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之間,葉子就像是人間蒸發了一樣,消失地無影無蹤。孟宴臣找遍了整個燕市,去過他們一起去過的所有地方,都沒有找到葉子的蹤跡。葉子所有的聯係方式---電話,微信,微博,抖音也全都注銷了,隻留下一個灰色的頭像。
隻有顧湘妃知道葉子去了哪裡,或者說她以為她知道,她沒有為難過葉子,隻是給了她一個小小的建議。
顧湘妃不願意去和彆的女人進行“雌競”,並非她把彆的女人都視為弱者,不屑為之。而是她作為一個女性,深知女人在這個世上的艱難與不易。隻因為一條不同的染色體,這個社會就格外厚待男人。他們從出生開始就可以得到家族和社會賦予的最優厚的資源,而女人,往往需要付出多於男人的努力,才可以勉強躋身於他們的行列。被男人尊稱一聲“先生”,在男人眼裡就是對一個女人至高無上的肯定,多麼的好笑卻又無奈。
顧湘妃從很小就明白了這個道理,但是她無力反抗這種局麵,她隻能把自己偽裝成男權社會中最常見的獵物---一個溫順賢淑的女人。
她和葉子來到了醫院食堂,點了兩杯咖啡。葉子坐在那個角落裡,身體有些前傾,臉上流露出些許局促不安的神情。顧湘妃則是氣定神閒坐在對麵,等咖啡的時候,隨意地上下打量了葉子幾眼。
地從彆人的口中,大概了解了孟宴臣和葉子的事情。她認為葉子正處於一個人生中最尷尬而又迷茫的時期,需要一個旁觀者的幫助,這出於她的真心,也出於對她自身利益的考量,二者其實並不衝突。二人坐著無言,還是由顧湘妃率先開口打破了這尷尬的局麵。
“葉小姐,我可以叫你葉子嗎?”
“當然可以,顧小姐。”葉子回答道。
顧湘妃看出了葉子的緊張,說道,
“你也不用這麼拘束,叫我湘妃就好了。”
“顧小姐,今天下午,我隻是聽說孟總生病了,才來看看他 ,並沒有彆的意思。”
“葉子。”顧湘妃笑了,她擺擺手說道,
“你不用解釋,如果一個訂了婚的男人和一個單身的女人之間有問題的話,那麼這也一定是那個個男人的錯,況且,我也相信你們之間隻是單純的朋友關係。”
葉子的表情稍微有些放鬆,端起桌上的咖啡,喝了一口。
見狀,顧湘妃繼續說道,
“我聽說你曾經是燕大的學生,後麵因為一些問題沒有繼續讀下去,你難道不覺得可惜嗎?”
“顧小姐,你是什麼意思?”葉子有些慍怒,她放下手中的咖啡。
“葉小姐,請不要誤會。我無意,也沒有立場去批判你,在這世上,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難處。在你眼中,我可能就是一個養尊處優的大小姐,生活優渥,沒有煩惱,但其實我也有有自己的無奈。”
“所以你找我來是什麼意思?”葉子有些疑惑。
“我想給你一個重新開始的機會。”
“重新開始?”
顧湘妃見葉子沒有生氣,抿了一口咖啡,說道。
“你難道不想拿到那個本該屬於你的學位證書嗎?”
見葉子還有些不解,顧湘妃加重了語氣,繼續說道。
“離開燕市,離開中國,去一個沒人認識你的地方,重新開始。”
“重新開始?”葉子喃喃道,隨即又仿佛自嘲般地說道,
“說吧,我值多少錢?”她大概明白了顧湘妃這次找她談話的目的。此刻她想著,這顧小姐和孟宴臣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癲公癲婆,一有什麼問題都想著用錢解決,難道有錢人都喜歡這麼處理問題的嗎?這世界上還有什麼是真的。
顧湘妃放下手中的咖啡杯,真誠地望著葉子,認真地說道,
“葉小姐,請不要認為我是在拿錢侮辱你,我知道談錢很俗,但是這個世界上,錢可以幫助大部分人完成他們的夢想。比如你之前的那個好朋友,翟淼。她之前的家境和你差不多,但是她為什麼就可以去美國念書?而你隻能留在雲濟乾一份看不到前景的工作。人們渴望公平,但命運對人往往都是不公的。我知道您是一個有自我要求的人,我很佩服您這點。但是我從自身的經驗出發,我還是希望你接受我的建議。“
葉子還是沒說話,顧湘妃也不管葉子怎麼想的,她繼續說道,
“或許你想聽聽我的故事,你應該聽過我父親的名字。可以說我的出生優於大部分的普通家庭,但是我的父母卻還是和普通家庭的父母一樣重男輕女,巨額的財富無法填補他們思想上的狹隘。從小到大,無論我表現的比我弟弟再優秀,我爸媽始終都會把最好的資源給她,開始的時候,我也傷心難過,我和他們吵架,冷戰,叛逆,甚至用傷害我自己的方式來逼迫他們,可他們看都不看我一眼,依舊對我很冷漠。後來,我學聰明了,我偽裝成他們喜歡的樣子,雖然我不屑這樣做,但是卻實實在在得到了好處。待人真誠是這個世界上最高明的騙局,當你把真心暴露給彆人期待收獲同等的真心時,隻會收獲彆人的輕賤。”
“顧小姐,我不明白您想通過這個故事告訴我什麼?”
“我想說的是,過程怎樣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能得到你想要的結果。或者說,為了想要得到的結果,你可以付出些什麼,舍棄些什麼?比如過高的自尊,過高的道德底線。”
葉子覺得這些話簡直荒謬,她拿起包,起身就準備走,顧湘妃喊住了她,最後說道,
“難道你不想離開孟宴臣嗎,你想一輩子活在和他糾纏不清的生活了,一輩子都無法做回自己,做回那個驕傲的葉子嗎?”
聽到這話,葉子遲疑了,就在這個時候,顧湘妃把自己的名片遞給了葉子,也起身走了,最好留給葉子一句,
“好好想想我說的話吧,我的建議長期有效。”
葉子消失使得孟宴臣徹底崩潰了,他整個人都變得,不像以往那般謙和溫潤,現在他尖銳刻薄,有些時候甚至有些粗魯。同時他也成了徹頭徹尾的工作狂,讓手下的人是叫苦不迭。
孟宴臣有懷疑過顧湘妃搞的鬼,他去質問過顧湘妃,但是顧湘妃隻用了一句話就把孟宴臣噎了回去。
“你們之間的問題是難道是因為我的存在而存在的嗎?”
孟宴臣沒有再多說些什麼,他失落地離開了,他的背影蕭瑟的像秋天裡吹落的一片樹葉。
每天回家的時候,他就望著桌子上那盆葉子送給他的折鶴蘭。這花雖然好活,不用怎麼打理,但孟宴臣還是精心地照顧著。每天都小心地擦拭著葉片上的灰塵,也不允許彆人碰這盆花。
無論春夏秋冬,鶴折蘭始終綠油油的,生機勃勃,就像葉子在他心裡的樣子一樣,充滿生命力。
這房子裡也隻有這盆鶴折蘭帶著點活力,爸爸媽媽不在了,曾經珍藏的蝴蝶標本被他扔了,蝴蝶牆也拆了,影響他拆牆的人也走了。偌大的家隻能用四個字形容:空空蕩蕩。孟宴臣覺得自己的心也是這樣的空空蕩蕩,曾經向彆人敞開過的心房大門徹底關閉,門口還上了一把巨大沉重的鎖,他好想知道這把鑰匙在哪裡,但是鑰匙丟了,被他親手弄丟了。
他藏在心房裡,大聲喊道:“有人嗎。快來救救我。”他好想聽到那個親切的聲音喊道,
“喂---,出來啊。”
可惜沒有人能聽到他心中的呐喊,也沒有人回應他。
葉子沒有按照顧湘妃的安排去美國讀名牌大學,也沒有動顧湘妃給的哪怕一分錢。她承認,有時候想想,顧湘妃的話對她很有誘惑力,給她規劃的未來也很讓她心動。但葉子畢竟還是葉子,她不想要什麼不擇手段的成功,她隻想要憑借自己的努力,踏踏實實地活在這個世界。她希望自己花的每一分錢都是自己掙得。
她去了日本。
自從葉子去了日本之後,她感覺自己又活了過來,這種活,不是為了活著而活著,而是可以不用背負沉重的心理負擔而活著。人們都說日本是一個冷漠而壓抑的社會,但是在這裡,葉子可以不用再像一個驚弓之鳥,害怕彆人異樣的眼光和風言風語,她注銷了之前國內所有的社交媒體,她又可以過上平平靜靜的普通人的生活,她剪了自己最喜歡的長發,也拋棄了以往的穿衣風格。她想和之前的自己徹底告彆,重新在另一個世界裡光明正大地活著。
在日本的日子並沒有彆人想象中的那麼美好。靠她在雲濟這些日子攢下的工資和她平日裡做兼職掙得的一些錢,勉強滿足了簽證的條件,到了日本之後,除去租房,學費還有其他雜七雜八的費用,她的手頭還是很緊張。不過不要緊,隻要勤勞,在哪裡都能活的很好。葉子白天在語言學校上課,晚上就去便利店打工,放假的時候,她就去那些心儀的學校,去參觀實驗室還有了解考學的信息。她還是想報考生物專業,她是真的喜歡生物。
這樣的生活雖然辛苦,但是心靈上卻取得了極大的滿足感,直到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