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邪 “你還真敢想啊你!”(1 / 1)

扶生花 隻是雨隻 4179 字 11個月前

“應佚,我這幾日總在做夢……”

應佚一手攥著棋譜,眉頭緊蹙,另一手的白棋久久落不下去,耐著性子實則漫不經心地問道:“夢著了什麼?”

“唔……”尉遲皞咬著糕點,思忖著將頭歪向了另一側,良久才道,“我夢見,我成婚了。”

“嗯,你阿娘會很忻悅。”

尉遲皞怏怏地閉了嘴,應佚也沒再多搭理他。

還有個把月,就是他和尉遲老狐狸第一千三百七十五把棋局約戰。奈何應佚上神連輸了一千三百七十四把,再不贏,他上神的顏麵,可就儘失了。

“應佚,我覺得那個不是夢……就是吧,好像還是有幾分真切在的……”

尉遲皞捏著啃了一半的糕點,再稍稍趴過去了些,試圖引起應佚的注意。

應佚不耐煩道:“真的真的是真的,撞了邪了嘛!”

“不是……”

“說話就說話,把身子埋回去!”

應佚抄起扇子,一副要打在尉遲皞腦袋上的架勢。尉遲皞吃了癟,心不甘情不願地還是把身子往桶裡那冷水埋去。

“冷……”

“忍著!”應佚憤憤道,“都給你買糕點了,還這麼不老實!再多一句話,這柴火我就燒在浴桶底下,將你做成清湯狐狸!”

尉遲皞把身子埋得再深了些,有些委屈,還有些不甘心。

尉遲皞從凡間回來,是想回來搬救兵,去救他那在凡間的四哥尉遲欽的。隻是剛到山門口,尉遲皞便昏了過去,醒來已是好幾日之後的事了。據應佚所說,他當時撞了邪,還闖了後山。

尉遲皞幼時,也去過凡間,也撞了邪。狐主和狐主夫人慌忙帶他找到應佚後,才知道尉遲皞天生魂魄不穩,是個容易被殘魂怨魄附身的體質。在那之後,尉遲皞就被困在薑午了。

至於這次入凡間,究其因由,是為躲金家金麟兒。

金家,薑午最有錢的一戶。生於金家的金麟兒憑著自小的寵愛,仗著萬貫的身家,難免難纏。

尉遲家與金家常有往來。喜歡女兒卻生了七子隻得了一女的狐主夫人,更是視金麟兒如己出。

兩家還曾道過些調侃的玩笑話。

隻有金麟兒那種小丫頭才會聽進去的玩笑話。

於是,難纏的,就更難纏了。

本來,尉遲皞多是去四哥尉遲欽的府上躲躲。尉遲欽去了凡間後,尉遲皞便隻能來應佚的破草屋躲躲。

可應佚是個混賬的,自個兒偷偷藏著顏如玉,反把他往金麟兒那個火坑推。今日提一茬,明日亂撮合,什麼“皞皞平日最聽我的話了”……呸!他堂堂尉遲七公子,還非要入一次凡間,闖一次後山,挫挫這隻臭仙鶴的銳氣不可!

挫著沒挫著臭仙鶴的銳氣,尉遲皞不知道。他這會兒忙著冷,忙著不甘心,忙著惦記他四哥。

他越惦記越覺著心神不寧。

雖然從後山下來後,應佚就告訴過自己,在他昏迷的這些天,他那還在凡間報恩不肯回來的四哥已然轉危為安,凡間的癘疫也虧了他,得以控製,不再蔓延。但尉遲皞知道,正是他四哥控製的癘疫,才是最遭的。

薑午山立於天地兩界之間,薑午的狐狸算是小上仙。既是仙,便不得插手凡間之事。雖然薑午沒什麼明文山規,但“不入凡間”這一條是狐狸們不言自明的。加上幾百年前,薑午山神將一隻禍亂凡間的狐狸罰戒在一處山洞裡後,除了偶爾幾隻狐狸去凡間瞧個新鮮外,少有狐狸會離開薑午。

而今尉遲欽深陷凡間俗塵,下場幾般,誰也不知道。

手裡的糕點吃完了,尉遲皞探了頭去,從冷水裡伸出來的濕淋淋的手臂便也跟著去了。應佚一個不耐煩,忍下脾氣,讓他再拿了兩塊回去。

被不耐煩的尉遲皞抱著理虧,還是在心裡痛斥了應佚一通,才繼續不甘心地將身子埋回了冰冷的清水裡。

尉遲皞雖是個容易被殘魂怨魄附身的體質,卻有著出眾的天資。薑午的狐狸與凡間那些妖物不同,無需修煉,一出生便是仙體。狐狸的尾巴條數代表著修為的深淺,但最強大的九尾狐卻隻存在於傳聞之中,薑午的狐狸至今沒有修煉出九尾的。而與大多數狐狸一樣過著安穩日子荒於修煉的尉遲皞,卻是天生的三尾。

要知道,薑午狐族千年,天生二尾都沒見著,更彆提三尾。

早些年,應佚和尉遲皞的阿爹阿娘,也就是狐主和狐主夫人,提過尉遲皞修煉一事,但尉遲皞對修煉並不上心,一身三腳貓功夫夠他對付那些找他約架的,他便自足了。

狐主和狐主夫人並不強求,僅以山神仙侍自處的應佚自然也不會多乾涉。於是過了九十六年狐生的尉遲皞,僅僅多生了一條尾巴出來,還是他偷吃應佚從第八重天帶回來的什麼胖桃子,給吃出來的。

……尉遲皞又想吃桃酥了……

尉遲欽的事情,應佚沒有多聲張,除了身為狐父的狐主外,再沒有其他狐狸知道。尉遲皞是想等應佚不再這般盯著自己了,再偷偷下凡間找他四哥,但許是應佚一早猜著了他的心思,將他回來的消息放到了尉遲府和金府,現下他就算溜出了應佚的眼皮子底下,也可能落入其他狐狸的眼皮子底下。

比如某位金家小姐。

雖然應佚總把他往金麟兒那個火坑推,但尉遲皞知道,隻要他乖乖呆在這個破草屋裡,金麟兒是不會來纏著他的。畢竟應佚雖作為山神仙侍活躍在前山,待狐狸們也多是親和形象,但他這破草屋除了曆任狐主,再沒什麼狐狸知曉具體所在,有狐狸要來打聽也都被應佚搪塞回去了。

搞得好像藏著什麼不得了的寶貝,不舍得讓誰知道了去似的……

尉遲皞又吃完了糕點。

不滿歸不滿,嘴是停不下來的。

儘管他不喜歡應佚,可他常又忍不住去找應佚。

有時是有事想讓他幫忙,有時是帶著不願承認的討好來見見這位待狐親和又高高在上的古神。

尉遲皞想著,大抵是自己常惹他不快,多少過意不去,來找他說說話,幫他解解悶吧。

儘管他並不知道,這位古神,需不需要他來解這個悶。

尉遲皞其實,每每有事,都會找應佚。比如這次,他匆匆忙忙趕回薑午,說是來搬救兵,實則第一個想到的,還是應佚。

儘管他知道,這位古神有很大的可能,並不會幫他。

“應佚,我都泡了一天了,皮都要掉一層了,差不多了吧?”尉遲皞見應佚不理他,趴在了浴桶邊上,繼續叨叨道,“天要黑了,是開飯的時辰了。你要是不準我出去,那你可得給我再弄些吃食來。你放心,我保準不出去,就在這個桶裡,等你回來。”仍是沒得到回應的尉遲皞追著道,“而且你還可以順道去看看後山那位顏,啊,山神大人,對不對?”

被應佚盯著的尉遲皞氣勢逐漸弱了下去,身子緩緩沉回浴桶,隻留下半顆腦袋和一對眸子,明顯的不安分裝著乖巧的樣子,試圖蒙混過去。

良久,應佚才收回視線,看著棋譜,淡淡道:“山神大人比你乖巧懂事。我啊,還是看著你比較要緊。”

尉遲皞還藏在桶裡的嘴,不服氣地撇了撇。

他回薑午快有四個月了。這四個月他多呆在尉遲府上,時不時提防金麟兒的出現。而金麟兒一出現,他大都隻能往應佚這兒躲。而他一旦躲到應佚這兒,就會被應佚摁進這個浴桶裡,泡應佚從凡間取來的水。

撞了邪後,身上會留下或多或少的鬼魘,這些鬼魘需得用凡間的清水洗淨。

尉遲皞就這麼洗了四個月。他不知道自己洗乾淨了沒,他隻知道薑午的雪都化乾淨了,可應佚回回見著他,都會讓他再去洗洗。

“哎應佚,那位山神先前與你是何關係啊?”

應佚難得瞥去一眼,淡淡問道:“什麼意思?”

尉遲皞又趴在了桶邊,興衝衝地問道:“你為何會做她的仙侍呢?是欠她錢了,還是打不過她,被迫給她做苦力?”

應佚微怒道:“你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剛準備重新晾著尉遲皞的應佚忽而又回過頭來,壞笑道,“你這幾日,總問起阿嬗。怎麼,瞧上我家阿嬗了?”

尉遲七公子再也泡不住了,起起沉沉,扒著桶邊語無倫次,“我”了半天也沒個所以然。

“難怪啊,”應佚挺了挺身子,“你阿娘給你說的那些親,你是沒聽兩句就給回絕了。還有金家小姐,就差把閨房搬進來了……”

“你可彆、彆瞎說啊!我年紀尚小,成年飲酒都還有些年呢,怎能談婚論嫁?!”

應佚瞧著臉上緋紅到了耳朵根的小狐狸,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長得尉遲皞胡亂地要將自己整個塞入浴桶內。

“我知道了,你是嫌你阿娘之前說的親,年紀都比你大?這可怎麼辦啊,阿嬗比你,可大了一千多歲啊。”

“……真的?”

親和的應佚點了點頭,而後看著成功入套的尉遲皞,一把將棋譜拍在了他的腦門上。

尉遲皞“嗷嗚”一聲,捂著腦門氣憤。礙於應佚的威勢,隻能咬牙忍著。

“你還真敢想啊你!”

尉遲皞拉著嘴委屈巴巴。應佚好凶,他討厭應佚。

門外傳來聲響,是狐主來了。應佚抬了抬手上的棋譜,警示尉遲皞好好呆著。露著半個腦袋的尉遲皞看著一步三回頭終於走出門的應佚,重新氣憤起來。

狐主客套了幾句,才提出想進來看看尉遲皞。應佚沒有阻攔,開了門示意他可以進去。

可一進去,那浴桶裡哪還有尉遲皞。

濕答答的腳印子從床榻一路到了窗樘,半開的窗欞上似還留著尉遲皞得逞的得意。

應佚撐在窗樘上,憤憤的咬了咬牙,隨即又提著步子追了出去。狐主慌忙跟在應佚身後,知道這是自己的小兒子又闖禍了。

尉遲皞常年和應佚這般過招,這次索性反其道而行,淌著比浴桶冷水還要冷得刻骨幾分的溪水,卻是一臉的堅毅。

而應佚看著那前山一陣犯難,一時也猜不著他這次又會溜到哪裡去,隻得跟著狐主去尉遲府碰碰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