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砰,手掌敲擊玻璃的聲音不絕於耳。塔不拉若薩的路老板穿著圍裙,急忙從廚房裡跑出,打開門將淋成落湯雞的一對男女迎了進來。
“實在抱歉,兩位,我正在廚房裡麵準備晚餐,沒有及時給您兩位開門。今天雨大,我先為兩位開間房,兩位先去換洗吧。”路老板一邊用手擦著圍裙,一邊不好意思地說。
“老板,開兩間房吧。我們倆雖然關係好,可還沒到那種可以睡一間房的地步。”何安安看了一眼展鵬,把身份證放在了最前麵的木製吧台上。
“我怕他擋了我的好姻緣。”何安安一隻手捂在嘴邊,和名宿的老板悄悄地說,生怕展鵬聽到。展鵬對此非常無語。
“嘁,還擋了你的好姻緣?我還怕你玷汙了我的清白。”展鵬看了一眼她,把自己的身份證也遞了過去。路老板看著眼前兩人互相開玩笑,嘴角揚起了笑容,他覺得這兩人關係可真好啊。他想,如果那些事沒有發生,今天,會不會他也可以和她一起開著這樣的玩笑。
“開好了,兩位和我來。”何安安跟著老板的步伐向樓上走去。這間民宿並不算大,而且很偏僻,一般人根本找不到這裡。如果不是天降暴雨,再加上兩人在山裡迷了路,根本不會找到這件民宿。
“老板,您隻靠這間民宿賺錢嗎?”看著不大的民宿,再想起如此偏僻的地理位置,展鵬好奇地發問。
“對,我就這家民宿。平時這裡人是少了點,不過我這個人物欲很淡,對衣食住行沒什麼講究,後院還有一片菜地,完全可以滿足我自己和客人們的飲食需求。”路老板邊走邊介紹。
“老板,牆上的這些照片都是之前來過的客人嗎?怎麼大家拍得好像全家福啊。”何安安看著樓梯旁的牆上,一張張相片被用玻璃框裱起來,相片上的人穿著各異,有人穿短袖,有人穿羽絨服,有人登山裝,還有人一副農戶的打扮,唯一相同的一點就是相片上的每個人笑的都很開心。他們一定在這間民宿裡度過了一段很開心的時光,何安安看著這些笑容燦爛的相片想到。
“對,每次來我這裡的客人我都會拜托他們留下一張合照。可能對於他們來說這隻是旅途中微不足道的一家小店,但對於我來說,遇見一位客人便是一段緣分。就像電影裡講的那樣,世界上有那麼多的旅客,旅客有那麼多可以棲身的地方,卻偏偏走進了我這家民宿。我想把這些珍貴的緣分和回憶用相片留住,這樣,等我老了以後,也算是不罔此生了。”路老板興致勃勃地講述著這些相片的由來,仿佛這是他真實的想法。現在隻有他自己清楚,這些相片根本不是他拍的。不過,戲演多了,假戲也就成真了。
昏黃的壁燈在米黃色的壁紙上投下淡淡光影,借著光影,何安安看著眼前的男人。白色的圍裙,黑色皮鞋,被圍裙遮擋大半的褐色馬甲,米黃色的襯衫,像是中世紀的古董書籍裡的紙張。這樣的打扮,何安安腦海裡隻有紳士二字可以形容。額頭上卷曲的黑色頭發慵懶地耷拉下來,濃黑的兩道劍眉下,杏仁形狀的眼睛裡熱情即將溢出,鼻梁長的剛剛好,不似鷹鉤鼻那般鋒利,也不似蒜頭鼻那樣圓潤,鼻子的下方,鮮紅的嘴唇四周沒有一點胡茬,成熟的本色由此顯現。何安安望著這樣的一張臉,想到了展鵬以後的樣子,不得不說,展鵬是有些像這位老板的,尤其是鼻子和眼睛。
“哦,對了,忘和你們說了,我姓路,以後叫我老路就好。”
“好的,老路。我叫展鵬,叫我小展就好。這是我朋友,何安安。”
“叫我安安就好。”
“這兩間就是你們的房間。202和203,都是向陽的房間。不過現在在下大暴雨,看不到陽光了,有點可惜。對了,一會記得下來吃飯。”路老板指著麵前的兩間房對何安安和展鵬兩人說。
窗外,豆大的雨點凶狠地打在窗戶上,劈啪作響,仿佛要化作長著獠牙的怪獸,時刻準備張開血盆大口將黑夜吞沒,連玻璃窗都因此而顫抖。床前,原木桌子上擺放的象牙白色的小盒子,精美的浮雕纏繞在盒子上,縷縷輕煙從盒蓋上的小孔飄出,蜿蜒上升,房間內由此氤氳著輕柔的牛奶香。
何安安從浴室裡出來,穿著白色的睡袍,這股淡淡的香味讓她連日來疲累的心變得無比輕鬆,她覺得自己好像是躺在天上軟綿綿的雲朵裡,她毫不顧慮地在雲朵裡舒展身體,淋雨後身體的疲倦和忙碌工作後精神的勞累被一掃而光。她覺得此時此刻她才找到了天地間真正的自由。
在迷人牛奶香味的引領下,飾有精美浮雕的白色香薰盒映入了何安安的眼裡。最吸引何安安的並不是白色盒子,而是盒子上方的那幅畫。畫中,嶙峋的黑色石頭上粗壯的枝乾彎曲,上麵白色的玉蘭花綻放,帶來勃勃生機。白色的牆壁與地磚與其呼應,外麵的暴雨一點沒有要停下的意思。整潔的房間,慵懶的香味,古樸的畫作,就算是雨打窗欞,也並未削減住在這裡的旅人心裡的寧靜。路老板一定是位浪漫的紳士。何安安心裡想著。她把浴袍換下,換上了包裡的乾衣服,躺在床上享受好容易得到的假期。
“就這幾個臭錢,給你!誰稀罕!就你這樣的人,指不定錢是從哪來的!”
“老不死的,你嘴巴放乾淨點,小心老娘撕爛你的嘴。要點臉吧,一個大賊領了個小賊來這裡偷東西了,彆人慣你,我可不慣著你。小小年紀就學會偷東西,我看是上梁不正下梁歪,指不定一老一小偷過多少人了!”
“你這個賤人說什麼呢?我孫子沒偷你的臭錢,沒偷!!!”
“你說沒偷就沒偷!我可告訴你。這都是有監控的,我看到時候警察來了你還怎麼狡辯!”
嘈雜的吵鬨聲從門外傳來,何安安從床上跳起來,她可不會放棄這種樂子,她急忙打開門。一打開門,她就看到許多人圍著對麵的兩個房間。推開圍著的人後,何安安看到展鵬極力勸解一個孕婦,路老板攔著一個老婦人,一個矮小的男孩躲在老婦人的背後。地板上散落著幾張百元大鈔。
“您看現在錢也回來了,您就先彆計較了。您看現在這麼大的雨,您就是報了警警察一時半會也趕不過來。我也從事法律相關的工作,五六歲的小孩子就是警察來了,把他抓走了,也判不了刑,最多口頭教育幾句,反倒是耽誤了您的大把時間,您這一看就是做大事業的人,您的時間多金貴啊。把您的時間耽誤了,這多不好啊。您大人有大量,就彆和那奶奶吵了。說句不好聽的,您說那老太太萬一因為吵架出點什麼事,咱們誰都擔待不起對不對。”展鵬費勁口舌勸解孕婦。那孕婦穿著紫色的寬鬆秋衣,挺著比西瓜還圓的肚子,梳著馬尾,下眼瞼沾著睫毛膏,臉上的粉底很多都已脫落,嘴唇上的口紅也已斑駁不勻。何安安還注意到,孕婦踩著一雙紅色的高跟鞋。何安安目測,這雙高跟鞋的高度絕對不低於8cm。何安安心裡想,這可真是位“戰士”啊。這麼高的鞋,何安安一個沒懷過孕的穿上沒走兩步就會崴腳,這位姐姐還能穿著來著深山老林裡邊,可真厲害啊。何安安還在發自內心地敬佩孕婦時,又聽到路老板勸老婦人的聲音在另一邊響起。
“奶奶,您看現在錢也還了。不管是不是誤會,您就彆嘴上不饒人了。”
“哼!我那是實話實說。就她那樣的女人誰稀罕她的錢,反倒是她,非要汙蔑我孫子偷了她的錢,我自己的孩子難道自己還不清楚嗎?真有意思。也不看看自己那個騷樣,指不定錢是從哪來的。偷她的錢?我們飛飛還覺得臟了自己的手呢!”
“唉,你這老太婆會不會說話呀。什麼叫指不定錢是從哪來的,你孫子嫌臟手那倒是彆偷啊!有理不饒人的我見過,你們這樣沒理還要蹬鼻子上臉的我是頭一次見。要不要臉呀,一副窮酸樣,見過這麼多錢嗎死老太婆。”
“你說誰不要臉呢?你才是不要臉的那個。哪家懷孕的老婆擦脂抹粉,搔首弄姿的,我看,你肚子裡不一定是誰的野種呢?說不定這就是要和奸夫私奔呢?”
“你這死老太婆,講道理講不過就要血口噴人。我。。。我。。。我弄死你。”話音還未落地,隻見那孕婦伸出雙手,做出掐人的架勢,直直衝向對麵的老婦人。幸虧展鵬眼疾手快,把孕婦擋了下來。老婦人連忙護著她的孫子向後退,汗滴從額頭上流下,老婦人也顧不上擦。路老板攔在老婦人的麵前,想要替她擋住襲擊。
“乾嘛呢你?”一個粗狂的聲音從走廊儘頭傳來,眾人都被嚇了一跳,衝突和吵鬨在這一刻停止。
“老公,他們汙蔑我。”孕婦一改之前吵架時的潑辣和英勇,就在幾秒之間,這位孕婦迅速調整自己的聲線,從和人吵架的粗獷戰士之聲變成了小鳥依人的嬌嗔聲。孕婦也不再熱衷於和老婦人的衝突,而是站在原地等著說話的男人過來。走路的聲音越來越近,黑色從男人的身上褪去,走廊明亮的燈光打在男人身上。男人身上的名牌在燈光的照耀下成了圍觀群眾眼裡的主角,發黃的牙齒和油得發亮的頭發和這身名牌相比仿佛不是一個時空的產物,它們就這樣同時出現在一個人的身上,何安安隻覺得有種時空割裂的感覺。何安安一直覺得全身名牌的人最起碼看起來很乾淨吧,今天的見聞卻讓她感到十分疑惑。
“潑婦!”男人走到孕婦的身邊,對孕婦一番打量,眼神裡滿是嫌棄,說出的話語雖然簡短卻很是無情,就像打量超市貨架上的商品後,對於劣質商品毫不客氣的評論。
“你吵什麼吵啊,丟不丟人啊。不就是兩個錢嗎,你不嫌丟人我還嫌呢。賤人一個。”男人的話語毫不留情。很明顯,男人對於剛剛發生的一切都很清楚,隻是沒有出現。孕婦和他的關係也絕對非淺。不僅是因為剛剛孕婦看到他時突然轉變的狀態,還有現在孕婦被男人如此責罵卻不還口,隻是低著頭,摩挲著手指,像是犯了錯的小孩在虛心接受責問。
何安安看到孕婦這樣,剛剛那個與老婦人據理力爭的人在此刻煙消雲散,反倒有些可憐。何安安有些同情她了。正在此時,隻聽得嘭的一聲。男人進了房間,把門重重地摔上。孕婦看到男人這樣,急忙用房卡把房間打開,跟了上去,隻留下麵麵相覷的眾人停在原地不知所措。片刻的寧靜之後,路老板開口了。
“飯菜也快好了,要不我們大家先下去享用晚飯吧。”聽到路老板這樣說,圍著的人才散開慢慢下樓。
下樓後,何安安找到坐在牆角沙發上的展鵬。坐在他旁邊的沙發上,小聲地問道:“剛剛到底發生了什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