供神 “小狐狸,你是當真,不知安分呐……(1 / 1)

扶生花 隻是雨隻 4306 字 11個月前

尉遲欽如今,想回頭是不可能了。拜托其他狐狸,搞不好會讓他們也牽扯上凡間的糾葛。思來想去,能出麵的、有能耐出麵的,就隻有上神。

薑午的上神,隻有山神和應佚兩位。應佚若是不幫,便隻有山神了。

且他聽阿爹和阿爺說過,山神雖煢居後山,卻是最和善的。當年那隻霍亂凡間的狐狸,雖說山神將她罰戒在山洞,以儆效尤,但終歸是沒再讓她吃過多的刑苦,留了條命在。

他記著凡間一句話:好死不如賴活著。

他不知他四哥是要生還是要死,但總歸要生,才能談死。

尉遲皞就這麼,一路往後山去。

後山禁地,也是不成文的規矩。其一,是後山供著山神;其二,是這一山的應是樹,狐狸們入山後,便迷了方向,兜兜轉轉許久才能回到出口,久而久之也沒有狐狸會去闖了。

尉遲皞本以為,自己也會兜轉上許久。他不知方向,不記時辰,隻是恍惚嗅到了酒香。

酒香……是應佚的,不,是山神的應入夢……

上次在四方宅,尉遲皞聞著那酒香,就忍不住念起醪糟的味道來……說起來幾次被應佚看著,就幾次沒怎麼好好吃過。應佚是上神,不會受餓,無需進食,便連帶著苛待了自己。待下次自己有好吃的,斷不會再給他捎帶一份了。

尉遲皞想著,循著酒香邁去步子。再抬眼,已到了四方宅院前。

還是那扇半掩的木門,門後還是滿院的蕭條。

尉遲皞四下尋去,在偌大的宅院裡,沒來由地懼怕起來。

越尋不到阿嬗,就越懼怕。

這狐狸模樣矮了視線,區區屋牆不儘拔高,成了一座囚籠。

囚籠壓在他身上,不許他頑抗,不許他動彈。

他伏低身子,想以此求個喘息。

但不得。

求不得,饒不得,什麼都不得。

阿嬗……阿嬗!

他越發地慌了……

步子越發地快了……

在又兩個拐角後的回廊上,尉遲皞終於尋到了飲酒的山神。

雙腿曲於欄台之上,絳紅裙裾垂落在地,像是掛在房梁上的紅綢,有風輕掃,無誰問津。

阿嬗!阿嬗,我……

“你喚我什麼?”

尉遲皞的前爪一刹,身子一縮,將被對上的目光撇向蕭條,撇向屋牆,假裝什麼都沒喚過。

“小狐狸,你是當真,不知安分呐。”

頭頂悠悠一句訓斥,像是應佚。可從山神的嘴裡說出來,尉遲皞卻不覺得真如應佚那般的冷傲威厲。

“也怪應佚把你寵壞了,才讓你這般不知禮數。”

尉遲皞耳朵一拉,尾巴一落。應佚才不寵他呢,應佚天天欺負他。

“你找我,是為了讓我去救你四哥吧。”

尉遲皞猛地又回過視線來。能救的話,自然是最好的,但、但若要懲戒,也無二話!

“你四哥的事,應佚已同你說過了。不是我和他不願出麵,而是他深陷凡間,早已是凡間一個既定的變數,誰去,都左右不了什麼,隻會讓凡間的氣數再亂上一亂。即便如此,你也想救他嗎?”

……想,他想的。就像他四哥執意要報恩一樣,他也執意地,想要救救他四哥。

阿嬗將雙腿放下,低低了身,撩起了尉遲皞的下巴。

“小狐狸,求神辦事,可是要燒香淨身、奉上供品的。你準備,奉給我什麼呀?”

醪糟!我知道有家鋪子做的醪糟一絕,我拿應佚床底下的酒去做一份,算作供品奉上!

一聲低不可察地笑,收去的指尖似是輕撓。

“你倒是會做買賣。”

尉遲皞咧著嘴,滿心忻悅。他覺得這話裡話外,都是在誇自己!

沒來得及忻悅多久的尉遲皞瞧見有什麼乘著風,飛進了院。阿嬗的手心都來不及落,便展成了一封書信。

尉遲皞踩了踩爪子,收了收嘴。那是應佚的信鶴,應佚這是告狀來了。

在尉遲皞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他見星火在阿嬗指尖燃起。

起初是一個缺口,隨即是整封書信。阿嬗的模樣,也就重新映在了尉遲皞的眸子裡。

“走吧?”

去、去哪兒?

阿嬗低下頭,瞧著還在地上躊躇的小狐狸,反問道:“不是去凡間,救你四哥嗎?之後,你還要將醪糟,算作供品奉給我的。怎麼,不作數了?”

作數!作數的!

尉遲皞蹦到了阿嬗身前,要給她帶路。不成想才幾步,就被那彎彎繞繞的回廊教訓了,隻得折回她腳邊。出了四方宅後,又不記教訓地往一個方向邁著四條腿躥了過去。

阿嬗不緊不慢地走著,隻淡淡一句“這兒”。

尉遲皞一個激靈,連忙朝著要走遠的阿嬗再躥了過去。隨後便一直跟在她腳跟後,再不敢亂躥。

尉遲皞知道她聽得見自己心裡想著什麼,便一直克製著自己,免得說了什麼大不敬的話,讓她改了主意。

可小狐狸的話著實太多了些。就算是克製,也一直念叨著“不要想不要想”。

阿嬗隻是淡淡一笑,沒有點明他。

一神一狐就這樣看似安安靜靜下了後山。忽而,阿嬗發覺後麵沒了聲響,停下步子往後瞧去。

尉遲皞來不及刹住腳,胸口還是和阿嬗抬起的手掌貼了貼。

阿嬗抬了抬眼,反倒局促地往後退去了半步。

她估摸著,同尉遲皞差了有九寸不足。若不是端著古神的架子,這氣勢上是討不到半分的好處。

身前的大高個兒筆挺的,抿著嘴,眨著倆大眼睛,正看著自己。

“阿嬗?”

“日後在我跟前,還是狐狸模樣罷。”

“哎?!為、為何啊?”

阿嬗垂下了手,轉過了身,繼續走著,也繼續說道:“很久沒見過長得這般高的了。仰頭看,怪累的。”

“啊……哦……”

尉遲皞跟在後麵偷偷怏怏著。他長得太高了,阿嬗不喜歡他長得太高……

出了山門,阿嬗停下步子,站在一旁,去看跟到了自己身邊的尉遲皞。

尉遲皞眨著眼睛看了回去,乖乖等著阿嬗接下來的動作。

一神一狐就這麼互相看著,阿嬗終於忍不住率先開了口:“接下來,是何方向?”

尉遲皞一個激靈,才意識到,該是自己帶路的時候了。

尉遲皞看了看山門前那一片曠野,張了張嘴,良久也沒能指出個方向來。

他“唔嚶”一聲,他給忘了。

應佚說過,撞邪後,記憶會有所錯亂。比如把虛幻當真,比如失忘真實。

多少虛幻多少真,都是不受控製的。

“罷了。”阿嬗指尖幾縷紅絲,纏成一隻紅蝶,飄然飛至半空,“應佚已察覺到我們出了山門了。在他來之前,先離開這裡。”阿嬗看著選定了方向的紅蝶,淡淡道,“走吧。”

尉遲皞應聲,再次跟上。

離山時正值暮色。阿嬗帶著尉遲皞趕了一段路後,在一處山林裡就地歇息。

約莫卯時,睡前沒吃上什麼的尉遲皞在夢中被餓醒。他強撐著沒什麼氣力的身子起來,在一片朦朧連天光都沒亮起的林間,恍惚瞧見了在他對麵闔眼無言的阿嬗。

尉遲皞抱著雙腿,將臉埋了上去。他就這麼看著,忍不住地一直看著。

周遭很靜,他很安心。

所以那一聲輕微的異動,讓尉遲皞當即戒備。

阿嬗睜了眼,頭微微往一個方向撇去。尉遲皞忍不住向她靠去,雖然有了方向,但還是警惕著向四處探去。

異動越來越近。

阿嬗覆上尉遲皞因為不安幾次攥緊的手。尉遲皞是鎮定了些,可那異動卻不受束縛地衝了過來。

一張符籙“啪”一下打在了尉遲皞的腦門上,打得阿嬗都有些猝不及防。

在有什麼朝著這邊來時,阿嬗欲要施法,破了這張符籙對尉遲皞的效果,結果尉遲皞自己先抬了手,將翹了邊的符籙,直接摘了下來。

那符籙也不再貼回去,就這麼蔫在了尉遲皞的手裡。直到有什麼人出現後,才猛地回到了那人的手中,又蔫了下去。

那人右手還執著劍,見到阿嬗和尉遲皞,清秀的臉上露出一瞬震惶來。

見尉遲皞戒備自己,那人收了劍和符籙,拱了拱手示了歉意,隨後便背過身去,一副要走的模樣。

可他猶豫了一下,還是回過身來,開口道:“這附近一帶,常有妖物出沒。兩位,”他斟酌著,繼續道,“兩位若是無事,還是儘早離開吧。”

“我們迷路了!”尉遲皞猛地道,“我們本是想去晏城尋一位親戚,但不慎迷了路,不知道長能否帶我們一同離開?”

道長看向他們。他們身處的這座山,與尉遲皞所說的晏國晏城,山遙路遠的。而尉遲皞和阿嬗的衣著不凡,像是公子小姐,要說不慎流落,那身上未免太乾淨了些……可符籙對他們不起作用,應又不是妖物……

道長問道:“你們是哪兒的人,準備去晏城尋的親戚又是做什麼的?”

尉遲皞一愣,道:“我們,本是晏國其他城的。昨日剛啟程,想去晏城尋一位入朝為官的將軍哥哥。但、但不知道怎麼的,一陣妖風,把我們刮到這兒來了……還好遇到了道長!”

道長激動道:“妖風?!那你們可有看清那妖物的長相?”

尉遲皞硬著頭皮道:“沒有看得太清楚……好像,是隻男妖?”

“對,男妖,而且是隻狐妖!公子可知他往何處逃了?”

“不知,什麼都不知!”

尉遲皞搖頭如撥浪鼓,生怕他抓的是自己。

而此刻的道長,臉上全是怒意。他不甘心地朝四處看去,可他追襲的狐妖早已跑沒了影,連符籙都追不上,且現下他還得救這兩個被狐妖牽連進來的凡人出去。

道長的眉頭還蹙著,但怒意已然遏下不少。他隻是想不明白那隻狐妖又想乾什麼,是抓了人沒來得及下手,還是,抓了人來分散他的精力……

道長沒有繼續深想。道長覺得木已成舟,還是救人要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