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覺醒來已是中午。火辣的太陽曬的玻璃直反光。車站的人群還是擁擠,許蕭拖著行李慢慢摸摸的往前。
車上,許蕭和張澤恩聊了一會兒便靠在窗邊睡著了。
她今天和張澤恩一起回家,王宇應該是要過幾天才回,可能還得去哪玩兩天吧。這麼多年許蕭是知道他貪玩的,但不知道他是個怎麼玩法。昨天才算見識了這酒當水喝的人。
長時間沒見麵,他倒是越來越自然了,許蕭反而覺得有點坐立不安。是不是說暗戀一個人見麵時的感覺就是這樣許蕭想。
記得就在剛剛的車站口,她還看見了王宇。黑色的衣服,寬鬆的短打換成了長褲子,和一張帥氣沒太多表情的臉。他應該也看見自己了,但是他沒說話,我們都沒有和對方打招呼。向來都是這樣的,像昨天他們沒有一起聚過一樣,他們之間的距離總是恍惚不定的。不知道是心領神會了還是覺得彆扭才不打招呼。
習慣了,也用不著多想,這麼多年不都這樣過來了?比起這她倒是更篤定王宇今天是不走的,估摸著是送哪個像她一樣不得不回家的朋友上車吧。
車是大巴車,沒有小車擁擠,但卻比小車行駛的慢,味道倒是和小車不相上下。周邊的環境糟糕極了。有人吃東西,有人聽歌,有人聊天。
許蕭這人從小到大都會暈車,一路上她都嘴唇泛白的趴在自己腿上或者趴在車窗上,偶然才起來換換新鮮空氣,然後又急忙的趴下。以求用這樣的方法來減緩暈車。
車上有兩個人在談論現在熱播的電視劇,因為離許蕭近,許蕭在半睡半醒中也開始不自主的好奇接下來的發展。有時兩人因為磕的cp不一致發生爭執,許蕭心中又煩躁覺得耳邊太吵。
這一路上都昏昏沉沉的。
到了家也沒什麼興奮的,除去一身疲憊家中還是原來那個樣子。不過家裡都沒人,比較空蕩,應該是都出去了。許蕭一邊卸下行李一邊拿出手機打電話。電話接通後,許蕭就簡單的說了自己已經到家了不用擔心就掛斷了電話,也沒問他們去哪了哪裡乾什麼之類的。
徑直走向了房間,許蕭丟了身上挎的包就平躺在床上。感覺身邊都安靜極了,又像死了一樣,不過腦子裡卻綿長的是這白駒過隙的幾年。是王宇的單親家庭,是區彆於打架的新的軟暴力,是和父母一成不變的死關係,是無數說也說不清的小事情。
發著昏的,畫麵開始交錯跳動起來了。那種感覺對於剛剛高考完的她來說還不會感到陌生,相反的還有點親切。如果不痛苦的話,那倒還是向往的生活。
課堂的最後兩分鐘了,耳邊已經開始變得有些吵鬨了,吵鬨中有獨屬於青春忙碌的韻味。
“二食堂吃宵夜去嗎?”“我去占位置洗個澡你後麵來,我們在超市門口彙合。”“去超市幫我帶包紙”“我去團委那買個團徽,你先回去”……這樣的高中連風都是燥熱的。
甚至班上一些活潑的人已經開始倒計時了,感覺整棟樓都在等待下課,有一部分在認真學習的同學也莫名慌了起來,氣氛中也交雜著安靜與歡鬨。
正在許蕭準備等人走了再留一會時,收到了不知道從哪裡傳來的紙條。壓著最後一分鐘許蕭看完了紙條,上麵歪歪斜斜的寫著“明天星期三的語文早自習由吳琪琪來帶了,她已經和語文老師說過了,她怕你生氣所以叫我告訴你”。紙條是同和許蕭當語文課代表的男生寫來的,是個同,字很醜。不過她現在的注意力完全不在這上麵,隻覺得身體都憤怒到發抖了,剛到手的紙團也被許蕭捏成了一團。許蕭強忍著一直坐在座位上,隻在麵前攤開的書上一遍一遍又一遍的寫王宇的名字。由大到小,像燃燒著的憤怒被加了一把火。她隻想儘快冷靜下來。
許蕭當課代表兩年了,不過有一年是高一。今年算重新分班,人不熟。吳琪琪原來開學的時候就和許蕭競選過這個位置,差了七票沒選上。後來又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她開始不待見許蕭,經常去找語文老師說許蕭和另一個語文課代表因為帶早讀吵架,想把三天的語文早讀分一天給她來緩解許蕭和那個男生的矛盾。現在想來應該是得逞了。
許蕭緊了緊手,心裡一直在到底要不要計較中徘徊。她的討厭也可能也有些原因,因為許蕭這個人死板木訥。
班上沒走了的嘴角都掛著笑竊竊私語。吳琪琪沒說話一臉委屈,遇見來者詢問便撇撇嘴嘀嘀咕咕的說。
許蕭歎了口氣,沒像以前一樣呆在教室裡學習。早早的就拿上了書走了。擁擠的人群讓許蕭覺得煩惱。時不時還有幾個疾馳的人撞來撞去的。許蕭像賭氣一樣故意不像以前一樣退讓。仿佛在犟著用行動表示我不想退讓。自己越犟,許蕭越煩。許蕭使勁掐左手,企圖用舊傷口的疼痛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還好路上暗,沒人看見滴落的淚滴。周邊的歡笑聲越多許蕭越覺得嘈雜。許蕭哭了,聯想到幾天前和吳琪琪一起玩的男生把自己喜歡王宇的這件事當笑話說給班上女生聽的時候,她更忍不住了,她明白這是沒下限的挑釁和打壓,更何況這是她心裡的一個無法看清的死結。許蕭知道自己很狼狽也知道自己現在根本控製不好情緒,索性躲進了宿舍的廁所裡。她也知道這是那些人故意的,想到他們一群人聚在一起討論,還一邊哄笑一邊打量許蕭的樣子她就覺得惡心。她無數次告訴自己不能懦弱,在這種時候她要敢直直的盯著那些人,甚至要有些發狠。這是開始 ,但她明白自己今後注定會有很多麻煩了。但冷靜下來又覺得這種爭強鬥狠是不對的。
那時確實糟糕啊。從吳琪琪偷拿許蕭的信,造她和王宇的黃謠時,這灘水就注定不清了。
像高考完的那個黃昏一樣。吳琪琪趁許蕭不在教室的時候公開大聲朗讀許蕭的信。還故意歪曲信裡的內容。
“摯愛宇。平安喜樂。今天的我很想你,記得上次和你□□已經……”。吳琪琪站在許蕭的凳子上,手裡高高的舉著信紙,眼睛死死地盯著,嘴角揚著的笑隨讀到的內容起伏。仿佛信上的內容真的那般不堪一樣。
前門把風的人因為聊的太開沒注意到後門的許蕭,許蕭直接從後門穿進去冷漠的盯著她。張琪琪瞬間軟了下來,她把淩亂的信件輕輕的放在許蕭桌子上,悻悻然回到了自己位子上。傍晚,便換位置跑到了張瑞麵前哭述,說許蕭瞪她。
好亂。腦海中隻迷亂著最尖銳的話。
可能當夢想照進現實,在虛幻中,誰都隻是夾在中間而已,沒人認得清我們究竟要到哪裡去,重要的事情也夾在小事情中橫行。因為青春,因為無知,因為自以為是,所以總會有人受傷。隻是我們可能都是受害者。
從分班起。她們把許蕭的23號球服換成其他號,跑到老師那裡造謠哭訴許蕭的不好,偷充電寶資料書,嘲笑許蕭的外貌…。確實。這些都不是一個人做的,但都發生在一個人的身上。看似力量微弱,但在壞的事情麵前也體現了堆積的作用。
許蕭算弱嗎?並沒有,但她仍飽受“欺淩”。
許蕭一節課都在走神。腦袋裡反反複複的盤點著過往思考著對錯。……
放鬆了緊握的拳頭,聽著耳邊輕揚的音樂,不再亂想。
許蕭能感覺到時間已經過去很久了,她一直處於這種朦朧的昏昏沉沉的狀態,她清楚的知道自己沒有睡著。便又放下煩躁眯了一小會兒,隨後許蕭才掙紮著起來關了音樂,走著去鎖了自己的房間門後從一邊的包裡摸出煙來點上。
許蕭接觸煙的時間挺早的了,不過剛開始的時候沒癮。即使江穎從彆人那裡聽說過了她會抽煙,但明麵上沒點破,所以像鎖門和散味這種工作該做還得做。
抽完煙,不煩了。許蕭便又拋開一切躺回了床上沉沉的睡了過去。再次醒來是在江穎的叫喊聲中醒的
混了二十分鐘左右,許蕭才從房間裡出來,桌子上放著他們留著的飯菜,江穎和許願平都出去玩了。房子一如來時那樣空,許蕭拿出手機打了兩把遊戲便開始看電視了。
夜深了,許願平和江穎都睡了。許蕭怕吵著他們就關了客廳的燈,隻剩電視發出隨著畫麵的變化時明時暗的光。許蕭根本看不進去電視上播的內容,隻是呆呆的盯著屏幕。畫麵再次跳動,人物慢慢鮮活。
“我去十七班上早讀了,靜不下心來,小米老師來了就說我去上廁所了”小米是許蕭們班的語文老師,許蕭對著後麵坐著的祁瀟曙說。
“好”祁瀟曙看了看許蕭,本想勸阻卻還是沒開口。
許蕭怕被政教處主任抓著,還是選擇拿了一本書在手上。
離上早讀還有五分鐘左右,班上有點吵,許蕭在喧鬨聲中準備悄悄的淡出去。就很巧的遇見了李琦。
“我還說下二樓來你們理尖班上早讀呢”雖然煩躁但許蕭還是像正常一樣開玩笑說。理尖班也是開玩笑說的,因為十七班其實是理科中的差班,但因為關係鐵才這樣開玩笑。
李琦:“早讀被帶了?”
李琦看出許蕭還是有點不正常的。
“隨便她吧。煩死了。我已經評價不來什麼是對的了,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處理了。”
“守不住早讀的課代表,不是一個合格的課代表哦彆人帶倒是不怎麼樣,但要是因為這種人騙語文老師,犧牲了自己的形象還是不真實的就不好了。”張圖插話說。
李琦脾氣急,說著就要去找張琪琪理論。
李琦一邊往門口走去,一邊說。氣氛從嚴肅到更嚴肅。
一腳踢開了門李琦指著張琪琪“你。給老子死出來”
“就是你針對她?”
“我隻是幫她帶早讀而已,我就是看她太認真了想幫幫她。”
“彆裝。你這招隻對男的有用。老子看得清。你高一的所作所為我略有耳聞。”
更多的聲音。年輕人說著年輕的詞語,人們的種種行為也在衍生詞中被形容的貼切。這個時代足夠包容,可以穿衣自由,可以戀愛自由,可以婚姻自由。但這個時代也不夠包容,人人的瑕疵被暴露於閃光燈下,人人可以肆無忌憚的批評,人人也都被肆無忌憚的批評。人無完人可以是維護包庇也可以是撬動鍵盤的狹隘心理。
……爭吵了一會兒,張琪琪雖然不敢怎麼樣,但許蕭深深知道她的套路怕李琦被她反咬一口,就趕緊拉開了李琦說“走了走了”
“油頭怪”
“條形碼”
“你好好洗洗你那頭吧,十天半個月的不洗頭你那些哥哥們不嫌棄嗎?騷貨。”
一句句不好的語言從刀口崩出來,許蕭想來她也是可憐的,但是許蕭並不一味的可憐她。班上的人嘴角依然上揚著。就連起早犯困的人都精神著忙問左右的人發生了什麼事。有時許蕭覺得難過,為什麼大家都沆瀣一氣不辨是非,可有時許蕭也看開,因為不論發生了什麼隻要事不關己,他們都會噙著笑作壁上觀。沒人在乎誰對誰錯,他們隻在乎這場吵架精不精彩,有沒有更多的笑料好供她們下課後做午飯聊資。如果為眾人拾柴者凍斃於陋巷,那麼大愛便會讓人產生質疑。
張琪琪這個人的額頭處長了一塊很大的紅色的胎記,有劉海遮著不是很明顯,在平時上課的時候她也一直在照鏡子,心中不知道是厭惡多一點還是可憐多一點。她也會撥頭發下來蓋住。彆人說她或者用異樣的眼光看她時,她也會難過。但她卻經常說許蕭的臉上長了雀斑,甚至在背後給許蕭換著法的取外號,許蕭經常聽見是叫草莓,隻因為草莓上也有點。在她和她的好朋友經過許蕭身邊時都會出現這個詞語,或者是在全班很安靜時故意大聲的說一些帶草莓的話。“周末放學了我們去買草莓吧,叫老板把籽挑了,要不然太難看了。”“草莓被蒼蠅叮了吧,本來就難看了,現在更難看。”……這句話最刺心,它會突然刺破許蕭某個寧靜的下午。
午後的陽光,慵懶的教室,張琪琪漫不經心的照著鏡子梳頭發遮額頭。許蕭上課走了神,側頭呆呆的望著張琪琪發呆。仿佛在思考。
因為許蕭不軟弱,所以這是一場分不清誰對誰錯的硬戰。如果許蕭軟弱從不還手,那是許蕭將是對的一方,也會理所當然的受到同情。可偏偏不,許蕭強硬,所以分不清對錯。因為誰也不願承受未知其影響力的傷害。如果這件事被埋沒了呢?如果因為沒造成強烈的身體傷害而不追究了呢?
現下的狹隘風氣尚不能讓人完全相信正義。信與不信正義,在乎自己,有時也在乎利益。許蕭覺得愧疚也覺得無力。“我原來是相信的,但我的求助從來沒有被重視過。他讓我叫我的家長來看看誰家的實力硬。”我承認我是偏執的。可怎麼辦才好呢。歎氣。眼淚又一次滑落,像進了彆人人生的迷宮看不清人性,又像進了自己人生的迷宮找不到出口。
有時許蕭也會想,張琪琪的雖然蓋的住但它依然存在,張琪琪也知道那種自卑很有殺傷力所以從來沒有放棄過這樣嘲笑許蕭,也從來沒因為這種嘲笑愧疚過。也許隻有等死亡來臨了,人們的罪惡才會被審視。
也可能說彆人的痛的時候,自己相同的痛不會有感應吧,因為她們不具有同情心。
許蕭思考對錯。她總愛什麼都分個對錯。
李琦因為張琪琪乾了不好的事情才罵她,在理論上是後者,但大家的言語都十分難聽,不知道這種先後可不可以緩解罵了的心虛感了。
張琪琪被叫條形碼也是可悲的。
不是萬物都乾淨,或者說後來,不是萬物都乾淨。
許蕭覺得道理也沒這麼好講,畢竟大家的三觀和認知都不同。白是對,黑是對,都有人認為。
正義總是掌握在大多數人手中。這並非隻單單是一句褒義的話,這還是一句關於力量的話。有點大多數人掌控著正義的意思。
這些事想著就頭疼,始終分不清對錯,隻覺得疲憊。許蕭也在這一刻認識到原來自己的力量這麼渺小。
回憶好長,高二剛開始的那個學期,大家都還互相不認識。許蕭那天開學是穿了一身黑。因為和周邊人不認識,所以許蕭話很少。有人上來分糖或者分餅乾之類的,許蕭也都隻是搖搖頭拒絕。當天晚上便傳出了許蕭自以為是什麼什麼的。其他女生也因為這些開始無緣無故討厭許蕭。雖然合理,因為許蕭這個人不愛主動交朋友,平時也沒什麼特彆心情的時候就擺著一張臉,看起來特彆狂妄自大。
正因為這樣,越是嚴肅越有人想要在你的底線上碰撞,以此來證明她比你厲害。如果達不到目的,她便開始討厭你。這就是討厭一個人的理由。大家都習慣了嬉皮笑臉的生話,習慣了一起腐爛,所以不允許有人不同,不允許有人比自己認真。想來可悲。許蕭想表達自己的沉默沒有惡意,也希望有人理解自己這種人。有時她也想改變自己,可是她很難改掉。沉默有錯,沉默又沒錯。
可如果大家都這麼鋒利的話,那麼沒有人可以熬過隆冬。
許蕭開始責怪有人往小河裡扔垃圾,也責怪自己不具備清潔能力。所以小河被汙染了不是一個人的責任。所以她一直在討厭彆人和討厭自己中不斷徘徊。可人是需要治愈的,再難聽的話也會有好聽的來代替。因為她一直記得有人說過:“沒有雀斑的臉如同沒有星星的夜晚。”。我不必因為我的缺點自卑,你也不必因為我的缺點而心生憐憫。因為我會堅強的活的很好。想到這許蕭要不禁留下淚來。她總是這麼犟,總是這麼不討人喜歡。擰巴巴的,真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