鋒利的刀刃劃破褶皺的膠帶,積滿灰塵的紙箱被打開。一本同學錄出現在眼前,封麵上的豔麗花朵褪色,仿佛這些花朵曾經真正活過,隻是在歲月的衝刷下枯萎。同學錄的內頁也已泛黃,感覺隻要輕輕一捏就要粉身碎骨。何安安輕輕地拿起同學錄,又輕輕地翻開,一頁一頁,翻看著過去,默默讀著兒時好友最真摯的祝福。空氣在此刻停止流動,靜悄悄地,房間裡的一切都用沉默回應著過去。將要翻到那一頁時,一個聲音將寂靜打破。何安安將同學錄合上放到凳子上,起身出了房間。灰撲撲的箱子裡,一個被壓癟的紙飛機將機翼和機頭重新舒展,默默地等著她回來。
“媽,叫我乾什麼啊。”何安安聽到媽媽喊她的聲音後,便從房間裡走了出來。
“展鵬?你來乾什麼啊。”何安安一眼就看到了剛進門的展鵬,她和展鵬兩個人從小一起長大,可以說是兩小無猜,竹馬青梅。隻是後來兩個人選擇了不同的城市,不同的大學,不同的專業,不同的工作,有了不同的朋友和世界,見麵的機會和時間也就少了。難道這次他是來慶祝自己搬家的嗎?怎麼都不提前和她說一聲?他什麼時候變的這麼沒有禮貌?她心裡暗暗不爽。
“你不是要和展鵬一起去天文台看流星雨嗎?你昨天回來的時候就和我們說了呀!”
何安安被媽媽的話嚇了一跳。她和展鵬約好了去看流星雨?她在腦海裡反複回憶,卻怎麼也想不起來有這麼一回事。
“啊?有這麼一回事嗎?”何安安說著,拿起了手機開始翻找聊天記錄。
“有段時間沒見,你怎麼記性這麼差了。看來何大記者貴人多忘事啊!”展鵬溫柔地說著打趣的話,在開何安安的玩笑這件事上,展鵬從來沒有憐香惜玉過。
“哦,翻到了,確實有這麼一回事。那走吧。”何安安拿著手機,看著聊天記錄說。自打回來後,她就老是丟三落四。她也去體檢過,不過身體完全沒問題,她隻能將此歸罪於家鄉一定有小說裡寫的神奇磁場。不過她可不願意像小說女主人公那樣因為神奇的磁場穿越回某個封建年代,自此開始坎坷人生,她隻希望這神奇的磁場能讓她莫名其妙發一筆大財,就此告老還鄉,過上歸園田居般的生活。
“你就這樣走啊!不打扮打扮?”展鵬驚訝地問道。
“打扮?還有怎樣打扮?就是去看流星雨而已,流星雨和你又不值得我特意打扮。”何安安漫不經心地說。她一向不喜歡打扮,她討厭一堆化妝品如同糊膩子抹在她的臉上,她那拙劣的化妝技術又不能讓自己通過化妝煥然新生,隻會讓她覺得自己的自由又被加上一層枷鎖。
“姐,百年難得一遇的流星雨啊!你不看僧麵看看佛麵好嗎?再說了,又不是一定讓你化妝,你起碼得換件衣服吧!”展鵬在上下打量完何安安後得出的評價。何安安漂亮與否對他來說並不重要,但和一個穿著睡衣的女生出去對他們兩人的擇偶難免會產生許多阻力。
“這衣服怎麼了!舒服又不醜!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何安安兩手一攤,頗有些驕傲地說。
“衣服是沒錯。但什麼場合就得穿什麼衣服,你說對吧!親愛的粉色毛絨小熊,下次去野生動物園的時候你再穿這身去好不好?”展鵬看他這樣,又氣又無奈地說道。
“安安,你還是換一套吧。之前展鵬送你地裙子不就很好看嗎?你穿上那身不就很好嗎?”何媽媽邊說邊把何安安推進臥室讓她換衣服。不過何安安就是何安安,她才不要聽她媽媽的話,父母說的又不總是全對,怎麼能穿著好看的裙子上山看流星雨!何安安推開衣櫃的門,一件,一件,又一件,衣櫃裡的衣服被她丟在床上。過了很久,她終於挑出來了。藍色細腿牛仔褲,帥氣的黑色皮衣,暗綠色的襯衣,到腳踝的黑色馬丁靴,這次是她何安安,永遠帥氣,肆意,自由。換完這一套後,太陽正是將要落山的時候。懸掛在遠處山頂上緩慢降落的太陽,降下了光,光芒穿過乾淨的玻璃窗戶,長長的打在桌子,椅子上,還有被灰塵遮蓋的箱子上。那座重新舒展的紙飛機,靜靜地停靠在馬上要消失的陽光裡。吸引了何安安的目光。奇怪——
“大小姐,好了沒,太陽都快落山了。”展鵬的聲音將何安安的思路拉回,她顧不上奇怪的紙飛機了,打開房門後便開始和展鵬一起衝出去。以百米跑的速度跑上車。天文台離她們家很遠,而且是在山裡,如果不是這次答應展鵬去看流星雨她絕對不會去。
汽車在公路上行駛,副駕駛的何安安看著天邊的霞光,她總覺得有些東西她忘了,忘了很久,但卻怎麼都想不起來。天邊,一架架飛機劃過紫紅色的晚霞。何安安就這樣盯著,盯著飛機,盯著晚霞,盯著消逝的流光,和停在原地的自己。
“嘿,何大記者,想什麼呢。一路上連話都不說,該不會是有什麼心事吧!”展鵬的話將何安安的思緒拉回。
“我哪有什麼心事啊。我這不是怕說話會打擾展警官開車嗎?”何安安打趣著展鵬。展鵬這小子從小就想要當警察,何安安還記得他考入警察學院後在朋友圈大秀七天,還給每個人發微信讓人家叫他展警官。
“不是我說,展警官,當時考上警察學院那麼春風得意,恨不得讓路過你家門前的狗都看看你的錄取通知書。怎麼現在當了警察倒是神神秘秘,好像這個世界根本沒你這號人。難不成,你也參與什麼神秘的案件了?”何安安看著展鵬,不懷好意地問道。她是真的很想從展鵬嘴裡撬到那麼一定半點他們偵辦過的案件,這和她記者的身份無關,她沒有那麼敬業,打聽這些完全是為了八卦。
“大姐,我要是參與過什麼神秘的案件,現在還能和你一起去看什麼流星雨嗎?你呀,就彆想從我這裡套出案件信息了,我知道的還不一定有你多呢。”自從何安安做了記者後,展鵬就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何安安是他最好的異性好友,但作為民警,他也是真的討厭記者這個職業,他很清楚很多記者搬弄是非,攪動風雲的能力。他想起當時的那個案件,□□老大不給工人工錢,工人去討債反倒被訛,結果□□老大的女兒和記者狼狽為奸,反說是工人故意傷害他爸,還說警察非法拘禁,一時間輿論四起,他那段時間從光榮的人民警察變成了人人喊打的人民公敵,一打開手機便是陌生人數不清的辱罵和對家人的問候,那段時間他連家都不敢回,直到現在還心有餘悸。每次想起這件事,他就隻希望何安安不要變成這樣為了流量顛倒黑白的人。想到這裡,展鵬不自覺地歎了一口氣。
“怎麼了,展警官,你對著我歎氣乾嘛。我可是誠實善良守法愛國好公民啊!”何安安聽到展鵬的歎氣聲,急忙反駁。那件事她也有所耳聞,現在看來,那件事給展鵬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心理陰影。不過,何安安堅信自己絕對不會成為這種人。
“各位聽眾早上好!現在播送津市氣象台今天早上六點鐘發布的津市地區天氣預報。今天白天:晴間多雲;風向,偏南;風力一到二級;最高氣溫33攝氏度。今天夜間:晴間多雲;風向,南轉北;風力三到四級;最低氣溫20攝氏度。”天氣預報從汽車的廣播電台裡傳出。
奇怪,怎麼現在播放早上六點鐘的天氣預報,何安安聽著廣播暗暗想到。她看了看正在開車的展鵬,發現他一點都不感到意外和驚訝。難道家鄉的廣播早就改成這樣了?可能是因為自己太久沒回來了,所以才會對此感到震驚吧!何安安看向窗戶,思緒飄往遠方。
天色將暗,一顆一顆白樺樹高聳入雲,如同冷酷的士兵般高高在上,伸出的枝丫更像是閃著寒光的斧頭,仿佛下一秒就要砍向被宣判的罪人。這片白樺林離津市大名鼎鼎的天文台很近。林子的附近,一塊黑棕色的招牌上,幾個大字閃閃發光——塔不拉若薩,可真是個難念的名字啊。招牌的上方,幾朵碩大的烏雲慢慢飄來,將暗藍色的天空徹底擋住。白色的閃電從雲層中射出,或直直地劈向地麵,或成之字形將天幕活生生撕開,劈裡啪啦的聲音在四周響起,然後歸於寂靜,又再度響起,如此往複,一直不停。
看來,今夜,飛機無法起飛,流星雨也看不成了。
你聽,你看,暴風雨將要來了!除了暴風雨,什麼都不會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