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望舒細長的眉毛微皺,情緒壓抑不下:“何來不同?”
“玉鶴姐姐見到陸舉子前尚不是這般,而今倒是認為自己是將嫁的新娘子了。”
張玉鶴無奈,她滿含歉意地對林望舒說道:“日後妹妹想念我,可與婉寧一起來找我彈琴作畫,隻是薑瑜和孫辰安他們我不能再見了,其餘還是與之前一樣。”
林望舒咬唇,哭得梨花帶雨,傷心的樣子讓人心生憐愛,隻是她不願再多說什麼。
林望舒離去時天色暗了下來,雨也說下就下。
豆大的雨滴隨林望舒的淚珠一同落在地上。
雷聲響動,仿佛要將天劈開來。
狂風四起,林望舒在風中搖搖欲墜。
張玉鶴攔下她:“妹妹,老天生了怒,回去時不安全,若不然留宿一晚,待明日一早將你送回?”
林望舒拒絕,這樣的壞天氣尚還不能體現她的心情。
碧雲在一旁為林望舒打傘,林望舒上馬車時又被張玉鶴叫住。
“妹妹,好妹妹!先留步。”張玉鶴步子匆忙。
小廝打開帛製傘跟在張玉鶴的身後。
磅礴大雨中,張玉鶴拿起林望舒的手,將自己親手做的香囊送給林望舒。
“望舒妹妹,這幾日我未曾出門,閒來無事在家中縫製香囊,裡麵裝的是我擅長製作的香料。這香囊可保平安,妹妹莫嫌棄。”
林望舒接過去細細摩挲,她抿唇頷首:“姐姐的心意,妹妹定會收好。”
張玉鶴見雨越下越大,她急忙道:“妹妹快回吧,莫要受涼。”
張玉鶴未在意女子禮儀,又急忙跑回去。
林望舒見張玉鶴回去的背影,眼眶濕潤,隨後上了馬車。
雷雨交加。
大路中一輛馬車急行,一個小丫鬟打著傘邁著碎步緊緊跟在馬車旁。
馬車內傳來林望舒輕微的嗚咽聲,碧雲在外麵聽地心酸,但不知如何安慰。
林望舒雙手握著香囊,眼淚滑過臉頰,淚眼朦朧地看著香囊。
“為何就變了呢?為何就變了呢?”
林望舒喃喃自語。
無人應答,她就無數遍地重複這句話。
林望舒天真地以為世間終有女子不屑婚嫁之事,願活得自在灑脫,可如今隻有她的親姐姐是這般。
林望舒親眼看著眼前人為夫婿改變本性,沒有自我時,她才感到無比痛苦。
可這種苦痛無人能懂,阿姐遠在天邊,又怎能與她共愁魂?
林望舒回府後,失魂落魄地走回小院。
林母在外頭觀雨遇見她本想與她說說話,哪知林望舒雙目無神地走回臥房。
林母見狀,歎了一口氣,並未問碧雲今日發生什麼。
林望舒將房門緊鎖,誰也進不來。
碧雲拍了幾下沒有反應,隻是朝裡麵喊道:“小姐,您總是難過會傷身的!”
林望舒將自己蒙在錦被中,壓抑自己。
不知過了多久,林望舒便和衣而睡。
深夜的雨後,泥土卷著花草清香送至空氣中。
彆院內的冼初朔卻還未睡。
他坐在素輿上,將自己推至窗邊。
打開窗戶,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冼初朔望著靜謐又空闊的天空,自語道:“今晚的月亮看起來有些憂傷。”
他想在月光下練習走路。
冼初朔移動到門前,房門“吱呀”一聲被他打開。
冼初朔慢慢地伸出腳站上地麵,此刻他沒有扶著任何東西,隻是慢慢地走。
即使借著皎潔的月光走,冼初朔還是走進了泥濘的水坑中。
本以為自己會摔倒時,另一隻腳立馬伸出走了出去。
冼初朔被帶著連走好幾步,停下後,他滿臉驚喜:“我、我可以走了?”
冼初朔又嘗試著走路,步伐沉穩,上身不搖晃,甚至連跳幾下,也沒有摔倒。
冼初朔此刻心中高興至極,他抬步想去告訴崔玉書,卻見冼初朔的房門緊閉,冼初朔不想在這時候打擾他,待明日一早他要站在崔玉書麵前嚇他一跳!
冼初朔毫無睡意,他在院中來回走了很長時間,沒有他沒有過的地麵。
冼初朔還覺不過癮,甚至練起了武功。
天微微亮,公雞打鳴。
崔玉書穿好衣裳打開門,隻見冼初朔端著早膳笑容燦爛地站在他的麵前。
“冼初朔你......”
太陽曬得暖暖的,少年紅嘟嘟的臉蛋閃著光亮,像柔和的陽光在蕩漾。
“崔二!我能走了。”
少年激動的聲音穿透整個房間。
崔玉書眼含笑意,他說道:“太好了。”
二人一同進了屋內用早膳。
吃飯時,崔玉書告訴冼初朔:“胡生想見你。”
冼初朔夾菜的手一頓,他問道:“他認出我了?”
崔玉書道:“他是先帝的人。”
冼初朔沉思良久,隨即道:“明日茶樓與他見一麵。”
崔玉書放下筷子,“嗯。”
*
今日林望舒起得晚些,碧雲告訴她女夫子會來到府上。
林望舒眼睛尚有些紅腫,她輕揉眼眶,問道:“你如何知道夫子今日要來?”
“小姐未醒時,夫人喚我去前廳,與我說的。”
林望舒神情平淡:“莫不是夫子見我幾日未去學堂,專程來問我何事罷。”
碧雲遞上溫毛巾,開口言道:“老爺應是差人告訴女夫子了,為何還要專程來一趟呢?”
“難不成女夫子是來為小姐補上落下的功課?”
林望舒怔言:“女紅有何好學的?”
碧雲嘟嘴道:“小姐難道忘了上回與我說的女子八雅麼?”
林望舒聽後搖頭笑道:“那便束裝麵師罷。”
碧雲聽的吩咐,瞬間打起精神:“好嘞,小姐!”
巳時,女夫子便登門拜訪。
林母在前廳招待女夫子。
林母念道:“夫子今日是來找舒兒的吧。”
女夫子正襟危坐,她頷首:“青雲得知小姐幾日未出,便想著過來看看。”
林母溫和地笑著,言道:“多謝夫子掛念舒兒,前些日子因在外逗留時日長些,大家生怒這才禁足了她。”
傅青雲一手攬過長袖,伸出手言道:“林大人那日已托人告與我,我今日來實則有另一則事。”
“夫子何事儘可言出。”
傅青雲見林望舒遲遲未來,她隻得問林母:“此事應讓小姐知曉,不知小姐來否?”
林母了然,遂笑言:“應出了小院,稍候。”
傅青雲道了聲謝,便喝茶等待。
不一會兒,林望舒便踏入前廳。
她先是向林母請安,而後向夫子行禮。
林母與傅青雲都笑著回應。
林母讓林望舒落座後,開口說道:“夫子近日來尋你是有事要告與你。”
林望舒看向傅青雲,她問道:“不知夫子今日有何事?”
傅青雲神色淡然,語氣也頗為平淡:“望舒既是無法去學堂,身為老師,應要儘責。”
林望舒心裡隱隱有了猜測,她揚眉傾聽。
林母端起茶盞,她吹了吹上頭漂浮的天目青頂,入口後苦澀滋味化開,漸漸泛出一絲甜味。
傅青雲看向林母,陳述:“今日起,我可抽出時日來府中教導小姐。”
林母聽罷,認為言之有理。
林父可讓舒兒閉門不出,她自可允夫子踏入府中。
隨後她點頭應允:“勞煩夫子每日跑一趟了。”
傅青雲微微頷首,“老師自是要以學生為首。”
林母放下茶盞,她擺擺手:“夫子今日若無事可在府中歇息,午時用了飯再教導舒兒罷。”
傅青雲應下。
對麵的林望舒對著傅青雲謝道:“夫子上心了。”
這時婢女進來告知林母,彆院的二位公子求見。
林母讓二位公子進來,隨後對著二人和聲道:“現下夫子可去往舒兒小院歇息,好儘快熟悉些。”
林望舒起身為夫子帶路。
林望舒與傅青雲一前一後踏出門楣時,崔玉書與冼初朔恰好伸腳進入。
崔玉書走在前麵,冼初朔跟再旁側。林望舒與崔玉書四目相對,二人點頭示意。傅青雲並未分出一絲眼神看向二人,反而是冼初朔看到她後,心中震驚!
宮中傅女官!
冼初朔隻瞧了一眼便無比確定,他很快斂下眼眸,當何事未發生,跟著崔玉書進去了。
二人向林母拱手拜禮,林母讓彩月為兩位公子上茶。
冼初朔看著婢女將上一盞未喝完的茶撤下,眼底深了深。
林母看著冼初朔今日是走著來的,她問道:“冼小郎的腿腳可是好了?”
冼初朔笑吟吟地看向林母,對林母說道:“多謝伯母關切,初朔今日已能隨意走動。”
林母看著這少年,之前大體隻覺皮膚白亮,不像是逃亡一路的模樣,今日仔細一瞧,當真如大家所說——此子男生女相,心智單純,又格外俊俏。
冼初朔笑容燦爛,他眸底清澈,林母多問了一句:“冼小郎在府中用得可好?”
冼初朔立馬恭敬地回答:“伯母府中用度是極好,尤是二小姐不是送來些羹湯更是叫初朔難忘。”
說著,冼初朔笑容更甚,雪白整齊的牙齒露出。
林母倒是被逗笑了。
崔玉書開口道:“族弟身好,今日特來拜謝,他生來好動隻消伯父伯母日後多擔待些。”
林母看著兩位俊俏小郎,她道:“無妨,府中本就冷清,冼小郎能多在府中走動也是添些人氣。”
冼初朔聽了猛地點頭,崔玉書看了他一眼,冼初朔立刻說道:“伯母寬容。”
林母未曾見過這般孩兒氣的小郎,她笑容不斷,說道:“過幾日大家休沐可正式將你們介紹出來,也算是迎接宴吧。”
崔玉書拿出一封信交予林母,還未等林母開口問,崔玉書便說:“此封信是家中寄來特命我交給林伯父,是為感謝林家留我二人暫居。”
林母拿到手中後便讓彩月收好,她點頭:“待大家回府我便親自交予他。”
說著,林母想起舒兒的夫子也在,她便詢問:“今日舒兒的夫子來到府中,你們可願意與她一同用膳?”
冼初朔看向崔玉書,悄悄搖頭。
崔玉書開口婉拒:“族弟一直悶在府中甚感無聊,今日他要去外麵看看不留府中用膳了。”
林母說:“這樣也好,畢竟冼小郎確實帶在府中久了,再不出門會再憋悶出病來。”
冼初朔見林母看過來,他也笑容滿麵地看過去。
隨後二人一同告辭出府。
路上,崔玉書很久才開口問冼初朔:“剛剛為何不與那夫子一同用膳?”
冼初朔雙手環臂,他道:“這位女夫子我在宮中見過。”
崔玉書蹙眉:“何人?”
冼初朔拍了拍崔玉書的肩膀道:“回去再說。”
然後冼初朔轉身向前去。
崔玉書看了看那削瘦的背影,又低頭看了看這小子拍過的肩,他竟兀自地搖頭笑了。
冼初朔覺察身後無人,他回頭見崔玉書還留在原地,背著陽光向崔玉書展臂呼喊:“崔二,快跟上!”
說著便頭也不回地徑直走去。