準備回晏城。如今他在凡間太過冒尖兒,我們要不要借著這次機會,帶他回薑午?”

“帶?怎麼帶?捆妖繩捆著帶?”重新躺在草堆上的胡迎塵翹著腿,晃著腳,“你四哥在凡間這一番豐功偉業,是憑著自個兒本事,真刀真槍乾出來的。咱倆一塊兒上,都不是他對手。”

“可是,再這樣下去,四哥他……”

“他是懂分寸的,且隨他去吧。”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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